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是久违的宿醉后的不适感。 ……靠,他居然喝醉了! 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青年顿时面露懊恼,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软绵绵的枕头里,心情有点崩溃。 如果是独处的时候喝醉也就算了,这可是在别人家里,而且昨晚甚至有满满一餐厅的熟人和陌生人…… 但哪怕这会儿他铆足了劲回想,对昨晚最后的记忆也只到跟张云江的对话,关于柯基张伟这个名字的来历。 郁白记得自己心情复杂地对老人说,他是一个特别好的父亲,然后陪着目光怅然的老人,将醇厚微辛的热酒一饮而尽。 这一部分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混沌,再后面的事,则完全想不起来了。 俗称喝到断片。 ……他喝醉以后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昨晚的餐厅里有那么多人! 脸朝下闷在枕头里的人,越想越愁,愁得又拉起被子埋住自己,在蓬松隆起的被窝里滚来滚去。 郁白上一次喝到断片,还是大学毕业前的临别聚会,翌日醒来后,记忆停留在接过第二个啤酒罐的时候。 他本来也没当回事,结果在那之后,居然接二连三地有当晚参加聚会的同学跑来跟他告白。 不仅有之前只是普通朋友关系的异性同学,甚至还有住他对铺的一个同性室友。 差点让常年一脸淡定的郁白当场爆了粗口。 他一直以为大家是同住一个宿舍的兄弟而已,虽然关系不算多么铁,但日常相处也算融洽。 为什么四年时间都是兄弟,喝了顿酒就莫名其妙地跟他表白了?? 他又不喜欢男生! 不对,确切来说,他是不喜欢男生,可似乎也不是主流默认的异性恋。 跟彼时热衷于去舞蹈学院搭讪美女的严璟相比,郁白确实不太像个直男,手机相册里连一张美女照片都没存过。 他对异性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对同性亦然,可以说是压根就没考虑过谈恋爱这回事。 相处时间长了,关系亲近些的同学偶尔会吐槽他像个无性恋。 总而言之,当时被一连串告白惊到了的郁白,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一度以为是自己酒后乱说话在先,就去问一起喝酒的严璟,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 严璟却说没有,只是正常聊天而已,聚会时的气氛也挺好。 听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其实郁白始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作罢。 反正他平时基本不会主动喝酒,更不可能再喝醉。 ……直到昨天晚上。 都怪说要喝黄酒的袁叔叔! 他本来是想喝热巧克力的!! 被子里的人无声地翻滚着,想了半天依然脑袋空空,不知道在关于张伟的对话结束之后,再到自己上床睡觉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不记得睡前发生的任何事,只知道这一觉睡得很好。 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梦里有很明媚的事物,尽管在醒来后已经忘却了细节,仍隐约觉得那是个金色的梦。 盈满灿烂光芒的金色美梦里,似乎有个很熟悉的声音,呼唤过他的名字。 梦中的声音已然褪去,那种温柔悠远的气息却久久地留在了心间。 所以懊恼的人卷着被子滚了一会儿,奇异般地平静下来,又伸手拿来手机,决定问一问严璟。 反正昨晚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严璟也过来了,自己真要是闹出什么事,他肯定知道。 堆满未读消息的屏幕亮起,在指尖随意的划动中,浅淡的目光里蓦地绽开一抹浓烈的不可思议。 然后,原本还在赖床的人忽然掀开被子,攥着手机下了床,几乎迫不及待地跑到窗边,猛地拉开薄薄的纱帘。 唰啦一声。 清澈惊讶的眼眸中顿时映出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窗外有白雪覆满树木蓊郁的美丽庭院,让整个世界宛如童话仙境。 ——下雪了。 几乎没有下过雪的群星市,竟在昨夜忽然降雪。 细雪落满了群星。 在卧室里响起急促脚步声之后,隔着敞开的房间门,外面的客厅也渐渐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 郁白听见了那道熟悉的脚步声,闪烁明亮的目光便随之投了过去,话语里是满得要溢出来的雀跃:“你看,外面下雪了!” 刚睡醒不久的青年站在明净窗边,身后是洁白轻盈的漫天大雪,映照着几近透明的浅棕发丝。 他的眼睛那样亮,仿佛还是那个许多年前会趴在窗口对冬日许愿的天真孩童,又像是已经等待了极漫长的时光,才等到这一场迟来多年的雪。 四目相对中,静谧的灰蓝湖面上同样落满了雪。 循声而来的男人轻轻颔首,应着他的话:“下雪了。” 雪花徐徐飘了一整夜,至今未停,外面的世界几乎银装素裹,万物之上都积满白雪,郁白已经遥遥望见了古朴长廊中,不知是谁随手堆放在那的小雪人。 “是下了一晚上雪吗?我看严璟是昨天晚上给我发的消息,早晨又发来好几条,叫我出去打雪仗。” 郁白满心欢喜地跟同住一屋的谢无昉说起下雪的事,但话音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连忙转移话题:“咳,我昨天好像喝醉了,完全不记得下雪的事……” 他又不小心提到了别人。 生病状态的谢无昉十分排斥的别人。 郁白立即改口的同时,下意识地去看眼前人的反应。 那双在冷下来的时候很有压迫感的异色眼眸,却没有像昨天那样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仍然是那片静谧美丽的灰蓝湖泊,只是隐隐泛开波澜。 伫立在卧室门边的男人轻声道:“对,雪下了一夜。” 郁白怔了怔,忽然忘记了窗外的雪,很认真地观察着谢无昉此刻的模样。 对方的脸色好像没有昨天那种虚弱的苍白感了。 郁白立刻问:“你是不是恢复了一些?” “嗯。”谢无昉应声道,“很快就能完全恢复。” 恢复到能重新将失控的本能装回囚笼。 郁白发自内心地说:“真的吗?那太好了。” 怪不得在他提到严璟的时候,谢无昉的神情里没有流露出很明显的异样情绪。 原来是病快好了。 异常状态也就随之结束。 所以,郁白愈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窗外有很美的雪景,屋里的病人即将痊愈。 他的心情因而格外明朗,连先前耿耿于怀的酒后断片不再那么重要了,索性直接问就在眼前的谢无昉。 “不光是下雪,其他事我也没有印象。”他有点不确定地问,“我喝醉以后没有闹出什么事吧?” “没有。”谢无昉说,“你喝醉后没多久,就和我一起离开餐厅了。” 闻言,郁白不禁松了口气。 幸好,只是在谢无昉面前显露醉态。 总比在一大帮人面前醉醺醺地发酒疯要好。 他又问:“那我有没有折腾你?我不知道我喝完酒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特别烦人?昨天晚上肯定很麻烦你——” 郁白尚未说完,谢无昉已经先开口:“不麻烦。” “你喝醉之后,”他的话音顿了顿,“也很好。” 郁白就呆了一下。 应该是他酒后并没有胡来的意思吧? 每个亲眼见过他喝醉酒的长辈或朋友,差不多都是这么说的:没什么,挺好的。 所以他其实没必要担心这个嘛。 估计是醉倒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思及至此,郁白彻底放下心来,径直往外走:“那我先去洗脸刷牙,睡了这么久,肚子好饿……” 穿着睡衣的青年走出卧室,也走过门口的男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耳畔响起淡淡的问句。 “冰箱里有冰巧克力。”谢无昉忽然说,“你要喝吗?” 冰巧克力? 郁白诧异之余,本能地应了声:“好啊,等我刷完牙。” 白茫茫的下雪天,暖洋洋的屋子,再配上一杯香气浓郁的巧克力。 听上去就很幸福。 不过,是从哪来的冰巧克力? 昨晚他拿来了餐厅里没喝完的热巧冻起来吗? 郁白站在镜子前,一边用掌心沾水去抚平自己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有些好奇地这样想着。 而且,如此自然的日常对话蓦地出现在谢无昉口中,让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心情。 几乎不像是遥远疏离的神了。 更像是近在咫尺的普通人类。 可以彼此分享生活中的琐碎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