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我所注视的你

    「所以??」何宇听完冗长又极具个人情感的描述后，转头看向故事的主人公，「这是你迷恋着老师，又决心拋弃老师，成为渣男的故事？」

    周廷云皱着眉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要这么说??我也不能否认，的确是。」

    两人同时沉默，周廷云手中不知道第几根香菸上的烟灰因承受不住重量往下坠，燃起一瞬间的火花，然后消失。

    「你有提分手吗？」何宇默默地问了一句。

    周廷云抬起头又垂下去：「不??没有。」

    何宇叹了一口气道：「老师太可怜了。」

    「你没有其他感想吗？我说这么久重点不是这个。」

    何宇闻言瞬间爆气，他怒视着对方低吼：「你也知道自己讲得久？那我再好心替你补充一点：你不止讲得久还不着重点！你他妈讲了整整三个小时不间断，还废话连篇。我看復仇者联盟整场没离开座位都没你这个难受，你还要我说感想？你先去死一死比较快吧？」

    周廷云不知为何也跟着爆气，他抓着头低头咆哮：「啊！！！妈的！我知道我一不小心就讲太多不必要的事情，那我现在简单来说！对！我承认我喜欢沉子谦，但我喜欢的是当时那个目中无人又充满魅力、野性十足的他，不是现在这样乖巧听话、温顺的他，你懂吗？！」

    他不顾何宇的冷眼注视，继续解释：「现在的他是沉子谦，但又不是沉子谦。他是何宇你的沉子谦，不是我的沉子谦。我喜欢的沉子谦已经不存在了。懂吗？」

    「??」

    「沉子谦??变正常了。」周廷云忽然冷静下来，抬头仰望夜空，「我寧愿被他踩在脚下，舔舐路边的污泥。又或者让他受尽折磨，看着他沦为我的玩物。也不想跟他平起平坐，注视着同一个远方。」

    两人再次沉默，直到何宇猛然站起身注视着周廷云。

    他扶着额头，表情明显厌恶的说：「你的性癖到底关我屁事？」

    「??蛤？」周廷云想过自己可能会再挨一顿揍，或是直接消失在世界上，就是没想过对方是这种答覆。

    「再说一次，你的性癖到底关我屁事？」何宇紧皱眉头，满脸写着「嫌弃」二字，「我不管你是变态还是被虐狂，或者曾经与老师有过怎么样的感情纠葛，你现在已经跟他撇清关係了，不是吗？」

    「这??该怎么说才好？」周廷云尷尬的搔了搔头。

    「这就是你敢回来见他的原因，你承认你想他了，也代表你放下了。」

    周廷云霎时睁大眼睛，他缓缓垂下头不作声，片刻后又抬起头注视何宇。

    「??我只是想说，你认识的沉子谦，不是他的全部，如果他又变了??」

    何宇走向路灯揍了一拳，又猛踹一脚，周廷云惊讶的看他，他深吸了一口气后转头说：「所以呢？你觉得我听了这些话会改变对老师的看法吗？很抱歉，没有！我他妈不在乎老师的过去是怎么样的烂人，又搞过多少人！我只在乎我知道的老师，老师对我来说就是既温柔又坚强，会为了他人牺牲奉献自己，我眼中的老师就是这样的人！」

    「『我眼中的』??」

    「就这样，结案。他妈的，我明天还有早八??」何宇看了一眼手机，转过身要走，「等等。」周廷云叫住了他，何宇回头瞪着他不说话。

    「子谦说得对，你真的很任性。」周廷云露出苦笑，低声叹道。何宇挑眉看他，他转而注视何宇，「何宇，谢谢你，跟你聊过之后，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不用谢。」何宇说完，叹了一口气后转身离去。

    ＊

    周廷云站在沉子谦家门口，他已经站了十分鐘了，期间不敢移动一步，生怕吵醒对方，可他又忘记带钥匙，也不敢打给对方，心想难怪前几个鐘头沉子谦这么急着联络他们。

    正当他下定决心要按门铃时，手机先响了起来，他怕吵到人，于是看都没看联络人就急忙的滑掉，四周霎时回归寧静，他只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声。

    还有那个人的声音。

    「欸。」熟悉的声音说，「你怎么敢不接我电话？」

    「抱歉子谦我不是故意的??」他还来不及转身看，话就先跑了出来，他望向楼梯下走上来的身影，疑惑的问，「子谦？你怎么在外面？」

    「出来找你啊不然呢？某个白痴电话不接讯息不回，大半夜还不回来。要不是何宇终于接电话了，我都还在外面找呢，你是不是要先好好感谢他？」沉子谦双手环抱胸前，一脸不悦的表示。

    「我会的，抱歉，子谦。」周廷云低下头，沉子谦瞥了他一眼后绕过他打开大门，他看对方进门后，自己也缓缓走进去关上门，然后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等对方回头后，他眼神坚定的注视眼前的人说。

    「子谦，我想说——」

    「对不起。」

    周廷云愣住了，对方抢走了他要说的话。沉子谦眼神满是愧疚的继续说：「我对不起你，廷云。你离开之后，我想了很多，不光是你的事，还有我自己的。现在回头想，我自己也搞不懂当时究竟在想什么，可是你却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不管我怎样任性妄为，甚至是伤害你，让你感到痛心，你始终还是紧靠着我。」

    「不对，子谦，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廷云！」沉子谦打断他，嘴角颤抖着，「先听我说好吗??？」

    周廷云眉头深锁，松开攥紧的拳，点了点头。

    「谢谢你。」沉子谦继续说，「我那时或许认为生活索然无味，想找点乐子，所以总是肆意践踏他人，也包括你。我自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满足，但直到现在才发觉，那时最无趣的其实就是我自己，我就是一具没有自我的空壳，只是行尸走肉，过一天算一天。但你的出现，真的让我觉得好像获得了某种心灵上的救赎。我其实很早就喜欢上你了，只是碍于那不堪一击的面子，死都不承认罢了。」

    「子谦??」

    「跟你在一起的那短短几天，我真的很开心，它曾是我人生中最能感觉自己确实活着的日子。我开心到无时无刻不在想：我这种人真的能这么幸福吗？我不断反问自己，每天都在烦恼，最终得到的答案是——我想和我喜欢的人一起成长。你在为出国留学做准备，我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所以我问了辅导老师，老师建议我可以从帮助他人开始，我听了他的建议，实际做起来感觉也不差，我好像能从中体会到乐趣，但更值得我继续做下去的动力??」沉子谦说着边注视眼前的人，露出温柔的笑容，「是你，廷云。每当我帮助他人，听到别人对我的称讚，我就觉得自己似乎离你更近了一点，可那些远远不如你至今所努力过的一切，我想跟你达到同样的位置，想和你一起平视前方，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却离我而去了。」

    周廷云惭愧的垂下头，他不敢直视对方：「子谦，对不起，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我甚至都不曾问过你，我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沉子谦摇了摇头：「没关係的，那些都过去了??但是廷云，你知道吗？我现在坚持当老师的理由，就是想看到你某天回国后，对我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拍拍我的肩夸讚我，为我感到骄傲??但是，我现在不用等了，有人爱着我，真的真的很爱我，他能回应我的爱，我不必再等待空虚。有人能抱着我，陪在我身边，用我喜欢的眼神注视着我，向我传达爱意。」

    「??」

    沉子谦抬头望向曾经的爱人，眼中的泪水就快溃堤：「我曾喜欢你，也确实爱过你，我从没向你坦白过，我喜欢你那银灰色的眼睛，看着他，我就像置身银河之中，虚幻飘渺，可那也代表我们之间的距离，彷彿触手可及，但其实永远摸不到彼此。所以，我对不起你，廷云，对不起我至今所做的一切，对不起让你喜欢上这么糟糕的我，对不起，我先喜欢上了别人??」

    说完长期以来积累的话后，泪水终于压抑不住夺出眼眶，就像曾经满溢的爱，无处宣洩只好埋藏心中，现在终于得以释放。沉子谦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他哭了许久，哭到喘不过气，哭到没察觉身前站了一个人，也注视着他许久。

    可那人选择蹲下身，用温暖而又颤抖的拥抱唤醒他。沉子谦靠着周廷云的肩，感受对方像从前那样，暖和又让人安心的怀抱，但变得更厚实、更宽广，也更能独自面对未来。

    何宇说得对，周廷云想。他放下了，终于捨得放下了，也因为放下，双手才有空间可以再次拾起一切，他以前亲手遮住不去看的一切。

    周廷云此刻真正的意识到。

    子谦，原来我眼中的你，我所注视的你，是因为幸福而展露笑容的你。那才是我想要看到的，属于我的沉子谦，属于周廷云的沉子谦。

    「子谦，对不起，这些年来真的辛苦你了。」

    这是他们荒唐又可笑的青春故事。

    而故事的最后，也划下一个不成形、如弯月般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