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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第285节

    众人见她身上纱布仍不断渗出血液,但神色威严,一时被其气势所摄,竟鸦雀无声。

    陈芸环视四周,朗声道:“自来兄终弟及,父死子继,侄儿?们年幼,不能理事,我也?姓陈,身上也?流着和皇兄一般高贵的血,自该由我继位!”

    众朝臣先是?一愣,等听明?白她的话后,顿时嗡一声炸开。

    “公主不可!自来哪有女子做皇帝的!”

    陈芸看着他?冷笑,“我辛苦出使,历尽艰险,功勋卓越!尔等不信我,却要叫无知?孩童登基、外姓人辅政,他?们懂什么!究竟是?为?了?你们自己,还是?为?了?交趾?”

    那大臣继续反对,陈芸便不同?他?废话,“杀!”

    此言一出,立刻有大禄士兵冲到那名臣子跟前,手起刀落!血飞如?瀑!

    反对者腔子里的血还在往外喷,陈芸又?问:“还有谁人反对?”

    又?有两人出列,陈芸再杀。

    如?此反复,等殿内倒下六具尸首,陈芸再问,终于一片安静。

    这些人终于意识到,或许陛下未必是?被光王所害,而是?……死于政变。

    陈芸再次环视,见所有与自己视线相交之人,俱都低下头去,满意地笑了?。

    “谁人为?我取印?”

    当下有一人越众而出,“臣愿为?陛下效劳。”

    陛下,不是?殿下,多么美妙的称呼。

    陈芸满意极了?,“我知?道你,你叫张颖,祖上有汉人血统。”

    因张颖非纯粹的交趾人,所以虽然?才华横溢,却一直不大受重用。

    张颖难掩激动,“陛下记得微臣,是?微臣的福分。”

    “很好。”杀鸡儆猴过后,陈芸有意施恩,收买人心,当即要给张颖升官。

    结果又?有人声音微弱地提醒,“……眼下,眼下您还只是?公主,没有封官的权力。”

    没有登基仪式,也?没有玉玺、龙袍,算什么皇帝?封的什么官?

    “是?吗?”陈芸笑道,“很快就不是?了?。”

    说话间,张颖已经很有眼色地冲出去捧了?玉玺回来,甚至胳膊上还挂着刚从陈昭身上扒下来的旧龙袍。

    地上流满了?反对派的血,红得发黑,空气中飘荡着奇异的腥甜,张颖就这么踩着过来,抬脚、落下,鞋底很快吸饱血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黏稠的粘连声,在身后留下一串血脚印。

    他?来到陈芸身前,直接跪了?下去,双手将玉玺和龙袍高高捧起,“事急从权,请陛下暂且将就。”

    陈芸哈哈大笑,果然?抓了?龙袍披上。

    陈昭遇刺身亡,龙袍前胸后背都破了?个大洞,未干透的血迹已经逐渐变成?红褐色,粘腻、沉重,引得苍蝇嗡嗡乱飞,她却毫不在意。

    身后不远处是?亲哥哥陈昭的尸体,眼前又?有反对派横七竖八横尸当场,陈芸却快活得很。

    她笔走龙蛇写好传位诏书,直接用玉玺沾了?地上粘稠的鲜血用印,命人传示众人。

    “如?此,便是?名正言顺。”

    众人惊讶地发现,她的笔记竟与死去的皇帝极其相似,乍一看,竟分不出真假。

    陈芸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或许她早该这么做了?。

    这么多年来,她上的课,陈昭能上,但是?陈昭上的课,她却不能上,只能私下里偷学。

    儿?时陈昭贪玩偷懒,陈芸便主动替他?写功课,所以当时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曾经的陈芸也?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只是?本能地想要讨好一位皇子,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但如?今看来,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就是?为?了?今日。

    紧接着,陈芸又?以皇帝的身份发表檄文,说光王弑君,罪不容诛,此为?不忠;罔顾先帝遗诏,此为?不孝……如?此种种大罪,罄竹难书,她临危受命,必要为?兄报仇,剿灭乱党云云。

    次日,太?后得知?消息,当场晕厥,清醒后立刻闯入议事厅,当着正在议事的臣子的面,打了?陈芸一巴掌。

    张颖见状,立刻带人退了?出去。

    陈芸本来能躲,但她没有。

    “这一巴掌,算还了?太?后的生育之恩。”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道:“你这个谋杀兄长的孽障,生育之恩大过天,岂是?你说还清就还清的?”

    “在交趾,朕就是?天!”陈芸一把抓住再次扇来的巴掌,顺势一推,太?后便踉跄着摔倒在地,整个人都懵了?。

    “还不还得清,也?是?朕说了?算。”陈芸俯视着她,半点没有去扶的意思。

    你是?我的母亲,却不只是?我一人的母亲,之前你可以为?了?皇兄的江山和前程,让我远赴七千里之外,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我凭什么对你言听计从?

    她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痛哭流涕,倾诉多年来的不甘和愤恨,但就是?这种平静,才更叫人胆寒。

    太?后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儿?竟如?此可怕。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如?今父皇已死,皇兄也?死了?,你能依靠的只有我,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他?们能给你的,我也?能,但如?果你不想要,我随时可以收回。”陈芸慢条斯理擦了?擦手,神色冰冷。

    没有一个孩子不渴望来自父母的爱,她自然?想要母亲,但如?果是?一个与自己作对的母亲,那么不要也?罢。

    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无法回头了?,只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太?后浑身冰冷,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与生俱来的亲情和父母权威不再有效,长辈往往很难接受。

    陈芸嗤笑一声,“来人,太?后痛失爱子,心智失常,需要避开热闹,静养。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打扰。”

    当即进来两个强壮的士兵,不由分说将太?后拖走了?。

    太?后一走,陈芸就下令,将门外站岗的几个交趾宫女、内侍杀了?。

    “你们几人年轻力壮,竟拦不住一个年迈的老妇人么?朕在内议事,什么人都能随便闯入,误了?军机大事,你们谁担待得起!”

    这些人不是?拦不住,就算真的拦不住,通风报信也?不会么?

    说白了?,不过是?觉得自己是?个公主,口服心不服。

    听着窗外戛然?而止的求饶声,陈芸身心俱畅。

    天元帝给的这五百人太?好用了?。

    今天凌晨有陈昭心腹试图联合宫内外叛乱,若只靠自己那百十?号人,如?今早就凉了?。可现在呢?死的是?敌人,剩下的,还不是?俯首称臣?

    果然?只有兵,只有掌握了?军队,你说的话别人才会认真听。

    身份的转变让陈芸全身都流淌着难以名状的亢奋。

    无论后人如?何评价这段历史,谋朝篡位也?好,暴君也?罢,她终将被载入史书,成?为?交趾第二位女皇帝,第一位实权派女皇。

    有人唾骂也?必然?有人拥戴,她终将铭刻在历史上,谁也?无法抹去。

    就像其他?做皇帝的男人一样。

    第223章 更迭(二)

    陈芸顺利登基,并基本掌控了交趾朝廷的消息传回?京师望燕台时,已是天?元四十二年十月。

    为保障消息准确可?靠,写信和传递的都是云贵这边过去的禁军,走的也是大禄水陆联运。

    据在交趾的人说,陈芸发布檄文后,光王十分恼火,因为他根本就没派人去杀陈昭!

    甚至对手什么?时候没的,他都不知道,转眼就被扣上弑君的罪名了!

    光王素来横行无忌,谋朝篡位的念头和行为都不少,但唯独不能接受被人污蔑,竟还派使者来质问陈芸。

    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陈芸当场就?把使者杀了,理由非常充分:

    “光王谋逆,其罪当诛,与他没什么?好?说的!”

    然后光王也称帝,就?此交趾两?分,两?边顺势打了一仗,战火绵延,陈芸面临的形势不容乐观。

    她够狠,但带兵打仗方面,确实略有不足。另外部分将领仍不肯接受一位突然冒出来的女?帝,阳奉阴违,消极抵抗。

    张颖便向她进言,“一事不烦二主,既然大禄皇帝陛下如此厚待陛下,不如再次求援,请对方自水路过来,从东南登岸,与我军南北夹击、里应外合。”

    大禄打的什么?算盘,陈芸心里不是不清楚,但陈昭在世时就?落了下风,如今她登基,情况持续恶化,若再这么?坚持下去,只怕这个?皇位挺不到明年。

    眼下,也只好?饮鸩止渴了。

    接到言辞恳切的求救信后,内阁单独议过,太子请了天?元帝朱批,云贵总督又拨了一千五百将士,先去广西与八百水军汇合,按照约定,自交趾东南海岸登陆。

    消息传到秦放鹤家中时,几个?孩子正在上小课,秦放鹤和孔姿清又低声说了几句。

    交趾与本国接壤,光王素来仇视大禄,若让他统一称帝,再与西南诸国联合,只怕对大禄不利。

    朝廷此举,也算防患于未然。

    两?家大孩子都在一边做功课,两?个?小的也对头描红,孔植原本想?同阿嫖说话,却见她怔怔出神。

    “阿嫖,笔。”

    阿嫖骤然回?神,这才发现擎着的毛笔迟迟未落,墨汁在笔尖凝成一大团,摇摇欲坠。

    “多谢。”她赶紧往砚台边缘刮了刮,重新提笔,蘸墨。

    “你在想?什么??”孔植问道。

    阿嫖本想?随口混过去,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谁也瞒不过谁,索性实话实说,“我在想?,你来年便要?回?乡预备县试了,真好?。”

    孔氏一族祖籍鲁东,但孔姿清这一支四代之前就?搬到清河府生活,依照律法,考生籍贯查三代,所以孔植也要?像当年的孔姿清一样,返回?章县应考。

    上个?月他便年满十二,孔姿清的意思是,让他准备下,来年开了春就?启程。一来提前适应当地气候,预备次年县试,二来孔老爷子年纪大了,自己在那里家人都有些不放心,也是让孔植回?去尽孝的意思。

    三么?,也能顺便帮秦放鹤瞧瞧白云村的样子,带个?话什么?的。

    孔植明白这个?“真好?”的分量,也有些沮丧,“其实以你的才学,若下场……”

    可?惜。

    只是一个?“可?惜”。

    小时候他不懂,总觉得这个?妹妹聪慧好?学,半点不逊于自己,叫枯燥的读书日子都多了几分色彩。

    记得五岁还是六岁时,他还跟父母说呢,等以后长大了,他跟阿嫖一块儿争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