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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听日记 第17节

    戚灼心里紧张,目光警惕,右手慢慢探向身后,按住了后腰那把匕首。但怪人只看了他两秒便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旁边的季听身上。

    季听紧靠着戚灼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裤侧,被冲锋衣帽子遮挡了一圈的脸上全是脏污,只能看清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此刻他呆呆地和怪人对视着,眼珠子像是被焊在眼眶里,连转都不敢转开。

    戚灼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随时准备拖上季听逃跑。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怪人身上的压迫感和杀气在这刻尽数消失,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但季听只知道自己被狼人盯上了,正在打量他全身,在看他哪里好下口,要一口咬死。

    “狼,狼人叔叔。”季听战战兢兢地开口,声音都在微微发颤,“你,你好。”

    他能和季云斗,能用匕首捅螅人触手,但遇到这种过强的人类——他觉得狼人应该也属于人类——示好便是他的本能。

    男人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便转回身,越过两人继续往前走。

    戚灼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季听则有些站不稳地抓住他,呜咽般地出声安慰:“他没咬人,你别怕。”

    炮火还在不断落下,现在没法去停舰坪。既然怪人离开,章鱼怪被杀掉,戚灼决定还是暂时躲进工地车下面。

    “进去。”他眼睛盯着怪人背影,嘴里吩咐季听。

    “啊?”季听也一直看着那边。

    “钻到车底下去。”

    “哦,好。”

    季听嘴上答应,却伸手指了下:“你看那个狼人叔叔,他会被坏机甲打死的。”

    前方炮火猛烈,但那怪人径直往前走,还转着头在打量四周。戚灼看见他甚至还蹲下身拔了一从野草,拿在鼻端嗅了嗅,行为举止非常怪异。

    季听拽着戚灼的胳膊摇晃:“你看啊,你看!他还在走。”

    戚灼道:“他可能只是个疯子。”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

    只要不牵涉到自己,戚灼便不会在乎别人做什么。虽然那怪人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想要去送死,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季听有些迟疑:“可是,可是我们不喊喊他吗?万一喊了就不疯了呢?”

    “要喊你自己喊。”戚灼不感兴趣地道。

    他不再理季听,蹲身往车腹下钻。但季听没有跟着进来,居然真的开始大喊:“狼人叔叔,你别往前面走了,会被打死的,狼人叔叔……”

    他嗓音调门高,又尖又脆极具穿透力,虽然炮火轰隆震耳,怪人却也听见了,慢慢顿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背后映衬着炮弹火光的背景,一张脸隐没在阴暗里瞧不清。

    季听虽然不想他死,却也很怕他,赶紧趴下往车底爬。

    “我喊了后他就不疯了,没再往前走。”他趴在戚灼身旁道。

    两人正对着那只被活活勒死的入侵者尸体,两只眼睛凸出眼眶,像是在瞪着他们。而它垂在一旁的主触手前端血肉模糊,地上还渗着一小滩黑血,那是被季听用刀捅出来的。

    季听不想看它,便转头将脸埋在戚灼肩膀上。

    “不要用我的衣服蹭鼻涕。”戚灼警告道。

    “没有,我现在没有鼻涕,就是想靠靠。”季听抬起脸,“成火哥哥,怪物是我杀的还是狼人叔叔杀的?”

    “你觉得呢?”

    季听眼睛闪着光:“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和小朋友一起开机甲,两架打一架。嗯,不是真的机甲,就是游戏,但是到底是谁把那一架打败的呢?我们就要看——”

    “你打死的,怪物是你打死的。”戚灼赶紧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果然是我打死的。”季听有些得意,却又追问,“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打死的呢?”

    “对,就是你打死的。”戚灼心不在焉地回道。

    戚灼警觉地微微抬头。

    前方一群机甲正在激战,新形成的弹坑不断朝着这边移动,很快就要移到工地车这儿来。

    季听耐心地继续追问:“可是为什么是我打死的呢?”

    “跑!”戚灼见势不妙,果断大喝。

    季听下意识做出了身体反应。

    砰!

    他的头就撞在了车底上。

    “爬出去再跑!”戚灼补充。

    戚灼飞快地爬出车底,转身就往右边飞奔,跑出去七八米后想起季听跑不快,又停步转身。

    但他却看见车旁蹲了个人,正将手探进车底,将下面的季听抱了出来。

    居然是那个怪人。

    季听被抱出车底时还紧闭眼大张着嘴,虽然没有哭,但喉咙里发出断续的,有节奏的咔咔声。显然刚才那一下被撞得不轻,正在酝酿一场嘶声哭嚎。

    前方激战的机甲群飞速接近,金属拳脚撞出沉闷声响,粒子弹扫向四面八方。

    “躲进地上那架纳鹰机甲!”

    “哇——”

    季听终于回过那口气,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怪人喝令戚灼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17章

    戚灼听见怪人的话,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片旷野无遮无挡,唯一能抗住炮火的,只有倒在百米远的那一架纳鹰机甲。

    戚灼没有迟疑,迅速奔向纳鹰机甲,怪人腿脚不灵便,又抱着季听,很快便被他甩在了身后。

    “呜呜……”季听还在闭眼痛哭。

    戚灼头也不回地往前冲,纷乱的粒子弹炫得视野发白,身周不断飞溅起泥土。可他跑到机甲面前时,才发现这机甲仰面朝天,躺得和地面严丝合缝,没有让他能藏身的空间。

    他立即就从机甲腰侧往上爬,想钻进位于机甲胸腹部的舱门,但没有登舱梯,机甲的金属外壳太过光滑,他还没爬上去半米就滑下了地。

    身后传来激战声,那群打斗的机甲距离已经很近,炮火四下飞溅。戚灼再次从坠毁机甲的腰侧滑下地后,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突然看见身旁多出了一条软梯。

    那是条登入机甲舱的软梯,他顺着往上看去,便看见怪人就站在他头顶,单臂抱着季听,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怪人的脸,只能看见那棱角分明的下巴,薄薄的嘴唇紧闭成一个严苛的弧度。银白色的手镣链条垂在腹部微微摇晃,反射出冷金属的寒光。

    季听已经没哭了,朝着戚灼探出上半身,伸出手,嘴里迭声催促:“成火哥哥你快上来,快上来。”

    戚灼抓住软梯赶紧往上爬,怪人也转头钻进了舱门。

    戚灼几步就爬上机甲胸腹,正要往那洞开的舱门里钻时,脚腕却被一只手给握住。

    那只手骨骼分明,手指修长有力,让他的脚丝毫不能动弹。他探出头往下看,便对上了怪人正仰望着他的视线。

    怪人的脸被不远处的炮火映亮,墨黑眼眸里寒意森然,却又带着几分讥诮。

    “快点快点,快下来!”季听没察觉到戚灼被握住了脚腕,只着急地大叫,朝戚灼伸出手,在怪人怀里一下下往上窜。

    戚灼不知道怪人想干什么,便浑身紧绷地半坐在舱门口。眼看机甲群越来越近,炮火溅起的火星都落在了舱门旁,怪人才慢慢松开了他的脚腕。

    戚灼心里一松,立即便想往下跳,却听砰一声,舱门突然在他脚下关闭,门扇将他那只悬着的脚也顶了上去。

    戚灼怔愣了一瞬,立即趴下身去拍舱门,急促地高喊:“开门,快开门。”

    舱门没开,但机甲群已经迅速接近,头上泄落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住,粒子弹穿透地面的扑扑闷声都能听清。

    戚灼恐惧得心脏都缩成了一团,拼命用拳头砸,用手指抠门缝,用变调的嘶哑声音吼叫:“你他妈这条疯狗,开门!开门!快开门!狗崽子,快帮我开门!”

    一颗粒子弹打在不远处机甲的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也溅起一团火光。戚灼浑身发着抖,不再指望舱门能打开,脑中只绝望地回响一句话: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留在这里只能是个死,便准备跳下机甲往前面跑。但就在他要起身时,舱门却毫无征兆地突然打开,接着脚腕一紧,整个人被迅速拖了下去。

    戚灼只经历了短暂的失重,随即便被抓住了后背,舱门也迅速关上。

    整个过程快得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砰砰砰砰!

    头顶舱门同时传来一连串被粒子弹击中的清脆声响。

    密闭的机甲舱里一片漆黑,那些激战声变得很遥远,被舱门隔成了里外两个世界。

    这个空间里清晰听见戚灼粗重的喘息和季听还没收住的哭嚎:“坏人!你把他关外面了……”

    戚灼从面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里回过神,取而代之的是愤怒,血液一波波冲向头顶。

    他避开季听的位置,朝着前面重重挥出拳头,同时嘶声骂道:“我草你祖宗。”

    黑暗中,他的拳头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接住,轻易一扭,便将他反着压在了舱壁上。

    戚灼的胸膛重重撞上金属壁,一阵血气翻涌差点闭过气。他挣扎着要回身,但手臂被压在背后,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坏人,你别打成火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很可怕?别逼我打人,呜呜……”

    戚灼的脸被挤压在舱壁上,嘴里却在含混地怒骂:“我草你祖宗,你这条疯狗,老子要把你全家老小——”

    一条冰冷的铁链抵上脖子,也把他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给堵住。

    怪人的声音很轻,却比那舱壁更加没有温度:“你再骂一句试试?”

    铁链往脖子里陷入,戚灼又感觉到了刚才那种面临死亡的恐惧。

    他觉得这个怪人说的是真的,只要自己再骂一句,他就会把自己绞死,就像刚才绞死那只章鱼怪。

    “我草你祖宗……呃……你这条疯狗……呃呃……”戚灼虽然闭了嘴,但季听还在抽搭着现学现骂。

    戚灼怕怪人伤害季听,就要喝止他出声,但好在这人并没有因为季听的叫骂而动怒,只轻声道:“嘘……”

    戚灼觉得背上一松,那股压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他立即转身,但胸前衣服又被揪住。

    他很清楚自己和怪人之间的差距,便忍住了反抗的冲动,只在黑暗中凶狠地盯着前方,并悄悄按住腰后的匕首,随时准备着朝前刺出一刀。

    怪人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子,知道被抛弃后面临死亡是什么感受了吗?如果你下次再独自逃命,我会让你体会得更彻底。”

    他的声音冷得象冰,透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认真。戚灼按住匕首,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