庄生晓梦
庄生晓梦
与齐沐白的相处是轻松惬意的。他没有太多尊卑之分,又好说话,哪怕二人观念上有些诧异,齐沐白往往能够被她说服。 只是,爱发呆这一点不好。 清漪轻咳一声,压低了声线,国师大人,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是个老太婆了。 你是指两世的年岁吗?姑娘,我师尊已经是耄耋之年,外貌至多只有三十多。 至少我比你老。她嘟囔着。 姑娘,如果我坚持修行,到了八十岁,恐怕与现在并无差别。 他说得无比诚恳,全不知这番话有多气人。 女人都是怕老的。 齐沐白不知因何惹到了她,开始坐立不安。这副惴惴的模样像清漪前世遇到的男同学。 出于这种难言的亲近感,清漪转换了话题:你为何修仙? 齐沐白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怅然极了。 我想不起来了。自有记忆开始,我就随同师尊修行。兴许这是命运的安排吧。 是这样吗? 依照她的浅见,齐沐白选择了修仙,从此决定了以后的路。可是,他居然说得如此轻率,甚至归功于命运。 齐沐白是个矛盾的人。他身上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又有一种垂暮老者般的认命之态。 她不免丧气,你就这么相信命运?如若任何不能解答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那么我们这些人,什么都不必做了。横竖再努力也反抗不了命运的安排。 每当提及这个话题,他总是很严肃,有些心事重重的。 命数随时都在变,很多事情并不只有一个结果。哪怕天生运势极盛的人,倘若无所事事,在时间的消磨下,终究一事无成。况且,我并不依赖命运。 谈及此处,清漪想起了另一件事。 国师大人,初次见面你替我算过命。除了容辞要求的东西,可还算了其他的? 他叹息,姑娘,你是独特的。我算不到你的过去未来。 清漪疑问道:为何?说好的仙门少主,同辈之中无人能出其右,通晓命理之术呢? 姑娘,稍后,我去取个画具。 他随手取了一支毛笔,信手涂鸦,画得鬼画符一般。清漪左看右看,总也看不出端倪。 姑娘,你可看出我画了什么? 清漪诚实地摇了摇头。 齐沐白料到了这般结果,解释道:我所画的是个符咒,你看不懂才是正常的。 原来真的是个符。她暗自好笑。 姑娘,画中的东西你能看到,我却只画了一半,还有一半我正要画出,你现在看不到。 清漪不懂他想表达什么,只得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他用指尖点点宣纸,人的命数如同这张符,已发生的事情,就像我画出来的一半,能够算到。至于算出多少,要看修为。未画出的部分,懂得此道的人,能够推测如何下笔。就如同我推算旁人的命数,循着现有的轨迹,推算他们的未来。可是,哪怕在画同样的符,落笔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她似懂非懂,那,为何算不到我? 齐沐白掀起那张纸张,一手拿着让它垂下,在纸面上弹了弹。 假如将我们生活的世界比作这张纸,我在纸上,他们在纸上,故而我能够循着命数的演变推算。你的魂魄自异世而来,你的世界本在纸外。相对于此间的人,你像浮在空气中的尘埃,我在局内,你在局外。 你与纸上的人有交集,他将纸摆在桌案上,毛笔竖着轻轻点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也许我能从那些人的命运中,推算你的一点命数。 清漪差不多明白了。 多谢您解惑。 果然修仙不是常人能做的,单单一个算命就能扯出这许多东西。幸好齐沐白算不着她,若是随随便便给人看穿了,那也太可怕。 茶煮好了,齐沐白吃了那么多点心,正觉得腻。 她没追问,齐沐白反倒不习惯。饮了一口茶,主动相询:姑娘,你没有其他要问的吗? 清漪想了想,摇了摇头。 说实在的,我有许多东西想问。但是,毕竟无法改变什么,多思无益,所以我就不问了。 你这话让我想起一个人,他总说多思无益,却想得比谁都多。 是谁? 齐沐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是周廷越。他受过很重的伤,险些死了,在那之后常常把多思无益挂在嘴边,表现得格外豁达。可是,我看得出,他分明意志消沉。 清漪觉得这个人好奇怪。明明之前,她想知道的事情,齐沐白都不肯说,她也就打消了心思。 您多虑了。我的心性、智慧远远比不上镇南王殿下。我不问您,也是为了免于多思多虑。您肯告知这些,我已非常知足。糊里糊涂活了这许多年,唯有您告诉我,前世是真实存在的。 她曾以为,自己身处一个醒不来的噩梦,抑或是,前世是梦境,如今正是真实。不追问,是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也是因为恐惧未知。 可是,现在的生活当真非假吗? 庄子说: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她的面上浮现恍惚的神态。 姑娘?齐沐白蹙了蹙眉,你不舒服吗? 她闭了闭眼,摒弃繁杂的思绪,盈盈的杏眼眸光闪烁。 国师大人,您会不会骗我? 清漪,我保证不会骗你。 欺骗和隐瞒是两种东西。尽管如此,齐沐白仍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