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死
除非死
她就那么跪着,仿佛要直到他点头才会回来。 梁承琰俯身,手指抬起她的头,平静的目光与她对视。他轻轻笑了笑,眸子却红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舍得再多用一分力。 走去哪儿? 沈余吟忍住泪,轻咳了一声:天下之大,去哪里都可以。 总之不是在这座时刻会让她从梦中惊醒的宫殿里,只要想到他那日手提长剑,沈廷烨一身鲜血的样子,她心里就一阵一阵的疼。 吟儿,放你走,他语气温柔,却像石头一样砸到她心上,除非我死。 沈余吟心上那个挖出的洞每到他说一句话就好像会有血冒出来。她脸上全是不解,唇快被咬破,几乎是哭着吼出来:为什么?天下你得了,人你也杀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她摇着头,剧烈地咳了几声。梁承琰伸手去拍她的后背,被她扬手打开,抬眸时眼里全是泪水与恨意:是不是本宫死了,你就如意了? 梁承琰被她的话蓦然刺中胸膛,气息也随之不稳。他不怕她怨他,恨他,唯独怕她说出一个死字。 你试试看。梁承琰双手按住她的肩,出口的话满是狠厉,你若死了,我便将沈乾抽筋扒皮。你活一天,他活一天。殿下若不怕,尽管试试看。 沈余吟瞪大双眼,惊惧和愤怒像一道墙冲她压过来。她缓了几次,说出口的句子还是连不成句子。 凭什么你凭什么你可知本宫最恨的不是你,是恨自己,她声音几度哽咽,是恨我自己,竟然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梁承琰扶住她肩的手猛的一抖。 梁承琰,你记清楚了。不是本宫负了你的情,沈余吟拽住他的袍袖,一字一句道,是你斩断了我们今后所有的可能。从今日起,本宫与你再不相干。 她太久没说这么长一段话,因为胸口的疼痛而憋出泪水。她去扯脖颈上的玉璧,却怎么也扯不动,被梁承琰拉着抱到怀里。 她抓紧了他的衣袍,猛的吐出一口血。 要是就这么死了也好,昏过去之前,她最后一眼看到梁承琰通红的眼眸,这样想到。 承露宫的宫人除了染绿和鹊儿,宫女换了一批新人。染绿没做声,知道这是梁承琰的安排,她过问不得。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份,天气渐渐热起来。自那日以后,沈余吟一直待在殿中,半步不曾出去,身子养了这段时间也好了许多,她却不肯再多说话。 她每次去握沈余吟的手,都是凉的。 梁承琰倒是每日都来,事无巨细地过问,但不再留下来过夜。沈余吟不同他说话,避他如蛇蝎,偶尔坐在了一起,也略不和他说一个字。 染绿觉得气氛奇怪,看着也心焦,但没有一点办法。 殿下,该吃药了。她将药碗端过去,沈余吟瞥了一眼就端过来仰头喝下,没有一点犹豫。 这些日子她唯一可喜的就是沈余吟吃药好了越多,每次都乖乖地把药喝掉。 大人一会儿便过来了,殿下要梳洗吗?染绿小心地问了一句,瞧了瞧她的脸色。 她神色一如往常淡漠,点了点头。 既然在宫里,就躲不开他,她就想尽办法让他死心就好。 梁承琰踏进承露宫时,沈余吟已在桌前坐好了。她正绣一幅鸟雀呼晴图,树枝绣的歪歪扭扭。她女红一直不好,更懒得做。 但现在不找些事情做,她怕自己熬不过下一个冬天。 梁承琰在她对面坐下,拿起了那幅绣图。 沈余吟并未抬眼,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衣衫。她脱了外面的,剩一层薄薄的内衫在身上。因为没有肚兜,里面的风光一览无余。 梁承琰倒茶的手顿住,声音里有隐抑的低沉:这是干什么? 沈余吟许久未同他说话,说出的第一个字居然哑了:你来,不是为这个的吗? 她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暖意。 梁承琰沉默片刻,喝了一口茶,压下从心底滚出的疼意。两个月来,她没对他说过一个字,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 见他没说话,沈余吟笑了笑,语气带了一些嘲讽:你不为这个来,是为什么来? 梁承琰起身走到她身边,拾起地上的外衫,披到她的肩上。他俯身抬起她的手臂,将外衫给她穿进去,连带子都系得整齐。 他将她的衣衫穿戴整齐,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不必了,本宫不想再见到你。她摇了摇头,说得轻巧。 梁承琰身形一顿,他不是没有看到她眼中的冷意,本想说些什么,可心里难受的竟说不出话来。 短暂的停顿以后,他紧抿着唇,走出了承露宫。 染绿到了傍晚还纳闷梁承琰今日没来陪沈余吟用晚膳,直到深夜时才看到他的身影。 大人,殿下已经睡下了。她将烛台移到床边。沈余吟背对着床侧,像是睡得很沉。 他坐到床边,看着她睡着的眉眼,指尖摸上她嫣红的唇。这两个月每日来,她都避开他不见。偶尔几次同席,她也绝不多说一个字。 梁承琰却舍不得动气,只能趁夜里过来看几眼。越看越喜欢,她睡着的模样乖巧又讨人爱。 他低头在她唇边轻吻一下,目光正好触及她枕下的信封。她藏的不小心,连信纸都透出一半来。 梁承琰展开信纸,上面正是她清秀瘦削的字体。信还未写完,他目光向下移,呼吸在一瞬间滞住。 日夜思君不见君,三千青丝为霜雪。 开头处有两个小小的字,亭远。 镇南王萧靖泽,字亭远。他死死顶住那几行字,将信纸叠了放回她枕下,眸中有黑浪翻腾。 心里的疼更甚,一点也不留情地向他心上扎。 她他看着面前熟睡的人,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转身向殿外走去。 烛火飘摇的床榻上,沈余吟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帷账。 他走了。 让他不痛快的目的达到了,可她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