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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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尖叫让她回过了神,抬起眼帘,隔着朦胧的白布,隐约能看到甘洛狼狈跌到的身影。 甘洛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眼前的白布已经提到了脑门上,他带着哭腔不断往后躲,尖叫个不停。 榭多林已经习惯了塞希罗动不动就嗷嗷叫的毛病,指着缺了一只眼睛,伤口不断流脓的杜苦,问道:“这魔物在想什么?” 甘洛吓得瞪圆了白色的眼睛,强迫自己看向杜苦仅存的两只眼,边哭边嚎道:“他,他要撕碎我,要,抠出我的眼睛……” 对甘洛这个小胆来说,窥视对方的想法,无异于在看一部血腥恐怖电影,主角还是他自己。 榭多林趣味盎然地提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不知道是鼻涕眼泪胡满脸的甘洛取悦了他,还是恨不得吞其血肉却毫无办法的杜苦取悦了他,他仰着双下巴,又笑了好一阵子,才摆摆手,走向最里面的牢房。 甘洛如临大赦,手脚并用地爬了回来,用布条遮住自己的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比桃薇的个子高,却往她的身后躲去,嘴里还嗫嚅着:“太吓人了……我要死了,亲爱的桃,我感觉我要死了……” 桃薇:“……” 就算胆子再小,也会有耐受性,塞希罗的岁数越大,胆子也越大。甘洛也算下了五六次地牢,虽然每次都哭哭啼啼,可都活了下来。 “塞希罗!再过来一只!” 桃薇瞥了眼身后脸色发青的同族小女孩,转过头,提步走上前去。为了不显得太过淡定,她走两步就抖一抖衣摆,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样子。 走到牢房前,背对着榭多林,桃薇将眼前的白布向上提了提,置于额头。 由于他们会读心术,所以在得到领主的允许前,不会轻易摘掉遮眼布,否则若是不小心读到了领主的心中所想,不免太过不敬。 白布下,是一双有些可怖的双瞳。 白色的眼仁与眼白混为一体,瞳仁深处透着淡淡的浅金色,同样是浅金色的睫毛如蒲扇一般,微微卷起。 牢房里,一只巨大的稚彼达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他健壮魁梧,就连坐着,看起来都要比她高出许多。 第2章 第二只 只要生活在这片大陆上,就没有种族会没听过稚彼达的凶名。 稚彼达的兽态可达五米高,全身布满坚硬的深灰色哑光粗糙外皮,胸背下腹和面部,时常覆盖着一层鼓起的外壳,犹如坚硬的岩石。 他们力大无穷,即使朵普用最尖锐的牙齿去撕咬,也会落得牙齿崩断的下场。更别提它们可以从身体中分裂出多条手臂,使得魔兽和无化族见到他们,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然而这堪称魔兽之王的巨兽,并非没有弱点。 稚彼达由亚兽转变为成年兽类时,全身坚硬的外皮会在一夕之间脱落,新外皮的再生时间需要数十天之久。再来就是魔兽的脑子都不太灵光,完全没有无化族那九转十八弯的心肠。 这只稚彼达是在一个月前被捉来的,据说是趁其换皮期,才侥幸用晶石针板封制住了他的动作。 桃薇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只大块头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不小。 他居然能在气士们的看守下,一口吞掉了身旁剑士的半边脑袋,端的是胆大心细,一击致命。 实在不放心把这么个“裁员能手”放到晶矿,榭多林便将他关进了地牢。 把他送进来的路上,前后左右围了一圈的剑士,十多把宝剑险些把他戳成筛子,就像一只要被架在火上烤的牲畜。 从领地入口到兽牢,灰黑色的血液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断断续续的印迹。桃薇出门时刚好撞见,心想这魔兽八成是活不成了。 被扎了针板的稚彼达,外皮再生时极为痛苦,外皮会顺着晶石针板嵌入的方向再生,相触便会发出热铁烙肤的声音,许多稚彼达都受不了苦楚,痛得满地打滚,用后背撞墙,反而让针板越扎越深。 可这只稚彼达不同,他的前胸后背时不时传来一阵“滋滋”的灼烧声,他却仿佛毫无感应,任由皮肉生长。 这头与众不同的魔兽显然吸引了榭多林的兴趣,过几天便要来看一番,隔着牢笼射上几箭。 这厢,榭多林让气士用宝剑敲了敲栏杆,里面的巨兽充耳不闻,垂着头颅,一头灰色的杂毛乱蓬蓬的散落着,毫无动静。 榭多林不怕魔兽们狰狞的嘶吼,但这种漠视却深深惹怒了他。 他恶狠狠地笑了笑,伸出手,气士便毕恭毕敬地递给他一把弓。 榭多林拿起一支晶石做头的箭,使了大劲,长弓才拉开三分之二,松开手,箭冲着魔兽就飞了过去。 就在这时,坐着的巨兽动了。 他微微抬起头,新生的外皮覆盖住了他的面部,拢起的灰色石壳犹如一个硕大的面具,只能看到一双毛发遮掩下的诡异双瞳。 那是一双深绿色的眸子,眼底生出橘子经络般的银色条纹。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胳膊,轻轻一抓,就稳稳地接住了那只箭,爪尖一动,转瞬间,箭就被原路扔了出来。 他随手扔出的箭却比榭多林射得还要迅猛,幸亏身边的气士们拉了一把,不然榭多林的脑门上,此时必然会多出一个血窟窿来。 榭多林被吓地后退一大步,脚下一软,就像数分钟前的甘洛一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丢了个大脸,榭多林岂能善罢甘休。在气士们的搀扶下,榭多林涨红着脸站起身,右手一挥,怒吼道:“给我射!” 桃薇连忙站起,向右移了几步,以防误伤。 这次牢中的稚彼达不动了,任凭流箭倾盆而至。 直到剑士们手中的箭射光,榭多林才慢悠悠地抬起手。 牢中的稚彼达维持着大马金刀的坐姿,被新皮肉覆盖住的身躯毫发无伤。可胸腹等扎满晶针的伤处,雪上加霜地添了几尾箭羽。 榭多林的面上闪过一抹痛快,转头问道:“你看看,他在想什么?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 桃薇目视脚下,又移回了牢笼前。 由于稚彼达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石壳,所以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要他闭上眼,整个头颅就像一颗石灰色的大鸵鸟蛋。 桃薇凑近了一些,想从鸵鸟蛋上找出那对罩子。 过了几吸,石壳上方才陷出了两个桃核型的空洞,露出了里面绿油油的眼眸。 桃薇探头向里看,那双可怖的眼眸也同时望了过来。 桃薇已经做好了腹稿,翻译了那么多次,魔兽们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丝毫没有想象力,存个词条就能复制粘贴。 谁知想象中的暴怒场面并没有到来,那双绿油油的眼珠子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桃薇的脑袋里就自动展现出了两个字和一个画面。 待看清楚他的想法后,桃薇不由得顿了顿。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真白。 接下来的画面稍稍有些血腥,简单来说明,就是一个食物广告。 那怪物扫视了一遍她的小体格,得出了两口就能吞下的结论,还在脑海里面预演了一遍。 榭多林催促道:“他在想什么?!” 桃薇低下头,声音带着点颤抖道:“他过于愤怒,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还想,想生吞了我。” 说着,桃薇用手捂住脸,抽动了两下肩膀。 榭多林的心情陡然变好,正要大放厥词,就见牢笼里的稚彼达动了动胳膊。 随着一声轻响,伤口里的箭瞬间就被“推”了出来,胸腹处针板的颜色越来越淡,有些晶石甚至逐渐失去了光芒,如玻璃一般,碎落满地。 看到此景的人纷纷心头一震。 榭多林从来没见过恢复如此迅速的魔兽,他脸色微变,也顾不得出言挑衅了,讪讪地说了几句,就带着侍卫们原路往回走,只是脚步挪动的频率快了些许。 桃薇拉下遮眼布,遮住了眼睛。 “咕啦。”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桃薇倏地挺直了腰背。 魔兽们也有自己的语言,对于记忆力惊人的塞希罗族而言,并不是很难。 牢笼里的稚彼达对她说了句:“喂。” 桃薇微微侧过脸,透过模糊的白布看去。 那魔物用黑色的爪尖挠了挠头顶的杂毛,又拍了拍胸口扎着的针板。 晶针猛地闪烁,随后迅速熄灭,被他轻巧地拍碎成了筛粉。 饶是桃薇,都不禁挑了挑眉毛。 晶石都能随手拍碎,这牢笼,又能关得住他几时? 稚彼达挠了挠脑袋上的杂毛,随口道:“我不会吃你,你没有油脂。”他又想了想,道:“干瘪,贫瘠,无味。” 说罢,灰色的健壮长腿一伸,四仰八叉地躺倒在了地上。 他未着寸缕,下腹,面部鼓起坚硬的石壳,其余部位都是勃发的肌肉,光是大腿,看起来都比桃薇的腰粗。 桃薇:…… 如果所有的魔兽都这么想就最好了。 没有回答,桃薇提步赶了上去。 榭多林作为领主,自然拥有一座城堡般的豪宅,站在城堡的三楼,就能看到他家的地和矿,以及主色调为土黄色的贫民区和稍微点缀些色彩的城镇。 城堡的三楼居住着榭多林和他的妻妾们,二楼是会议室和书房等,一楼是餐厅,客厅,大堂,和厨房。豪宅外面原来是葱葱郁郁的树木和花圃,他父亲去世后,榭多林推平了整个花圃,花费重金修了一个人工池,中间立了一个裸|女的石像。 可能是觉得不够豪横,他又给石像镀了一层金,后来又觉得石像一个太过孤单,又在裸|女旁边加了个自己。 阳光洒下,一对金灿灿的石像光芒万丈,一丝|不挂,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很刺眼。 侍卫和朵普们住在城堡的地下室和两侧的筒楼,其余的仆人,包括桃薇的同族,都挤在豪宅后面的两大排平房里。 一回到城堡,榭多林就带着身后的一众跟班们进了大门,桃薇几人微微躬身,待城堡大门关闭,甘洛立马拉着她和身后的小丫头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哭唧唧地说道:“我们快回去!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桃薇心想:不去是不可能的。 但这地儿确实不适合再呆了。 还记得刚来的时候,桃薇整天看着窗外发呆,考虑能不能死一回再穿回去。 可她心里明白,可能性为零。 桃薇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和两个朋友一起去海边烧烤。 其中一个朋友是女警,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假期,几个人的兴致都很高。三人喝了点啤酒,游累了躺在沙滩上晒日光浴,谁知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桃薇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是烧烤用的液化气爆炸了?还是突然发生海啸把她们吞了? 她过来了,那她的朋友呢? 她花了一段时间才消化掉了穿越这个事实,既然回不去了,那她就要想办法活下去。 这片大陆对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要学习语言,辨认种族,幸亏塞希罗的记性好,才没让她觉得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