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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爹是当朝首辅 第190节

    “沈怀安。”

    怀安忙收敛神色:“臣在呢。”

    数九隆冬,皇帝拿他的文章当扇子,烦躁的呼扇几下,数落道:“你在国子监读了三年书,就打算拿这种东西参加秋试?”

    怀安:呃……

    “好好好,”皇帝又道,“即便你不去考举人,至少也要升入率性堂吧,不然如何肄业,如何参加吏部铨选?”

    怀安:嗯……

    “从年后开始,老老实实的坐监应卯,不许随便告假。”皇帝又看向荣贺:“还有你,再写令旨帮他请假,朕没收你的太子印。”

    二人唯唯应是。

    从乾清宫出来,荣贺小声嘀咕:“你说我父皇不会是更年期了吧?”

    怀安忙捂住他的嘴,紧张的四下看看:“别乱说话。”

    “这是什么坏话吗?是你上回说你老岳父更年期了……”荣贺道。

    怀安断然否认:“我可没说啊,你别诬陷我!”

    荣贺朝他翻了个白眼:“敢说不敢认。”

    怀安叹口气:“我只是不明白,我都‘文武兼备’了,我都‘忠静冠服’了,为什么还要上学读书啊?”

    荣贺“切”的一声:“我还有皇位要继承呢,不是照样要读书?”

    怀安道:“没天理啊!投胎都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当社畜?”

    “什么叫社畜?”荣贺问。

    “社畜就是像牛马一样拼命干活的人。”怀安道。

    话音刚落,两名太监匆匆朝着乾清宫方向跑来。

    除非有紧急军报,或有天大的喜事,太监宫人是不会在皇宫内苑跑动的,因此二人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们。

    “太子殿下,东宫急报,太子妃临盆了!”

    荣贺登时双腿一软,怀安掺了他一把,才堪堪站稳,乘上肩舆,一路催促着往东宫而去。

    怀安还在愣神,忽然一个令牌扔向他,荣贺道:“帮我请苏大夫进宫!”

    ……

    寝宫之外,荣贺看着那根即将燃尽的线香,急得来回踱步,久久听不见内室传出声音,还以为遇到了难产。口中念念有词:“元始天尊如来佛祖至圣先师保佑……”

    怀安瞧着他临时抱佛脚的模样,像是真的急坏了,只好劝道:“殿下,你坐一会儿,生的太快不见得是好事。”

    世人都畏惧难产,却不知急产也很危险。

    荣贺压根听不进话,似乎又觉得与“儒释道”三家的关系有点疏远,又双手合十念道:“列祖列宗在上,只要太子妃平安生产,我愿洗心革面,克勤克俭,做一个合格的社畜!”

    怀安想捂住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寝宫内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

    荣贺险些瘫在地上,不顾太监宫人的阻拦,跌跌撞撞闯进产房,一路吆喝着:“保大人保大人,别管小的了!”

    怀安被他一惊一乍吓得心惊肉跳,随即内室中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荣贺闯入产房,宫人呼啦啦跪了一地:“恭喜殿下,母子平安!”

    ……

    乾清宫内,皇帝正召集内阁阁臣们议事,皇帝悯恤姚阁老大病未愈,还命人赐了座。

    这时陈公公来到殿外,向皇帝禀报:“陛下,东宫遣人报喜!”

    皇帝微怔,众人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只见花公公端着一个托盘,跪在宫门之外,托盘上摆着一件玉器,那是一枚玉璋。

    花公公朗声报喜道:“太子妃诞子,陛下喜添皇孙!”

    陈公公和刘公公也跪了下来:“陛下大喜!”

    殿内所有太监一齐跪地称贺,阁臣们也相继跪倒:“臣等恭贺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在片刻怔愣之后,自然是喜上眉梢,当即命左右拿出事先备好的长命锁,那是一枚赤金镶玉的金项圈儿,希望长孙健康长寿。

    另依照仪制赏赐喜庆宝物、宫女、太监,不做赘述。

    ……

    年关将至,各衙都在进行各项收尾工作,准备腊月三十封印,回家过年。唯有文渊阁的议事厅内气氛紧张,毫无过年之前的松懈。

    他们在讨论明年的工作重心——考核吏治、清点卫所人口、清丈屯田,以及太子的《提请设立京卫武备学堂疏》。

    按照旧例,武学的经费有过两种情况,一是武将子弟自付学费,无疑在当时引起了众多武将的不平;二是由兵部拨款,兵部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笔钱,却惨遭层层盘剥,真正用于办学的经费寥寥无几,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姚滨阴测测的说:“驴不上磨,一心只想着吃草料,是懒病,只有用鞭子抽。”

    他一向如此,即便当着圣驾,也敢直截了当的骂满朝文武都是驴。

    他想办武学、开港口、造宝船、下西洋,他要为朝廷开源,缔造盛世……可是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一切的一切,树冠想要繁茂,必要先将根系上的溃烂治好。

    可是整顿吏治、整顿军制,制定更加严格的考核标准,势必会触动众多文官武将的利益,甚至会加剧地方官员对小民百姓的盘剥。

    姚滨又是个有些蛮横又十分霸道的人,喜欢以强权压人,不肯接受同僚们徐徐图之的建议。许多人慑于他的威势不敢出声,实际上积怨颇深。

    就连沈聿也开始劝他,步伐不妨放慢一些。姚滨充耳不闻,他的眼底是两片发黄的浑浊,面色也愈发暗黄,总对沈聿说:“时间不多了。”

    沈聿不明白他所说的时间,到底是大亓的国祚,还是他自己的身体,亦或二者皆有,千言万语,唯有化作一声喟叹。

    为官到这个地步,沈聿是不乏门生故旧的,他们都不太明白,以沈阁老今时今日的地位,足以与姚阁老一较高下,何况姚滨身患沉疴,沈聿却春秋鼎盛,何不趁机将其赶出内阁,而是甘愿屈居其下做一个副手?

    因为沈聿心里很清楚,国朝延续至今,颁布的政令车载斗量,其中不乏治国安邦的良策,却每每收效甚微,一百多年的积弊使得这些政令如石沉大海,新鲜的血液注入其中如杯水车薪,官场中人照样的贪贿、畏缩、敷衍塞责、不作为。

    积弊不除,多好的政令都收不到效果,可要根除陈规陋习,就要剜疮割肉,就会疼,会流血。

    他虽也做过“欺师灭祖”的事,可当时一是为了大局考虑,二是为了避免恩师的晚节不保,如今正值新政的关键时期,他就算有争斗的野心,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内斗的。

    ……

    腊月三十,各衙封印。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内阁成员大换血,六科归入内阁管辖,姚滨分管的吏部对内外官员进行了大清洗,税制改革、币制改革已经开始推行……

    其实新皇登基的这些年,朝廷已经有了万象更新的气息,不少人深切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浪潮正在朝他们逼近,有人期待,就有人带着深深的恐惧。

    不论如何,各衙都要封印,没吵完的架,也要留到年后慢慢吵。

    沈聿回到家,芃姐儿迎出来,她穿着豆乳色的小袖短袄和马面裙,银红色白绒缘的对襟比甲。夏日里参加军训晒黑的小黑妞,如今又变回了肤白胜雪小俊妞,只是脸颊上蹭满了面粉。

    沈聿看到女儿,便将满心的忧虑一扫而空,笑着问:“怎么像个小花猫似的?”

    芃姐儿一手拿袖子蹭脸,一手挽着他的小臂叽叽喳喳的告状:“哥哥姐姐弄的,他们不往面板上撒,净往我脸上抹!”

    “真是不像话了!”沈聿笑骂:“他们弄面粉做什么?”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简直要造反了。”芃姐儿绷着小脸。

    说话间便来到主院,欢笑声透过门窗院墙一直传到了院外。

    上房堂屋中已经摆好了大食桌,老太太、许听澜和季氏正坐在一旁说话,小辈们围在食桌前鼓捣着包扁食。

    “爹回来了!”怀安一脸坏笑,背着手蹭过来,趁芃姐儿不备迅速出手,往她额头上添了三道杠。

    芃姐儿“哇”地一声叫出来,怀安大笑逃跑,沈聿撸起袖子就要抓他。

    满堂欢笑,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冲上天际的焰火,照亮了堂屋门外一小片夜空。

    第194章

    大年初一, 从四更天开始,就有人上门拜年。

    怀安惺忪着睡眼爬起来时,天光还很微弱, 迷迷糊糊的先往枕头下摸,果然摸到一个大红包,今年恰好是牛年,里面是一张赤金的生肖牛金箔, 并一个精致的小荷包,刚一拿起,就掉出一个沉甸甸的小金锭。

    这是祖母的习惯, 有时是金手串, 有时是金箔卡, 都是当年的生肖, 是压岁钱的意思,家里小辈人人都有,至于小金锭, 那当然是人美多金的好娘亲的习惯啦。这些都是每年必不可少的仪式感, 即便是怀远和邹玥、怀莹和陈甍这样成了婚的也有,怀薇和顾同虽然不在家里过年,但初二回门时也有。

    沈家的孩子从没有骄奢淫逸的毛病, 所以从小零花钱充足, 也纷纷攒起了小金库,这个家里真正的穷人只有老爹而已。

    爹娘去参加正旦的大朝会了, 怀安跟着堂哥表哥接待上门拜年的人。

    时下拜年并不一定非要进门, 多是“望门投帖”, 宾主都不至于那样忙累,又送上了心意, 真正做到了轻松拜年。

    辰时末刻,沈聿夫妇才从宫里回来。

    沈聿怕被拜年的同僚下属堵在家里,迅速换下一身公服,准备先带怀安去姚阁老府上探望一番,再打发怀安去给岳父岳母拜年。

    怀安被叫回正房时,许听澜已经除下一身了诰命冠服,改了淡妆,拿着几分礼单,正以当下准备的礼品为例,一点一点的教怀莹和芃姐儿要如何备礼,亲戚、好友、同僚、上司、下属、远近亲疏,各有各的礼数,半点不能出错。

    虽说陈甍如今还在翰林院庶常馆读书,可是三年期满之后参加朝考,也要正式任官,两个孩子迟早要脱离他们独立交际。

    芃姐儿是跟着姐姐顺带听的,大家闺秀到了这个年纪,管家理账都是必修课,女子职在中馈,即便如许听澜这样,在外面也撑着一片事业的,回到家也不得不料理这些冗繁的家务,所幸沈家人口简单,一家人心思也整齐,才不至于分身乏术。

    芃姐儿在家可以无拘无束,日后成了婚,在家事账面上发昏,摆宴席都排不好座次,那是要遭人笑话的。

    可是芃姐儿心思根本不在,一会儿纠结花架子上的君子兰怎么还没开花,一会儿又想去院子里打雪仗,弄的许听澜头疼不已。

    怀安还来添乱,从背后变出一个用雪球攒成的小鸭子,说忙完了年,和谢韫一起,带她去女校大操场上打雪仗,教她骑马,芃姐儿的心都飞到郊外去了。

    许听澜气的拧着儿子的耳朵扔给他爹,让沈聿直接送到谢家去,不用带回来了。

    ……

    姚府正房外,金方海背着医箱骂骂咧咧:“大年初一把我叫过来看病,光看病有什么用?”

    “我都不用把脉,就知道他这些日子干了什么!”

    “不听大夫的话,又何必要看大夫,砸人家的招牌!”

    姚泓追在他的身后,一边道歉,一边拉劝。

    府婢引着沈聿父子恰进到二门,便听院子里一阵嘈杂。

    金大夫认得怀安,拉着他就是一通抱怨,什么一大清早把他从被窝里拽起来啦,扁食都没吃上一口就来给姚阁老诊脉,结果上次嘱咐他的事项一概没有遵守,这会儿病倒了,又叫他来。

    怀安劝道:“别发脾气了,再想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