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1045节

    带着极风龙王来到摇篮真正的边缘处，极风龙王的以太炉在他身后转动，宛如神祇的光晕，伊恩一只手按在摇篮的时空凝聚墙旁，一只手按在‘光膜’上，感应着两者的不同。

    两者的本质是一样的。

    这是伊恩得出的答案。

    摇篮是可以自我修复的，一千六百年时间，摇篮已经自我修复出了一层光膜，这一层光膜其实就是时空凝聚材料的初级形态，它能延缓光的进入，筛选绝大部分光的能量并阻拦，甚至能起到近乎于黑洞的效果，将所有外来的能量都储存在自己内部。

    但是，它相较于真正的时空凝聚墙有一个绝对性的不同：它不具备断绝因果的奇异性。

    以太是超越时空的力量，真以太就连终焉黑洞都能贯穿，但那最起码也是大以太洪流全力发动的级别，一般的星神是无法越过断绝因果的奇异性的，所以在正常的摇篮中，一个星神诞生不会引来终焉的注视。

    但是泰拉摇篮崩坏了，它的裂缝只能拦得住光辐射和其他一系列的凡物，对于以太而言，就像是茶滤网那样，看上去没什么东西出来，实际上茶水已经泡好了。

    终焉如果没有注意到还好，如果注意到了……突破它就像是种子突破青岩，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伊恩的手中，无尽以太旋转汇聚，他一点一点折叠时空，分离因果，纯净物质……一时间，他的手中就孕育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漩涡。

    一个漩涡极端热烈，璀璨光明，燃烧着没有颜色的火焰。

    一个漩涡幽邃黑暗，朦胧黯影，空寂虚无，是什么也不存在的完全空洞。

    两者交错轮转，两个漩涡赫然化作了‘∞’一般的环流，这无止境的旋转影响了时空，被伊恩用以太炉催动的光之漩涡中蕴含着正在不断飞涨的能量能级，而另一个虚之漩涡中，一种彻底的真空正在成型，那是越过了真空势垒，将要抵达‘真空衰变’地步的纯粹真空。

    宇宙并非是真正的真空，而是真真空之前的，处于稳定态的一种‘伪真空’。

    以超高能级的能量催动时空，打破势垒，制造出真空衰变，制造出‘真真空’的同时反过来获得巨大的能量，虚无的漩涡与光明的漩涡化作了环流，一种正在不断膨胀，即将永恒扩大的‘环’，名为‘真空衰变’的永动之环就要成型。

    但是伊恩却固定住了这‘真真空’——以太是超越时空的力量，它可以轻易地存在于真真空中，且如同灌入深海气球中的水那样，维持着‘时空压’，将这似要无尽扩大的‘真空之环’压制成宛如砖瓦，宛如墙垒般的‘材料’。

    不，它还不是材料……如若说‘摇篮’需要的材料是砖石，那么这一层真空之环不过是一粒沙——可伊恩借助真空衰变的连锁反应，急速制造着数不胜数，超越人想象数量的‘真空之环’。

    许久，约莫泰拉的一小时后，伊恩才停下手。

    在他手触碰的‘光膜’所在地，一面一平方米大的‘摇篮黑墙’就出现在了原本的光膜区域。

    伊恩造出了‘摇篮’。

    【你真的造出来了！】

    看见这一幕，极风龙王倒吸一口雷霆，祂虽然知道摇篮的材料是什么东西，但却并不会构造，也未曾想，得到了泰拉之龙传承的伊恩只需要一次，就能将摇篮之墙塑造而出！

    虽然不大，但是能造出来，就是能造出来，这是零与一之间的跨越！

    【它究竟是什么原理？】

    极风龙王好奇地问道，而伊恩缓缓睁眼，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身前的摇篮之墙：“是真空。”

    “由数以京兆计的绝对真空，混杂以太扭曲的超高引力场，构筑出的‘虚无奇点’……非要说的话，这可能就是‘宇宙的屏障’‘时空的晶壁’。”

    说到这里，想到前世魔法小说的伊恩不禁乐了起来：“原来这就是位面和晶壁系啊，这么多摇篮构筑在一起，仔细想想还挺符合的。”

    “那完全掌握了完全摇篮权限的‘驻世星神’，岂不就是‘神上神’，而能掌控永动机权限的生命，就是‘神’？”

    笑完之后，伊恩的表情重归严肃：“但可惜，我力量还是不够。”

    “我百分之十五的计算力，花一小时才能制造一平方米的摇篮之墙——哪怕是全力以赴，也造不了更多。”

    “可是龙王你看，修补这个裂缝，需要多少平方米？”

    【平方米？】极风龙王看向无边无尽，似乎没有尽头的裂缝，祂也不不禁失笑道：【平方光年！最小也得是平方光月！】

    【的确，没有永动机的话，我们是没办法供应摇篮自我修复，亦或是自己修复的】

    祂完全认同了伊恩之前提出的思路，但还是有点小小的疑惑：【只是，泰拉的表面积也不小，环绕泰拉，不影响泰拉人民生活的表面积更不小，如果再加上双月，大小更是几何数上升】

    【按照你我这样的效率，没有永动机，根本没办法快速制造出环绕泰拉的摇篮之墙】

    “倒也不是大问题，先制造出一层膜就好，慢慢加固加厚。”

    伊恩倒是没有那么在意一步到位，他只是注视着自己手中的两个漩涡，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眼神，然后抬起头，看向眼前似乎凝滞在外界的‘终焉’。

    他露出微笑：“终焉呀……”

    之前，不理解终焉的时候，哪怕是伊恩，对它也充满了恐惧，畏惧，提不起对抗的心思，遇到就想要跑。

    熄星道途结束后，伊恩甚至都没思考过‘如何对抗终焉’这个问题。这就像是一个蚂蚁询问人类宇宙有多广大那样，想要理解这个问题本身，就超越了蚂蚁的究极智慧。

    再怎么好奇未知，也不应该去触碰这种禁忌：死了的人可是没办法走向未来的！

    但现在，再观察终焉，他失去了对这种无法理解的恐惧。

    ——不过是一颗树罢了。

    伊恩如此想。不过是一种很可怕的植物，一种巨大的灾祸，一个有着实体的敌人和目标。

    人会害怕鬼，是因为鬼不可捉摸，不可交流，不可互相影响——哪怕是老虎比鬼杀的人更多，人们也会更加怕鬼，而不是有形体的老虎。

    虽然祂仍有许多未知，但他已经不用去疑虑，困惑了。

    对于先驱而言，最恐怖的并非是其他。

    而是就连【疑问】都没有。

    就连问题都无法提出的未知，是最难以忍受的。

    可如若未知有了问题，就如同树木有了根茎，一切都顺理成章。

    因为，一个问题就注定有其答案，一个算式注定有其结果。

    他要做的是解谜，然后提出新的问题，是他最爱的，也最热衷的事。

    如今，终焉的真实，对伊恩揭开了微微一角。

    那么，星神呢？

    伊恩垂下头，看向自己手中，还在轮转不休的‘光明’与‘虚无’的‘∞环流’。

    ——终焉是想要从尽头攀爬至起源，构筑出自己的‘环’，继而超脱如今单纯的真理具现，化作一种更加本质，更加强大的‘至圣之存在’。

    ——那么星神呢？

    星神探索‘终焉’的过程，难道不也是一种从起源下降至终焉，意图构筑出‘无限之无限’的过程吗？

    双方的目的，或许是完全一样的。

    如若将人类微不足道的时间观也祛除，逆着时间长河来看，那么或许就是‘终焉’从起源一点一点攀爬，攻破了‘星神’的关卡，意图探索至‘起源’的尽头。

    到那时，真正爆发的星神，有没有可能也和‘终焉’一样，会启用自己最强大的力量，反过来把终焉打的七零八落呢？

    是了，星神也曾战胜过终焉，只是十次里面只有三次而已……看似是终焉占据优势，但十次例子，实在是太少太少，哪怕是按照大数定律，至少也应该测试个一百亿次再来谈胜负优势吧。

    更不用说……

    他们如今所在的，可以‘供人类生存的无限平行宇宙’，真的就是‘星神和大以太环流掌握的无限平行宇宙’的全部吗？

    “我有一种预感。”

    所以，伊恩突然开口道：“极风龙王，我有一种预感……我们所了解的‘无限平行时空’，‘无限平行宇宙’，超越时空的以太和无限的环……对于真正的星神与终焉而言，仍然只是沧海一粟。”

    “就像是人类的婴儿，和我这样人类的最强者之间的差距是‘无限大’那样，初级的星神，和星神中的学者，强者之间，同样也是‘无限大’。”

    【为何这么说？】

    极风龙王明显跟不上伊恩的思路，但祂毕竟也是第五能级巅峰的真龙，更是了解有关于创造主的知识，所以也不禁沉吟道：【其实，我认为这并非是不可能的——这摇篮内部所有的生命，都没有切实地接触到无限，所以对我们来说，任何一位创造主都是伟岸无比的】

    【但是，一位星神，一群星神的星神缔造而出的环，相较于最古老的大以太环流，和最初的那些星神相比，真的能相提并论吗？这绝对是完全不一样，有根本性不同的】

    【无限之间亦有差距，你的猜测，我认为并非没有道理】

    “是了。”

    伊恩闭上眼睛，他其实真正想要说的不是这些，但极风龙王也的确为他补充了一些思路：“其实我真正想要说的，是感激，感谢。”

    “极风龙王，你可知晓，一个宇宙能够容许生命存在，这是多么伟大的一种爱。”

    在龙王怔然的表情中，伊恩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摇篮的光膜，穿透那一层层的‘真空’，想要看清摇篮彼端那无尽深邃的深空。

    他轻声道：“宇宙爱我们，因为我们就是爱的结果。”

    “无限种可能，无限种时空。在过去，我们或许可以说，这是‘人择原理’，因为我们诞生了，所以我们能观测到的宇宙，就是适宜我们生存的。这对于那些没有造物主的宇宙而言，的确就是一种【存在就是意义】。”

    “可是，‘造物主’不同。”

    “有着‘造物主’的宇宙，不适用人择原理。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造物主想要让我们存在，可以安全，舒畅地存在，一种无限的爱。”

    “所以，你能明白吗，极风龙王……我们能存在，能生活，能探索的宇宙……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最为纯粹的爱啊。”

    这是只有超脱了固有印象，成就星神，理解宇宙的无限广袤后，才能理解的一种情感。

    宇宙是仁慈的。

    当一个生命，知晓他们生存在一个可以生存的宇宙，诞生在可以孕育他们的星球，并且知晓宇宙中还有其他星球，有无限多的远方，而宇宙之外还有其他无限平行宇宙的时候。

    他们会理解的，这一切的【创造】，就是一种无言的爱。

    所以，伊恩对极风龙王，自己唯一的倾听者，道出了他对以太宇宙的一个……‘提问’。

    “龙王，每一个平行宇宙的宇宙常数，都应该是一样的吗？”

    【这……】龙王被卡住了，祂思索了一会，然后有些愕然地道出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答案：【或许……应该是不一样的？】

    “但我观测到的无限平行宇宙，无限平行时空，其物理常数都是一样的。一模一样。”

    伊恩平静道：“那么再来一个问题：和我们有不同物理常数的宇宙，是否也能孕育出另一种不同的生命？”

    【或许……是可以的？】

    龙王再次回答出了令祂感觉有些难以呼吸的答案，祂深入地理解了这答案的涵义后，不禁有一种彻骨的冰冷……还有一种不知名的，微小的温暖。

    “是的，大概率是可以的，能孕育出生命的宇宙模型不止一种，常数模型也不止一种。”

    伊恩微微笑道，他此刻转过头，看向泰拉太阳的方向，近乎于叹息道：“那么，是否还有无限多的，宇宙没有任何生命诞生的可能性？”

    【的确……的确有的……】龙王都有些口齿不清了，祂喃喃自语道：【是的，我知道，创造主最初诞生的宇宙，是只有祂们存在的宇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所以祂们无比悲伤，甚至因此而陨落……】

    【绝大部分创造主的陨落，缔造出了虚海，也即是虚境的原型，而剩下来的创造主凭借虚海与以太的力量，改造了宇宙，创造出了有生命的宇宙……】

    “这就是星神用神话告诉我们的天梯，以太真正的力量，以及祂们的源头。”

    伊恩的双眸中倒映着太阳微弱的光芒，天青色的星河中闪烁着无尽的光辉：“最后一个问题。”

    “星神和终焉的战争，真的只存在于‘我们这种有生命的宇宙’吗？”

    “祂们的战争，是否波及到了‘其他物理常数的宇宙’‘没有生命存在的宇宙’‘虚无的宇宙’‘满溢的宇宙’‘扭曲的宇宙’‘完备的宇宙’‘非逻辑的宇宙’等等等等……这真正的‘无限平行时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