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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霜24岁那年离开了纽约,曾经她许愿要做一名出色的banker出入华尔街,休闲时和朋友们去soho区逛一逛,要去百老汇把和看腻为止,周末去fancy一点的餐厅喝个小酒,吃个饭,或者去纽约中城一家一家打卡她离开那片九十六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已经三年有余,曾经拼命想往外飞的倔鸟也有了回归故土的想法。 ey isnd的日落美得不像话红日渐沉,沉入广阔浩大的北大西洋,油画般的色彩布满整个布鲁克林南端,她眼里的纽约城也少见地充满浪漫主义气息。 然而她有她的羁绊,在大洋彼岸。 - - 徐霜跟叶凌程约在清华东路一家咖啡店自习,他不满意自己的半年前的GRE成绩,暑假连着报三场考试刷分。 咖啡店在二楼,整栋楼都是钢架结构,明明这广场开业不久,却有一股久经岁月的沧桑感,连墙上的楼层索引都铺着一层灰,单面朝阳的设计使得刚刚在楼下的徐霜一眼就望见这里的咖啡店。 那是2014年,没有动不动拿网红店做噱头的习惯,但这里的装修倒是用心,让人有种投入与回报不成正比的感觉。 - 他们从下午待到傍晚,徐霜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 咖啡店内区,周围都是来自习的学生和商务办公人士,环境安静,她不好意思大声说话,就点了点叶凌程握鼠标的手背。 叶凌程沉浸在题库里,抬眸看她,不解地朝她淡笑。 他不知道的是,徐霜很早前就注意到他喜欢用浅笑表示疑惑。 他一笑,徐霜也跟着他笑,为了一种幼稚的仪式感。吊灯被加了一层玻璃罩,洒下的灯光显得更柔和,暖黄的光线使得垂下的刘海在他眉宇间打下一层浅浅的阴翳,却遮不住他的英气。 叶凌程伸手捏她脸,问她怎么了。 其实他们彼此明白友情的界限,叶凌程也在试探之间明白她的意思,懂得分寸。 女孩身子微微向后仰,却也不躲开,说,少爷,考虑考虑我的肚子,今天午饭吃得早。 吃个甜品垫垫,待会想吃什么? 不要 她会无端为自己的身材焦虑,比如吃一些高热量的食物就必须强迫自己做同等的运动。年轻的姑娘把外表看得很重,绝对不允许所谓的低级诱惑来干扰自己。 你自己想,我去洗手间。她努努嘴转身,准备去补个妆。 这栋楼餐饮店多的是,但徐霜知道叶凌程会驱车带她去高档餐厅,只因少爷对吃食要求高。 - 徐霜转身就看见隔着一道玻璃门的吴琳,是个年轻的助教,她会计学原理的老师。 吴琳这时候正好抬头,徐霜? 她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偏正式的男人,徐霜眼神在他身上驻留,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偏过,看向吴琳。 其实她只是想确认,不过结果已经了然于胸。 . 徐霜不知道自己和叶凌程的亲昵行为有没有被吴琳看到,她在师长面前一向是勤学好问的乖学生面孔。不过,她跟吴琳的关系要更近些,Lin,你居然在学校这边,上周你还说在挪威来着。 来见个人,吴琳没有要介绍沐朝羽的意思,笑着说,下个月就开学了,一堆事儿,就飞回来了。 她说见的人自然是坐在蓝色沙发椅上的这位。 对了,请你喝咖啡啊。上次跟你提到我投的咖啡店就是这家,怎么样? 徐霜:很不错的。不过我们在这坐了一下午,待会就走了,下次请我吧。 好。 吴琳的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看样子有事在忙。 徐霜顺着她的话,Lin,那你们忙吧,我要去个洗手间。 . 沐朝羽在她走的时候才偏头看了眼,小姑娘背影高挑单薄。 在国内的朋友?他问吴琳。 他突然问起这些,吴琳觉得诧异,算是,我学生。 沐朝羽倒也不多问,继续跟她谈正事。 - 这里到处都是在埋首伏案的人们,唯有徐霜,心思早已飘走。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面前的书,目光时不时透过玻璃门,落在吴琳对面,心想着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呢。 很快,她看见吴琳起身,对面的人也跟上,好像感知到背后的目光,他回头扫了一眼,那一眼正好对上徐霜的目光。 此时的她正在发呆,她很快反应过来,露出自认为擅长的笑。 沐朝羽微微颔首,算是礼节性的回应。 后来她才明白,在那时候,或者更早,自己的心就缺了一角,她对沐朝羽笑,她对很多人笑,却没有想到沐朝羽会回应。 - 2014年,她在电视上亲眼见证起高楼,楼塌了的人们,而北京在这一年给了这个叫徐霜的女孩子许多许多可能。 . 叶凌程没让她多等,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桌上摆着本,要考科四了? 没呢,上次科三又挂了,我觉得理论性的更适合我,开车看起来简单,坐上驾驶位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已经挂了三次,再有这样的两次,前面的考试就会作废,得从头开始,她单纯心疼自己的考试费,她和叶凌程总归不一样。 这姑娘倒是说得振振有词,叶凌程觉得她明明是在为自己辩解,没事,我这还有一年才走呢,你可以慢慢考。 你别小瞧我,下个月我肯定能拿证让你坐上我开的车。 拿证也不敢坐你开的车,我惜命。叶凌程逗她。 徐霜亮出拳头凑过去,做出生气的样子,语气凶,却不敢大声,叶凌程! - 叶凌程三次gre的分数都差不多,gre一年只能考五次,他年初考了一次,现在只剩一次考试机会,他并不打算考了。 他之前考的分数已经不错了。但是作为他,能做到更好就不会安于现状。 人生总有几个重要节点,上一个节点是在他参加华约自主招生的时候。在当下这个节点上,他人面前自信果断的叶凌程在这个时候、这个节点,被焦虑、不安等一切不自信不果断的情绪包围。 人都是害怕失败的,他害怕自己不够优秀,没做到最好。 但是上帝说,成功的入场券是挫折。 - - 然而再次见到沐朝羽,有几分巧合,有几分人为。她在这件事上好像真没遇上什么挫折。 夜店里灯光诡谲闪烁,空气里弥漫着酒精与各类香水混合的气味,自诩高贵的沙龙香也在这里失了原本的味道。 年轻的身体,涌动的欲望。高速运转的城市吞噬人们丰富的情感,而夜晚舞池给了都市青年们释放压力、情感的出口。 靠后的卡座上是一群年轻人在摇骰子,骰子撞击骰盅发出清脆的响声,被这巨大的音乐声吞没。 这一群人里有徐霜,但她今天只是个配件。一个本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配件。 U型卡座上,徐霜坐在叶凌程旁边。 他的朋友马炎从加拿大回国,组了这么一个局。 一群人听着马炎谈论自己在橄榄球队时期泡妞的经历。他作为华人,在校橄榄球队担任主力跑锋,而北美对美式橄榄球的追捧近乎成为一种信仰。 这自然值得说一说。 但是为什么要用泡妞来找自豪感。 庸俗 他的学校在加拿大的金融心脏安大略省。华人去加拿大留学,与美国隔水相望的安省绝对是首选。靠近美加边境,极低的犯罪率,又有各类大公司。完全满足这个阔少爷的生活需求。 被美式文化浸淫的他,已经申请PNP移民,或许下一次回国拿的就是加拿大护照。 这是徐霜在他们交谈中捕捉到的信息。 但是无聊。 徐霜顺手拿了桌上果盘里的橘子剥皮,也许是无聊过了头,她剥得认真,甚至一根一根地扯表皮上的白丝。 - 刚才马炎叫销售拿出他上次回国存的香槟王,跟叶凌程还有卡座上的几个男生玩骰子,这会儿正一来一回,玩得起劲。 叶凌程看赵絮铭一直沉默,主动挑起话茬,絮铭,你不是看上黄浦那块地皮吗,怎么样了。 赵絮铭正为此郁闷,别提了,这回肯定黄,这次拿到项目的那谁,人家跟政府里的人可没少喝酒吃饭。 这两位在一众靠爹的二代里还算有脑子,不拿自家老子的成就给自己脸上贴金,也不会拿家里的钱去做所谓的创业。 创业成功的才会被大家看到,而大部分人都死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里,难以爬起来。 而成功难以复刻,幸存者偏差永远存在,正如乔布斯的离开也渐渐带走了硅谷崇拜,神话只有一个。 徐霜不知道赵絮铭的经历,但是叶凌程她多少有点了解的,乘着新世纪快帆富起来的家庭,多少经历过苦日子,也更懂金钱的来之不易。 - 他们坐的这个地方可以一览舞池风光,青春正好的女孩们在舞池里扭动着自己妖媚的身躯,白皙的躯体在迷离摇曳的灯光下格外迷人。 连她一个女孩子都被吸引,她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不过虹口那块地迟迟没动工,万腾他们拿黄埔那块地肯定又是商场、酒店加写字楼赵絮铭知道这些都是陈词滥调,但是能把这些做好的,国内没几家。 叶凌程对徐霜是真的没什么避讳,他带她来这里,边喝酒边谈事情,好像从来没有对她设防。 叶凌程一边瞥在跟橘子较劲的徐霜,一边笑他,那你还想怎样,那酒店的中国代理不是一直在他们手上吗。 这种事情搁他身上,他会循规蹈矩,按照前辈的想法做,毕竟公司里一堆大股东看他不顺眼,创新有风险,他自认自己是承担不起失败带来的后果的。 徐霜的关注点放在赵絮铭没拿到项目,他老子又给了另一块地让他发挥。向来有资本的人才有底气谈梦想。 赵絮铭其人,比叶凌程大三岁,从大学开始就待在英国接受精英式高等教育,大学毕业后回国进了自家公司历练,年初的波士顿,也是刚回来不久。 别人在校招季频频为工作烦恼时,他早就在公司里有一席之地,甚至为自己安排好今后五年、十年做什么。他有自己的理想,也不是纸上谈兵。 这个圈层也有更残酷的淘汰机制,最接近顶层的人最接近法律。 想往上爬的人怎么会坐以待毙。 但是说到底,他在此一切实践的基础上,是因为他有资本,他家庭给他这样的资本。 一公司的人为他铺路 而她去年刚到能泡夜店的年纪,脑子里想的是提高绩点,拿奖学金,参加比赛。不敢想未来,三年后她是去更高的平台读书,还是直接过朝九晚五的生活呢? 命运待她不薄,准确来说,她待自己不薄,能让她在毕业后有一个还不错的生活,但是没有谁规定,不能心比天高。 她想要的也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