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8-我的玫瑰
A8-我的玫瑰
兔子门外,原本的方形凹槽还在:请把拼图置于此处。门外同样多了张拍立得照片,拍得是一叠草稿。上面画着简略的人物图像,和几排小字介绍,完全看不清内容。下面是作品的名字:。 房间的名字,「快乐」。 蒲雨夏将拼图组合起来:一朵象征爱情的红玫瑰,一个玻璃罩。像是小王子的那朵玫瑰。 也许放上去的要求是对的。蒲雨夏想。并不是在骗她,不会出现什么更坏的结果。 她很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她又清楚,这里只有自己。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蒲雨夏摒除杂念猜测,将拼图正正放了进去机关解开的声音。 而后是连绵的轰隆,那副拼图向内一缩,两侧弹出盖子向中心一合。整个房间都不断向后退去。它一寸寸地后移,像是活的一般,那只亮着的独眼不时眨动。 直至退出一大片空地,一段弧形的白墙。门和灯全都消失了,好像从不存在,只有那张相片,失去依附般坠落。 普雨夏走过去,将那张拍立得相片捡了起来。它的背后有着一个编号:20080214-2。下面是一行潦草的字:情人节快乐,我的玫瑰。 没有署名。 兔子吃玫瑰吗?她无厘头地想着,将照片揣好。走进粉门,重新从那条细长的通道爬上去。 向上爬远比蹭下去吃力。她休息了两回,才终于将手摸到了最上面的杆,刚要用力,另只手探到她眼前蒲风春。精巧的腕骨突出小半,骨节更大,也显得更有力量。蓝紫色的血管隐约从腕部透出,长而深刻的天纹尾处展开凤尾般的浅细分枝。 她将手交了过去。蒲风春拎她一把,将她拉了出来。他照旧笑着:怎 蒲雨夏扑了过去。她一声不吭,只是尽力抱紧他。好像由此便可以突破个体间的隔膜,从身到心的融为一体。 他任她抱了会儿,单手盘着她的后脑勺,把头发盘得一团糟:没事的。他低头,浅浅笑起来,你又成功了。祝贺你。 另只手上的玫瑰竟然递不出去。他无奈看了眼,把花丢了,回抱过去。 她问:你害怕死亡吗? 他答:实话?当然害怕。人一旦死亡,即一无所有。甚至连一生奋斗的意义都会随之消解尽,青春永驻,永生不死,不是人们自古就在追逐、试图实现的吗?衰老、病痛、死亡,逐渐健忘、迟钝、丑陋。那些曾经拥有的东西,一样样被时间夺走无能为力的失去,如此痛苦。 她沉默下去。 怎么了?他摩挲着她的耳廓,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是。待在这里,不就是永生吗?定格在青春中,绝不会老去。 她说:如果还有什么好问的呢?相似的问题,已经问过两遍了。于是她转换了方向,现实中的我们,究竟在哪里? 蒲风春的手停住。没过一会,他尽量地轻松问:干嘛在意这种无聊的问题? 又止住。他意识到,那句话的语气带着隐不去的攻击性。也许是这样的问题让他感到不安:我是说,他想着措辞,这种事不重要。对我们来说 她早晚要出去,出去就能找到自己肉体的真实所在,早知道和晚知道没区别;而他打定主意要留下。真实的所在更加无所谓了。 他叹气:别想那些事了。 堆满陈旧物的地下室无法新陈代谢,弥散着腐朽的气息。他拉她上去:多花一点时间享受当下暂时忘掉那些抽象的东西吧。 他说:我很想你。 她并没那么想他。也许只是因为,在上个房间,他们才刚刚分离。 他带她走向卧室。他说:你站在这里别动。 他将门关上,将一面面窗帘合上。随着光线的减弱,攒够能量的荧光星辰开始闪亮。像夜空繁星,漫长银河的一段。天琴座和天鹰座占据了墙面的中心,织女和牛郎隔河而望。 他向她走近,却又停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说:你曾经喜欢星空,但总说 我看它太久,总觉得自己要坠落进去。 她躺在草坪上,颦蹙着将手伸向星空:像是我在上面,它们才是深渊。它们在拉扯我,让我掉下去。她捂住眼睛,漂亮又让人害怕。 那时候,星辰能在夜空被看见的数量已经急遽减少。开始只能去郊外,后来则必须驱车去更偏远的地方。 但我更不想它们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她拉着蒲风春的T恤,风风,怎么才能留下它们啊? 蒲风春啧了下,拍掉她的手起身,去看他的相机:我不是正在记录嘛。看了会又烦躁抱怨,这地方的光污染 还要等多久啊?她跟过去。 他叫她站远点:你要累了就去帐篷里休息。他不耐,讯息上不都说了,一点半才开始。现在才几点啊。 他换了个角度试试,又调了半天,才想起来回头说:流星雨来了我叫你人已经早进到帐篷中了。什么也没听到。 但现在,他终于有机会说:我想把它送给你。很多星空的照片铺在床上,投影仪将录像投放到白幕上。 也许早在她失忆,从她在这个房间再次醒来的第一刻,他就该这么做 他递出了新的一枝红玫瑰:我想和你在一起。 来重新开始。 他轻声问:能做我女朋友吗? 重新相爱的机会。失去了现实青春热忱相恋的时机,幸好还有现在。 蒲雨夏站在那里。她环顾着房间,越过他,绕了一遍。她将星空的照片拂去一块,坐在床上,托腮看着录像。 她看了会,笑:你从前也是这么骗女孩子吗? 蒲风春将花收到身后。他盘腿坐在地上,背靠向床,头侧向她的大腿靠着。他的眼神意味不明:你这么想我?不如说,上两辈的纠葛,让他本能地远离复杂的情感关系。 他捻着那枝玫瑰滚动,却被刺扎进了中指的腹心。渗出一点血,似乎确实比别的地方更痛些。 可你明知道不会有结果。蒲雨夏抚摸他的侧脸,两三点青茬,明知道最后会分开,为什么要互相耽误? 他没避开,反而紧紧攥住了那枝玫瑰。他喉结滚动:是你不愿意留下来 你也不愿意跟我走。她肯定地说,既然我们要走不同的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为自己的决心增加阻力? 我是阻碍?蒲风春低声念到,你不能这么想我。他向上抓住了玫瑰花瓣,几乎将它整朵揉烂。 我喜欢你。她滑下来,搂过他的肩膀,将那朵花从他手里取出。她贴住他的脸颊,耳鬓厮磨,真的很喜欢你。第一眼看见,就觉得一见钟情。 可人生总是那么孤独。她笑,独自出生,独自死亡。她将他彻底拥入怀中,压入她的胸间,哥,我们只能独自走自己选择的路。你能接受吗?从此以后,独享青春与永生,在封闭的房间里,在自己制造的幻梦里,永无止境地活下去。 你想逼我跟你走。蒲风春说。手上细小的伤口又痛又痒,柔软的胸脯又叫他沉溺。他硬起来,撩高她的衣服,不,还早得很。你想全部通关,还要很久的时间。起码在这段时间里 她乳白的雪峰上擦满了血痕。她脱掉上衣,扔掉胸罩:也许要比你以为得快。 他去吮吸她的乳房。他喜欢这里,让他觉得格外渴望,格外缺乏。想象里的香甜和现实中血渍的咸涩碰撞,似真如幻。 蒲雨夏去扯他的上衣,他自己来接手,抬起脑袋笑:那你这么做,又算什么? 但他的笑容很快停住了。他摸到了她的手,她手中攥着一把钥匙。 这是哪里的钥匙?也许这问题多此一举。他想。毫无疑问是这个房间的。 所有房间都能彻底关闭。蒲雨夏说,是这样吧?这个房间,外面也有锁。它真正的用途不是从里向外打开,而是从外面让它消失。 他斩钉截铁地反对:不。不同房间的属性不一。不是所有房间都能被关闭。 那我去试试。她笑,要起身走。 蒲风春攥住了她的手腕:夏夏你不能这么做。 她回头看他,等待他的解释。 它意义非凡。蒲风春凝望着她。 我从上个房间,意识到一件事。蒲雨夏陈述,当我看到他或者是你,将胸膛剖开的时候,我发现,我对你有留恋。留恋让她动摇,让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回来,哪怕毫无帮助,也想回到他身边,可我应该一直向前。 她说:这是「欲望」的房间。你和其他东西一样,无法离开它,你被它束缚,是因为你也是它的造物。是她的欲望让他诞生。 不,夏夏。他轻叹。分明还是一样的人,但仅仅是失去了记忆,就变得让他无法捕捉,让他陌生,这个房间,和你想的不一样。又也许是更神秘。让他更爱,也更恨。 那一刻,他自己也才终于意识到。他若有所思地起身:整个空间,不是基于你而生的,是我们两个。这个房间,是我们共同的「欲望」交织催生出的。 我们一旦死亡,就会从这个房间重生。他说着简单而骇人的话,不断死亡,不断复活,不断尝试过关你难道从来都不好奇,为什么我能知道这么多吗? 因为在记忆里,现在,已经是我第一千次遇见你了。他甚至有点迷茫,可却是你第一次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