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恋人
叹口气，月灵无法压抑心中的苦涩，之前澎湃的杀意，在和敖礼的一场战斗中，消磨得不剩几分。 无法抑止的疲累，来自精神与灵魂，她想还是快点把事情结束。 这样想着，她缓缓转身，面前出现的一幕，却让她当下楞住了。 原本闭目等死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双目中流下了浑浊的泪痕，一张被绝望压迫的苍老面容，交错着欢喜又悲伤的神情，他死死地盯着月灵召唤的女死神，目光中是不可错辨的刻骨深情。 “艾黎丝” 他低喘呻吟。 他的异状，打消了月灵想要把他一剑毙命的念头，皱了皱眉，月灵狐疑地问道：“你认识她？” 男人痛苦地点点头，说：“她是艾黎丝啊，我的艾黎丝” 他用双手支起身躯，向着血衣的女死神爬去，不顾手掌被泥土中的砂砾磨破，更加不顾自己的衣衫被拖拉得支离破碎。 最后，他终于如愿，来到了她的面前。 然而，金发血衣的女子直立着身躯，没有任何的反应，一双冰蓝的眼，倒映着洪荒般的虚无。 “艾黎丝、艾黎丝” 男人伸手握住她的衣角，掌上的鲜红与她血衣浑成一色。 突然间，女死神动了起来，后退一步，手中巨镰向下一划，锋利的镰刃对准了他脖颈，闪烁着幽冥的寒光。 然而男人却毫不在意，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意识之中。 他喃喃地说道：“艾黎丝，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做不到，我救不了你，救不了你啊杀了我，杀了我” 如此混乱的话语，听得月灵更加搞不清楚，下意识的，她并不想这样糊涂的报仇杀人，作为受害者，至少她有权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因，更何况，这个“艾黎丝”也还是她拥有的召唤物。 “住手！” 用意识命令女死神停止攻击的动作，月灵来到男人的面前，伸脚把他踢翻，沉声道：“给我清醒！” 男人挣扎地重新爬了起来，坐在地上，眼神慢慢地没有了之前的混沌，渐渐恢复了清明，理智也逐渐回笼。 他的目光从月灵和女死神之间反复来回，似乎终于明白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心中一动，叫道：“你和那个魔女有什么关系？” 月灵也没有隐瞒，直接说：“她是我师父。” 挑一挑眉，月灵决定搞清真相，继续说道：“所以，她现在是我的召唤物，你最好给我把事情讲清楚。” “居然是你让我能在最后看到她一眼” 男人抹去脸上的泪，长叹一声，说道：“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那事发生在二十五年前 “砰──” 酒馆大门被一脚踹开，五个冒险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来到吧台前坐下，一枚银币划着弧线，落入酒保的手中。 “给我们来五杯莱姆酒，顺便打听一下，有没有人能够带路进恶梦森林？” 酒保被其中一位冒险者满口的臭味熏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是脸上却熟练地流露出讨好的神情来。 “几位是要进恶梦森林吗？村西的猎人罗卡可以带路。” 冒险者们点点头，一口干了酒，转身离开，按照酒保的指示方向，向着村西走去。 酒馆中另一位村民酒客好奇地问道：“罗卡最近怎么这么拼钱啊？进“恶梦”这么危险的工作也做？” “没办法啊，谁让他想要娶老莱西家的艾黎丝，没有一大笔的聘金，那个老莱西才不会嫁女儿呢。” 酒保熟练地将吧台面上的酒杯收拾起来，耸肩说道。 众人不禁纷纷附和。 这里是在大陆禁忌地之一，恶梦森林边缘的小村，时常会有想要进入森林的冒险者，从村里找人带路。 只是，恶梦森林绝对是一个危险的地方，野兽众多不说，据说在森林深处，还有一个会夺取人类灵魂的魔女。 因此，就算是带路，村民也从来不会走近森林最深处，而且愿意做这个工作的村民也少之又少。 不过，还是有些人甘冒生命之险。 十个银币，足足有罗卡打猎半年的收入，对于正在拼命攒钱的年轻人来说，绝对是不可抗拒的诱惑，于是他接下了这个改变他一生的任务。 三日后，罗卡没有回来，村民们不禁有些奇怪。 一周后，罗卡还是没有踪影，村民们纷纷窃窃私语，做出不好的猜测。 半个月后，有人从恶梦森林回来，带来的却是不祥的消息。 一条沾了血的银项链送到了艾黎丝的手中，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当初她和罗卡两人的定情信物，可怜的女孩当场昏迷。 又过了半个月，从各处得来的消息都说，当时是罗卡不肯再深入带路，结果被那群冒险者杀害。 而且，老莱西也决定了，把女儿嫁给村长的儿子。 某一夜，几乎快哭瞎了眼睛的艾黎丝，进入了恶梦森林，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有人传闻艾黎丝将灵魂卖给了魔女，换取了杀死那群冒险者的能力。 而半年之后，罗卡却回来了。 原来，当初冒险者对罗卡动手的时候，罗卡受了重伤却没有死去，侥幸逃走了，直到现在才养好了伤势，回到村中。 当他得知艾黎丝消息的时候，如野兽一般，疯狂地再次冲入了恶梦森林。 在恶梦森林最深处，他见到了自己的爱人，然而却仅仅只是失去了灵魂的**，无知无觉，忠实地为魔女守卫着森林。 他在森林的最深处，足足跪了七个日夜，最后终于得到与魔女交谈的机会。 然而，魔女却说，就算她乐意，依然没办法让艾黎丝恢复原样，除非他自己找到办法，将艾黎丝的灵魂与“黄泉礼赞”分离。 于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的他，经过数年的寻找，终于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张，据说能够将灵魂分离的神器打造图，因此，他开始了材料的收集过程。 这一收集，就过了二十五年 最后，罗卡却在龙谷因为收集陨铁失败，而失去了双脚，再也无法完成那个神器。 “所以说，事情就是这样。” 罗卡在诉说中回想，脸上是不堪命运捉弄的苍老，听完故事的月灵，却从中抓到了一些异样的消息。 “灵魂分离神器？打造图给我。”月灵皱了皱眉，问道。 罗卡一楞，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些，不过他却依然从脖颈中拽出一只锦囊，由锦囊中掏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片，递了过去。 月灵接过，打开。 泛黄的纸张，折痕处都起了毛边，显然曾经多次被打开查看，但是却连一个纸角都没有卷曲，更显示它被保存的很好。 月灵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尽管这样，她还是谨慎地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那张图纸，打开对比 果然，一模一样！ 这分明是同一种东西的打造图纸，细看上面的材料，全都一样。 月灵闭了闭眼，沉声问道：“里面的材料，你收集了多少？” 罗卡回头看了一下刚才早已被扔在地上的“暗夜之瞳”道：“除了那个，就是人鱼之泪和陨铁了。” 足足十分钟，月灵没有说话，面沉如水的她，心中成了一个战场。 仇恨和爱人，哪一个更重要？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残酷，然而人生却往往必须面对这样的残酷。 紧紧地咬住牙，一丝血丝从她惨白的嘴角缓缓留下，紧握着的掌心，也开始冒出丝丝鲜红。 站在这阳光明媚的草地上，她的心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加痛苦，并且愤怒，愤怒着命运的捉弄。 “好！好”月灵的声线中有着无法隐藏的颤抖，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喝道：“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把所有的材料交出来！” 罗卡怔怔地看着她，似乎不相信听到的话，他从来没敢忘记，记忆中那名女童无比仇恨的眼神。 “怎么？还不够吗？” 月灵目光森森，手腕一抖，金剑再度出现，直指对方。 “不是不够” 罗卡摇摇头，召唤出自己的储物空间，一大堆东西掉落下来，他悲切而深情地，望着自己近在咫尺的爱人。 “这些都给你，其实，我早就知道，我选择了最错误的方式其实，我早就明白，艾黎丝根本就不可能再回到我的身边，善良的她，也根本不会允许我用这样的方式来救她 “我错了，我应该要为我的错误赎罪，现在我唯一的请求是希望能够死在艾黎丝的手中。” 月灵沉默了，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终究还是一挥手说：“杀了他。” 艾黎丝高高举起了巨镰，罗卡闭目以待。 墨色的巨镰滑过一道黑色的弧线，落向罗卡的颈间然后，在三分之一寸的地方，霍然停止！ 没有等到死亡的罗卡，惊讶地睁大了眼，向上望去。 艾黎丝空洞冰蓝的眼瞳中，突然流下了晶莹的泪滴，顺着她没有生气的容颜，缓缓滴落下来 原本冰冷的泪滴，落在了罗卡伸出的手心，竟生出一丝暖意。 罗卡突然笑了，温柔的笑了，一瞬间，他重新变回那个年轻痴情的小村猎人，望着自己深爱的恋人。 他轻声说道：“没关系，艾黎丝，能够死在你的手上，我很幸福，其实当时魔女有说另一个选择，请你原谅软弱的我没有选择 “如果你用这把“黄泉礼赞”杀死我，那我的灵魂就会与你在它之中相遇，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应该选择的早在二十五年前我就该选择的，原谅我迟到了这么多年” 巨大的“黄泉礼赞”再度高高举起，滑下一道寒光，一道血箭从罗卡的喉间喷射出来，他脸上最后的幸福微笑，清晰地倒映在镰刃之上！ 然后，他竟化作一道黄烟，投入巨镰之中。 “锵” 黄泉礼赞从艾黎丝的手中落下，坠落在草地之上，艾黎丝突然化作一道红烟，钻入镰刃之中。 突然之间，整把黄泉礼赞亮起灰色的光华，且越来越亮！最后，当光芒几乎无法直视的时刻，两道白色的光影，霍然从镰刃之间升腾而起！ 那是罗卡与艾黎丝，有着二十五年前的年轻，或许应该这样说，属于他们真正灵魂的时间，早已停留在了那一年！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幸福地微笑着。 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将他们分开，这是阻隔了二十五年的幸福，超越了生死的爱情，这一次，他们将抱着对方，直到永远。 月灵眯起眼，此时心中再也没有了仇恨，对于他们的爱情，她叹息之余，却也无法掩盖内心深处的羡慕。 她和歧与岈，究竟能够得到什么样的结局？阻隔在他们之间的，比生死更难超越或许就连死后都不一定可以相聚。 光芒缓缓散去，草地上只留下两张水晶卡片，月灵走过去捡起，放在手中查看，一张还是原来的死神，只是原本尸骨之上站立的“女死神”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那把孤零零的黄泉礼赞。 而另一张，居然就是相拥的罗卡与艾黎丝，下方写着“vi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