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伞
断伞
鹿野回到广济堂时,身上竹青的对襟短衫受了潮,两肩颜色略深,她略迟疑,却仍是大方走进了大堂。 徐潜风已经吃过了药,因吴宿风提议要当面还伞道谢,二人便端坐在此处等着鹿野。 堂中坐着这两尊大神,有些来看病的人还未进门就折返去了别家,钱大夫急得团团转,瞧见鹿野便急着迎上去求救了。 鹿野进门便对潜风粲然一笑,关切道:怎么没回客栈休息?莫非身子还有旁的不适? 她的发髻上笼了一层晶莹的水雾,她从冷雨中走来,声音却是暖融融的,潜风起身望着,一时失语,宿风便道:上次多谢陆小姐慷慨赠伞,我们想当面像您道谢,这才未走陆小姐可用过饭了? 鹿野在柜台后跟钱大夫交代了几个患者的情况,一边笑道:用过了,说到这个,亏你们能受得住牡丹客栈的厨子 宿风对此简直有苦难言,只能苦笑道:吃了这几日,已经习惯了。 鹿野浅笑搁笔,将方子递给钱大夫过目,此人房劳过度,则肾阴虚,又有失眠多梦,脾胃不调之症,除温肾回阳之外,更该温气通脉,故多加了一味丁香。转而又对宿风道:若是想吃些好的,该去新柳旧沙,若想尝好酒,则该去南溟游,只是不知两位少侠何以在此地逗留至今? 鹿野那房劳过度四字咬字清楚,声音清亮,此时堂中空旷,鹿野的话更是一字一句全被徐潜风听进了心中,他下意识咬紧了腮帮子,却让鹿野甚为得意。 宿风顿了顿,鹿野朝他微微抬眉,他才回过神道:我与师兄此次下山是为捉拿那叛雪主人,因不知那妖女真容,四处打听了这几天,却没有收获听闻那妖女脸上有疤,行凶时常以白纱掩面,陆小姐这几月可曾听过那妖女的消息? 鹿野道:原来如此只是想必少侠也看到了,这里来往的患者都是一般百姓,与你们的江湖恩怨不搭噶,至于那面上有疤的女子,想必也只有你们眼前这一位 徐潜风却突然打断了她:陆小姐为何不戴帷帽? 鹿野此时却说不清心中这团火到底是愤怒还是失望,眼前的人不过在山下待了不到三日,竟也染上了这俗世男子的目光,那她巴巴选他来破自己身子又有什么意思 她双手撑在柜台上,直直盯着徐潜风,语气淡淡:这样黏糊糊的雨天,我连蓑笠都嫌碍事,何况帷帽?少侠不晓得,若戴那个出行,身边必得有丫鬟随行,且不能用脚,须以马车代步,我的性子太急,受不来那些。 鹿野对徐遣风那双死鹿眼中的内容已经失去了兴趣,转身逐格检查着药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陆小姐但说无妨。潜风道。 鹿野嘴角微抬,轻声道:两位少侠这种装扮实在太打眼了些,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瞧见你们手边的两把重剑都要吓破胆了,哪敢同你们搭话。其次,若想打听消息,仅凭两张嘴,四只眼是不行的,这城中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并非街市,而该是呦呦阁,倒不用非得做什么,去听场戏、吃盏茶兴许就能有些收获了。 他们这两日在城中逛了一遍,唯独漏了那个地方,正是因为知晓那琼阁绣楼便是这城中最下流之所,吴宿风诧异道:这怎么成? 鹿野嗤的笑了出声,反问道:怕斯文扫地? 宿风解释道:并非如此,而是我曲阳派门规森严,不敢 鹿野截了她的话,随意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一时三人无话,直到伙计包好了给徐潜风的药交给鹿野,她写了煎服方式,夹在麻线之间,便提着药下了柜台,朝遣风走过去。 她一手掐着缠着药包的麻线结,一手摊开向上摊开手掌,低头浅笑,我不收诊金,但这药是三钱,我与公子交情尚浅,实在不好越俎代庖 徐潜风接过药,沉着脸从荷包中拿了一两银锭子,剩下的就当是买伞的钱。 鹿野合手,指腹擦过他的食指,轻声道了谢,徐潜风将手背于身后,紧紧握拳,鹿野却微微踮了脚,在他肩旁道:请别误会,我这伤痕是前日家中侄女顽皮时以珠钗划的,令隐恐怕并非少侠要找之人。 雨下大了,雨滴从顺着黛青的瓦低落,打在檐下的石阶上,街上有牛车经过,车轮压碎了雨,吱吱扭扭的声音穿入场中,徐潜风注视着鹿野,却越过了她的双眼,而只落在那条可怖的红痕上。 她是世家小姐,转眼又成了医女,甚至连青楼里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言行举止都与他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女子不同。 他明知那双眼睛里有她的谎言,也有她的破绽,却不敢深入调查,那里藏的就是他要找的秘密,可他没有勇气,只能任凭自己错过。徐潜风点点头,说了声再会,便转身同宿风出了广济堂。 再会?他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同她有相见之日了! 他撑开她的那把伞,雨幕被她的伞打断,他的发丝因此保持着干爽,不似她那般贴在颈侧,滴滴答答的声音扰乱了他的心神,他越走越快,脑中挂念着令隐二字,挥之不去的还有她洒在耳边的呼吸,以及那药香中的甜味,他的烧还未退,身体的热度将那呼吸的味道烘得更暖了些,他以手遮住了右耳,却依旧无济于事,潜风只能将伞抛向空中,拔剑斩断了那把伞。 宿风随后捡起了那把残伞,他看得出师兄指望以冷雨浇灭心火,宿风摆正了腰间挂着的曲阳派的令牌,脚步沉重,溅起的泥水脏了衣摆,就这样继续跟在师兄身后。 鹿野瞧着雨帘出神,脑中想的却是霏霏上次的招数,她这段日子只败了这一次,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十分介怀。虽然这次是轻敌,可谁又能保证霏霏不会突破巅峰,一直以来她的优势都在于速度,她因此才可以出其不备,鹿野阖上双眼,眼前的雨帘便四散在自己周围,一睁眼却仍是屋檐下的一面雨。 她突然灵光一现,手舞足蹈地重复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吓坏了身旁碾药的小学徒。 鹿野真是一肚子坏水,前期不要妄想她有人性,老徐涉世未深,俨然一个失足少年,后面丢了身子又丢了心,没出场的时候都在一个人生闷气。(这文的男配不算少嘿嘿嘿,大师兄很难章章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