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有反应过来的睁大了眼，陆明翊开了口，说着他们终于意识到的事：“校际联赛是同时进行的，我们这边是战争开始前的第一场交锋，清源他们那边应该是战争开始前的第一次沦陷。既然如此，他们会发出信号的，发出求救信号，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设置比赛的人应该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可能弥补当年的遗憾。”

    .

    在机械星热火朝天的防御网搭建氛围里，有一个区域很是安静，安静得有些与众不同。

    这个区域没有什么大型机械工厂，也没有什么高耸的建筑，只有连片的农田，以及在田间忙碌的性能简单、比起机器人更像耕种机的农用机器人。

    因为使用的科技水平较低，这个区域在之前的电磁攻击中并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没有破坏，自然不需要热火朝天的重建。

    它安安静静地维持着运转，就像意外发生前一样。

    但就是这样一个区域的下方，却藏着这颗星球唯一的军事基地。

    军事基地不算大，研制的是一些小型的、威力强大的武器，当然，现在这个军事基地原本的研发工作全部停摆，军事基地的人正在政务部密使的指导下，改造信号传输设备，使其发出的信号频率在敌人的拦截范围之外。

    “虽然改造已经完成，不过我们没办法调试，一旦失败，你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会前功尽弃……”军事基地的指挥官看着政务部密使，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后者面目模糊，声音却相当清晰：“我知道。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未知的敌人在不断收集我们的数据，拖延的时间越久，我们被摸得就越透，继续下去，我们这里动的手脚也会被发现。”

    指挥官沉默了。

    他看着密使，又看着改造完成的设备，最终闭上了眼，按下了信号发出键：“为了b-13星……希望b-13星永存。”

    他说话的时候，密使抬起了头。明明只是被操纵的角色，但这个角色模糊的面容上，却浮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这个人年轻、聪慧、还有一往无前的坚定：“希望b-13星永存。”

    .

    数据并不互通的虚拟星舰里，陆明翊睁开了眼。

    舰桥里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是成功捕捉信号后舰桥里的人声。

    他没有喝止他们，只是说了声“播放”，很快，音频播放了出来。

    “b-13星请求救援！b-13星请求救援！有未知的存在侵入，星球已经失去控制，死亡人数超过千万。”

    这音频一出，舰桥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人茫然地睁大了眼，反应更快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一直八风不动的陆明翊从座位上站起，他沉默着敬了一个礼，给这个时空另一端的、早已逝去的人。

    敬完他没有多说别的，直接下了令：“确定信号发出坐标，将音频传回联邦，以及，所有星舰，向坐标点，前进！”

    .

    看着设备屏幕上加粗的“救援正在赶赴中，感谢你们对b-13星的付出”，楼层里陆陆续续响起了哭声。

    他们知道这不是b-13星，他们也知道真实的b-13早已经覆灭在战争开始之前，可看到这行字，他们就是觉得自己跨越时空，陪了b-13星的人最后一程。

    这一程里没有绝望、没有覆灭，星球上的人齐心协力，争取到了联邦的救援。

    想到这里，有人哭得更厉害了：“可现实就是，他们再也回不来了，连带着b-13星，也成为了永远的死星。”

    许清源的眼眶里有泪，但泪并没有掉下来，他使用了一直没有动用过的扬声设备，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楼层里响起：“但我们可以带着他们最后的愿望活下去，带着他们生命的终点依然念念不忘想留给我们资料的心、带着他们希望自己不会被遗忘、希望联邦存续的执念活下去，尽己所能保护联邦，不让b-13星的悲剧重演。”

    楼层里的哭声连成了一片，但慢慢的、哭声停下，众人擦干眼泪，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布莱谨也是同样，只是在他通红的眼眶和坚定的眼神背后，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痛苦：“清源，他们是不是本来可能不用死？”

    如果当初一切顺利、如果当初也有军队接收到了救援信号，b-13星是不是有可能还有存在的机会？哪怕伤亡极重，也有可能……

    “不是，”许清源的声音沙哑却残酷，“我们之所以能达成目标，是因为我们知道有敌人、知道敌人的手段、知道唯一成功的信号是如何传送出去的——可他们没有。他们不知道敌人入侵，不知道敌人是怎样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留下来的消息……”

    说到最后几个字，许清源停顿了一下，眼神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那些在绝望境地中依然拼命把事件原委记录下来的人。

    “他们已经拼尽全力，可当时的联邦已经和平太久了……换了谁，在那种境况下都无力回天。”

    .

    地下基地中，因为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率先完成了任务，想知道他们会在任务完成后说些什么的众人给他们的画面调出了声音。

    这声音来自于离许清源最近的那个摄像头，除了把那声带着哭腔的呐喊和许清源沙哑却镇定的发言录入之外，还把他和布莱谨的对话录了进去。

    一时间会议室里有些安静，安静于他说的话，也安静于他自始至终的清醒冷静与直中要害。

    “后生可畏。”会议室里，已经卸任的前联邦政务院院长感叹了一声。

    他看向斯特里维奇院长和特希教授，声音里是极为浓重的感慨：“弗朗院长产生想法的时候，我还觉得他气魄不够大，看到军方有好苗子就想挖掘过来，可现在我发现，我气魄也不够大，我也想把他挖掘过来。”

    斯特里维奇院长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些无奈：“这是哪里的话？你气魄不够大还有谁气魄大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附和，真心实意地附和。

    没有这位前政务院院长，联邦没办法在猝然遭遇战争的情况下稳定那么多年。无论政方还是军方，所有人都相当尊敬这位力挽狂澜的老先生。

    被众口称赞的老者笑了起来：“不说我了，来这里也不是说我的。虽然我确实有挖人的念头，但他选军方，那就尊重他的选择。况且我知道你们的打算，既然你们想送他去执行那个计划，那就去吧！我会替他们争取到最好的星舰。”

    在场有人目露惊疑，但更多的是恍然。

    难怪这位会来……原来是代政务院过来考察的吗？

    “我听说他和你们学院推荐的另一个执行人是未婚伴侣？那是一个怎样的孩子？”老者又问了一声。

    这次接话的是特希教授：“一个同样很厉害的孩子。我刚刚收到消息，他们在比赛中不仅击退了入侵者，调整过的设备还接收到了信号。”

    特希教授说着，语气里包含着万千的感慨：“一比一完全复原的、由这颗机械星发出的频率特殊的信号。”

    第106章

    从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所在的楼层往下, 有很多通道。

    之前还在比赛，各所学院的学生都被错开，如今比赛结束, 工作人员没有再引导, 许清源等人下楼的时候，便碰上了其他学院的人。

    “我都快忘了还有其他学院存在了。”怀谦看着自己的同学去找其他学院的朋友打招呼, 有些感慨地说道。

    普利唯相当赞同地点了点头：“比赛开始之前，我想着一定要赢过他们，比赛开始之后脑子里剩下的只有好好维持星球的运转，让更多的人活下去。现在看到这种情况，感觉还挺恍惚的。”

    许清源意识到这件事比他们早不少, 如今听他们感慨, 并没有参与, 只是表情温和地听着。

    他环顾四周，近处远处不远处都有许多人，打招呼的、聊天的、议论比赛的……应有尽有。

    “你听说了吗？今年我们的比赛内容和四年级的比赛内容一模一样。”

    “你哪里听说的？我们的对外通讯不是都被禁了？你偷偷干了什么违禁的事？”

    “走开走开, 谁干违禁的事了！比赛结束下来的时候我听工作人员说的, 之后通讯不是恢复了吗？我们学院就有人找学长确认了一下，一对, 果然如此。”

    “这也太过分了吧？我就说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敢情根本不是给我们设置的。”

    “谁说不是呢！别说我们，四年级学长那边也是一片混乱, 似乎只有寥寥几所学院完成得还行……”

    ……

    普利唯听着其他学院的讨论, 表情有些微妙，怀谦没有微妙, 他骄傲地挺起了胸，为自己, 更为许清源。

    许清源的心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他的年纪不小了，如果比不过这些小孩子，他可以拿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至于他前世和四年级的学生年纪差不了多少，所见的世界比联邦小上无数倍这种事则被他选择性地遗忘了。

    “不对不对，你们的消息有问题，”另一个学院的学生很自来熟地凑了上去，“完成得最好的不是四年级的那些学长，而是一所学院二年级的学生。我们学院的学长接到了吼叫通讯，被指导教授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们丢人，连二年级的学生都比不过。”

    “唉？不会吧？！”这是惊诧多重奏，很多人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不可能啊！那些设备以我们的水平根本维修不好，什么学院课程那么快？”

    “我有一个朋友在蒂法，他们学院虽然完成得比我们好，但和我们学院四年级的比，也差了一点，怎么可能有人比四年级的好？”

    “四年级那边有学院的死亡人数只有千万，最后信号也发出去了，二年级有人能做得更好？我不信。”

    “我也不信。”

    ……

    “清源……”怀谦听着他们轻描淡写的语气，感觉心里闷得慌。

    许清源知道他在难受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过去了，即使是我们……也只是记着他们而已。”

    怀谦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还是转不过这个弯，许清源想了想，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我们要接受普通人的想法，不然很容易钻牛角尖，把自己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那告诉自己，不要变成那样的人就好了。”

    许清源的语气很温和，比起说教，更多的是在安慰他。

    怀谦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怀礼信也和他说过，但他当时小，懵懵懂懂，现在听着倒是有点懂了。

    怀谦重重点了点头，许清源笑了起来，有点理解怀礼信不反对他选择军事学院的原因了。

    不过他没有越俎代庖地提，他和两人继续往楼下走，结果走着走着，几个人突然挡在了他离开的路上。

    看着那眼熟的服装，许清源莫名有些想叹气，果不其然，对方当众撂起了狠话：“你不要以为这一阶段赢了就是赢了，歪门邪道、投机取巧而已。”

    普利唯一听，撸起袖子就想和他们干架，许清源却没让他出头，而是往前一步，问道：“你们的领队呢？”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莫名的威势。

    几人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等意识到自己居然怕了，脸涨得通红：“你吓唬我们？是我们跟你说话，不是我们领队跟你说话！”

    “所以呢？”许清源没有像他们一样拔高音量，依然平静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他让你们来，而是你们自己想来。那要么他没有当领队的能力，连学院的学生都管不住，要么他见不得光，只敢躲在别人后面把别人当枪使，你们选哪一个？”

    狄薇尔和布莱谨听说这件事赶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布莱谨愣了一下，狄薇尔倒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虽然陆哥经常毒舌，但他们两个里，毒舌能力更强的那个是清源啊！不给面子，一击必杀——

    几人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反驳，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布莱谨反应了过来，走上前看似是和许清源说话，实则广而告之地说道：“清源，你不知道，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明明本事一般，却自以为了不起，觉得其他人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许清源点了点头：“原来真的有这种人，算了，性格这种东西是天生，我们也不好勉强别人改变，就这样吧！”

    许清源说完，非常自然地绕开了几人，继续往楼下走。

    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学生刚刚重看了一场悲剧，心情有些消沉，和朋友聊天也就算了，和人撂狠话却没有这个精力。

    就连肯希德，看到人也只是翻了个白眼，直接走了。

    他们整个学院都是这样的态度，其他学院的人自然好奇，很快，有知道内情的人把他们学院在比赛中的经历说了一遍。

    其他人原本只是好奇，但把一切听完之后，这蠢蠢欲动的好奇就变成了沉默。

    作为唯一一颗没有一个人逃出、彻底变成死星的星球，b-13星对联邦人而言是相当特殊的存在。

    在联邦长大的少年，有很多都想过穿越回去提前示警，让这颗星球的人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