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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个女人的爱

    第二章三个女人的爱

    东晋的乱局,来源于士族高门对政治的垄断和利益的无尽贪婪。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都曾在南中国的历史上书写过灿烂的一笔。

    然而,尔曹身与名俱灭,这些豪门士族最终如释放的烟花,任你如何绚丽冲上高空后也最终化为灰烬,徒留空名。反而,一个出身破落庶族的北府兵下级军官应运而生,登上至尊之位,不仅改变了南中国的历史,而且还曾率军气吞万里如虎的踏上北伐之旅,一度令北方胡族闻风丧胆,砍掉了两个胡族皇帝的脑袋,使雄烈汉风劲吹在北中国上空。而这个盖世英雄的丰功伟绩的取得,离不开三个女人的爱。

    363年3月,东晋京口(今江苏镇江)一个小官吏家中,传出生产喜讯,一个大胖小子降生。说是喜,其实是有喜又有悲。

    这个小官吏叫刘翘,官职当时为郡功曹,相当于市长的秘书,最多是个正处级干部,在讲究门阀高低的东晋,士族肯定算不上,基本算个破落庶族。

    别看刘翘现在官职小,可祖上却非常的阔气,阔气到什么程度呢?我们来追根溯源一下:

    刘翘的老爸叫刘靖,刘靖的老爸叫刘混,刘混的老爸叫刘旭孙,刘旭孙的老爸叫刘熙,刘熙的老爸叫刘膺,刘膺的老爸叫刘亮,刘亮的老爸叫刘某,刘某的老爸叫刘悝,刘悝的老爸叫刘弘,刘弘的老爸叫刘洽,刘洽的老爸叫刘景,刘景的老爸叫刘平,刘平的老爸叫刘岑,刘岑的老爸叫刘庆忌,刘庆忌的老爸叫刘安民,刘安民的老爸叫刘德,刘德的老爸叫刘辟强,刘辟强的老爸叫刘富,刘富的老爸叫刘交。

    罗里罗嗦了这么多,读者肯定以为老王魔障了,列举人家的爹干什么,呵呵,就此打住吧,来看看刘交。

    刘交兄弟四个,他是老四,大哥叫刘伯,二哥叫刘仲,三哥叫刘季。伯、仲、季,相当于一、二、三,刘交三个哥哥的名字其实就是现在的刘大、刘二、刘三,平淡无奇,基本属于屌丝人家孩子的名字。但刘交的三哥刘季,还有个霸气侧漏的名字。

    刘邦。没错,就是“汉高祖”刘邦。西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平民阶层建立起的政权,刘邦的名字,也应该是君临天下之后才改的,因为,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不大可能敢用“邦”字命名。

    这下知道刘翘祖上有多阔了吧?作为根正苗红的刘氏皇族,为何无论是到汉末刘备那里还是到刘翘这里,总是慢慢就平民化了呢?这其中,是一个千古阳谋在起作用。

    推恩令。

    “推恩令”,汉武帝谋臣主父偃提出的,号称千古阳谋之一。按照主父偃的建议,诸侯王死去,不再只有嫡长子继承辖区土地,而是除嫡长子继承王位外,其他所有子弟都可分割王国土地成为列侯。皇族本来就能生,一个人王生个十个八个的儿子是常事儿,分子不变而分母不断扩大,就这样,推来推去,几代后,普通皇室后代分封的土地还没他家楼下小区大了。再推上一两代,就生生把刘皇叔推成卖草鞋的了。

    主父偃献出一个这样的千古阳谋,为西汉帝国中央集权的加强立下了汗马功劳。最终,他却被提拔他的汉武帝下令灭了九族,令人唏嘘。这件事儿告诉我们,没事儿别乱掺合老板家人之间的关系,毕竟,无论你再怎么忠心为主,动机多么符合大义,人家终究是一家人,自己最终除了收获点儿自我感动,命都保不住。晁错、主父偃的横死,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削藩、立储,谁提建议谁就是为自己挖坟。

    之前,刘家出了三个开国皇帝,刘邦、刘秀、刘备,而且发迹前都是破落户子。

    “汉高祖”刘邦原来是个无赖,后来做到沛县泗水的亭长,管方圆十里内的事,相当于一个大自然村的村长,顶多算个副科级。

    东汉开国皇帝光武帝刘秀,发迹前是个种地放牛的一介布衣。

    蜀汉昭烈帝刘备,推恩令的受害者之一,出身更是低微,原来是个编草鞋、草席卖的小手工业者。

    刘翘家出生的这个小男孩,叫刘裕。从刘备223年去世,到刘裕363年出生,已经过了整整140年,寒门刘家,会因小刘裕的出生而重焕荣光吗?

    史载,刘裕出生之夜,有神光照亮产房,当晚还降甘露。封建统治者为宣扬皇权神授,时常在编史时玩点小把戏,这个也不例外。而现实却是,刘裕一出生,就给刘秘书家带来了不和谐的因素。

    刘秘书的夫人赵安宗,生刘裕时难产,最终撒手人寰。刘秘书悲痛万分,脑子开始短路,认为是新生儿克死了妻子,脑子再一抽,居然准备把小刘裕扔到野外喂狼。

    刘秘书有个本族兄弟的妻子杜氏,生性善良,把刘裕抱入家中。

    杜氏家的生活不富裕,自己好几个孩子,其中小儿子刘怀敬也在哺乳期,她生生断了亲生小儿子的奶,把母乳给了刘裕。

    一念善心起,天堂已诞生。晴天攒人品,雨天好借伞。日后,刘裕深念旧恩,成年后的刘怀敬屁本事没有,却官至会稽太守,尚书,金紫光禄大夫。

    赵夫人去世后,刘秘书又续了弦,新夫人是洮阳县令的女儿萧文寿。萧文寿也是个秉性善良的女人,她说服丈夫,将两岁的小刘裕接回家中,倍加疼爱,视为己出。

    杜氏、萧文寿,一个养母,一个继母,两个浑身闪烁着人性熠熠光辉的女人,刘裕一生能遇到这样两个不是自己亲生母亲却胜似亲生母亲的女人,实在是他的幸运。

    刘秘书与萧文寿之后又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刘道怜、刘道规,就在小儿子刘道规出生不久,刘翘英年早逝。

    家中的顶梁柱倒了,萧文寿没有悲天悯人,她带领三个儿子白天种地,晚上织草鞋,艰难的维持着生计。

    作为家中年龄最大的男人,少年的刘裕就早早的挑起了家中的生活重担。除种地、砍柴、掏鸟摸鱼外,跟祖先刘备一样,刘裕还学会了织草鞋、卖草鞋。卖草鞋,成了老刘家破落时的祖传技能,挺有意思。

    刘裕因为养母、继母两个善良而又伟大女性的养育得以存活,很快,他又遇到了一个伟大的女性。

    某日,刘裕背着一筐“老刘牌”草鞋,散漫的走在集市上贩卖。一辆豪华大车从他身边经过。集市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各色人等,芸芸众生,本是平常。刘裕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辆豪车,豪车上有个人却注意到了他。

    此人让车夫停下车,从车上跳下,径直走到刘裕面前,拉住他箩筐:小伙子,成婚没有?没有的话,送给你一个美娇娘如何?

    什什什什么?刘裕一愣,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眼前的这个中年人,金帽貂裘、华衣玉带,一看就是个贵族。再看看那辆豪车,堪称东晋限量版的凯迪拉克,我就是卖上三年的“老刘牌”草鞋,也买不上它的一个轮子,这样的主儿要给我介绍对象?

    刘裕有些懵圈,但还是如实回答:目前我是个单身狗儿,家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就好。中年人把刘裕装草鞋的箩筐扯下扔一边,一把把刘裕拉上车,一溜烟的跑进了一处豪华府邸。

    下了车,刘裕迷迷登登的跟着进了大门,穿过无数道回廊,进了主厅。中年人唤来了一个妙龄女子与刘裕相见:我是臧俊,这是小女臧爱亲,以后她就是你的妻子了。

    臧俊?郡功曹,与刘裕的生父官一样也就是个正处级,何来如此豪华府邸?腐败来的?一个写材料的秘书,腐败不到哪里去。之所以如此富裕,是因为他父亲。他的父亲叫臧汪,官至尚书郎。

    彼时的刘裕,穷小子一个,何故被富家翁臧俊看中?说是臧俊看刘裕气度不凡,将来必成大事。这个就比较迷幻了,刘裕的老祖宗刘邦也遇上过这么一出,当年吕公放着沛县县令求着当女婿而不要,不顾老婆的强烈反对,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吕雉嫁给了当时的二混子、大龄青年刘邦。

    就这样,臧俊没要一分钱聘礼,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了穷小子刘裕,还倒贴了一大笔嫁妆。然而,等臧爱亲到了刘家后,却发现,刘家的贫穷,实在超出她的想象。

    破屋烂炕、旱厕临窗。家徒见四壁,米粮不满缸。没办法,拿出自己的嫁妆来维持生活吧。后来,二人生下了一个女儿,起名刘兴弟,看样子二胎还想要个儿子,可惜,一直到臧爱亲去世,二人也没如愿。为何?后面再说。

    女儿的降生,加大了小夫妻的生活难度。一天,臧爱亲正在家里织布,一群大汉闯了进来。刘裕脾气耿直,平常喜欢打抱不平,得罪了不少人,臧爱亲是知道的,平常都是她尽量团结四邻,与人为善。这下,臧爱亲以为又是刘裕闯了什么祸,人家来报复的,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这帮人不是来寻仇的,而是来讨债的。

    原来,刘家生活愈发困难,还是靠刘裕卖草鞋卫生。然而,鞋,做不成“古驰”、“巴黎世家”等奢饰品品牌,永远发不了家。于是,刘裕还想靠运气来改变一下命运。

    赌博。

    结果,输多赢少,这次,是当地的豪强之一、债主刁逵来讨赌债了。赌债数额?整整三万块。还不上?带走!

    三万块,可不是个小数目。臧爱亲所带嫁妆已所剩无几。问娘家借?当初自己嫁给刘裕,不知遭受了亲戚的多少耻笑,她不想再给父亲添堵。

    刘裕已被带到刁宅,大冷天赤条条的绑在一个马桩上,受尽羞辱,再不还钱,就冻成冰棍儿了。怎么办?臧爱亲急得团团转,突然,她想起了一个人。

    王谧,王导的孙子。王谧,与臧家相识,也见过刘裕。情况紧急,臧爱亲紧急赶到王府,厚着脸皮说明来意,然后惴惴不安的等待着人家的答复。这家东晋一等一的豪门贵族,会帮一个盲流子一样的刘裕吗?

    王谧,听完臧爱亲的话,转身回了内屋。出来时,手里多了个钱袋子:这是三万块,拿去救人吧。

    刘裕因此得救。后来,刁逵、王谧均参与桓玄反叛,刘裕起兵讨伐,刁逵被砍了脑袋,全家财产被分光;而王谧,逃跑的路上被刘裕追回,不是被砍脑袋,而是继续高官厚禄。

    其实,不光是刁逵,当时谁也没觉得一个破落庶族家的穷小子能成什么大器。

    回到的家的刘裕,深刻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否则,愧对妻儿,哪怕是背井离乡,也得找个地方赚钱养家。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出路。

    去参军。去哪里参军?江南。

    握着妻子省吃俭用攒下的盘缠,刘裕泪如雨下,这可是妻子最后的一点嫁妆了。臧爱亲温柔的看着愧疚不已的丈夫,淡淡的说:去吧,家里有我呢。

    刘裕这一去,就是好多年。等他回来时,臧爱亲已经年过四十,二人生的女儿叫刘兴弟,不就是为了再添个男孩吗?可是,此时臧爱亲已经过了能再做母亲的年龄了。408年,47岁的臧爱亲病逝于安徽定远县,没等到刘裕登上至尊宝座的那一天(420年)。

    令人欣慰的是,刘裕尽管此后跟其他女人生了七个儿子,可这些女人也都是仅仅被封为妃嫔而已,皇后的名号,只追封给了那个善良伟大的女性,“武敬皇后”臧爱亲。而且,在进行天子宗庙建制时,刘裕下令为已辞世12年的臧爱亲立庙,与自己六代世祖的亲庙共同组成天子七庙之制。将已经去世的妻子于宗庙单独建一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一独一无二的行为震惊了天下。甚至后世史学家萧子显(南梁)、王鸣盛(清)等史学家大叹道:“以妇人为一世,要之,此真大可异事。此种典礼甚堪骇人。”

    什么骇人不骇人,少见多怪。见你的鬼的什么礼制,为了这个女人我就失去理智了能怎么滴。刘裕临终时又留下遗诏,将臧爱亲的棺木从丹徒迎至南京,他生前不能与这个结发妻子厮守,死后一定要与她合葬,因为,她是他一生的白月光。

    现代婚恋中的一些女性,不要动辄抱怨男人没有良心,看看刘邦之于吕雉、刘裕之于臧爱亲、朱元璋之于马皇后……,有时,咱自己也得多反思不是?

    不敢多说了,怕一些女性读者一不高兴把我拉黑了,臧爱亲的事儿就说到这里,我们回头再看刘裕的参军历程。刘裕怀揣盘缠,南下投入到北府军中。

    当时,东晋、前秦的淝水之战已结束,东晋边境相对平静,没有大的战争发生。在和平年代,一名下级军官要想火箭般蹿升,概率基本跟日本主动把钓鱼岛还给中国一样小。

    熬来熬去,刘裕在36岁那年,熬到了北府名将孙无终的司马,一名参谋。

    36岁的刘参谋,在将星云集的北府兵中是默默无闻的(事迹不显),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基本就能看到刘参谋的结局,数年后最多以县团级转业回家。

    天将降大任,时势造英雄,刘参谋一飞冲天的机会,毫无征兆的来了。

    刘裕的发迹,与镇压一次道徒起义有关。

    道教,与外来的佛教不同,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是经过长期的历史发展而形成。

    东汉末年,社会动乱,儒学作为一种治国方略逐渐失去原有魅力,东汉明帝时经丝绸之路正式传入中国的佛教又尚未被广大中国百姓所接受,在这种社会背景下,急需要一种适应国情的宗教,为老百姓提供精神支持、医治精神伤痛。于是,上古以来中国人鬼神崇敬、神仙追慕、阴阳术数的思想,与《道德经》、《周易》等黄老理论逐渐融合,道教应运而生。

    道教教义,最初来源于一本奇书--《包元太平经》。

    此书的作者,是西汉的甘忠可,一个方士,今山东淄博人。

    西汉成帝刘骜,爱好祭祀鬼神及方术,甘忠可便将黄老道与儒家谶纬学说相结合,造作了《包元太平经》十二卷,以阴阳五行解释治国之道,预测兴衰,并幻想天下太平。

    人再牛,也不能在不该说实话时说实话。后,甘忠可预言汉家气运已完,应重新受命于天,被汉统治者认为是妖言惑众,投入狱中病死。

    但《包元太平经》,仍在民间秘密流传。

    到东汉末年,一个读了《包元太平经》的叫张角的农民,创造了太平道,并在全国发展了数十万的道徒,喊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谶语,最终酿成了著名的黄巾军大起义,也成就了一帮靠镇压黄巾军起义起家的枭雄---曹操、刘备、孙坚等人。

    三国演义中曾经写到,有个叫于吉的人,在浙江绍兴一带烧香读道书,制作符水,为百姓治病,甚得人心。东吴统治者、小霸王孙策以于吉惑人心为由斩之。后孙策常受于吉神灵诅咒,最终身死。

    这个于吉,在正史三国志中也有记载,也叫干吉、干室,今浙江绍兴市内的枫桥镇有干溪、干溪村、干溪道、干溪滩等古地名,据说就与于吉有关。

    就是这个于吉,在十二卷《包元太平经》的基础上,发扬光大,写出了一百七十卷的《太平清领书》,这就是后世所称的著名的《太平经》。

    《太平经》受谶纬神学影响,宣扬灾异祥瑞,善恶报应观念,以及长寿成仙、治病养生、通神占验之术,但同时也宣传奉天法道,顺应阴阳五行,阐述治世之道,涉足政治领域。

    同是东汉时期,西汉名臣张良的八世孙张陵(出生于今江苏丰县宋楼镇费楼村),得到了《太平经》的姊妹篇《太平洞极经》(144卷),并以此和《老子五千文》为理论依据,以老子(李耳)为教祖,尊为太上老君,在四川鹤鸣山创立了天师道。张陵,就成了著名的张天师。

    天师道,要求学道之人要奉献五斗米,故天师道也称五斗米教。张天师著成了道学经典著作《老子想尔注》,并先后在青城山、龙虎山、巴蜀地区传道,传说已成仙。

    在今天江苏丰县宋楼镇费楼村,有个毫无规则的大土坑,当地人称其为“药盒子”。因何得名呢?

    张天师在四川鹤鸣山中得道成仙后,与他相关的东西都成了带有仙气的圣物,传说患病的人到他的旧居前抓把土煎水服用,就能治百病,久而久之,就挖成了一个大坑。

    这,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先生老家旧居院子内的萝卜被拔光、树被剥光皮是一种情形。

    张陵的孙子,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国时代的汉中霸主张鲁。张鲁将五斗米教发扬光大,汉中甚至几乎成为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后张鲁投降曹操,官拜镇南将军,封阆中侯,还和曹操成了儿女亲家。

    前面在第一部中提到,西晋八王之乱时,赵王司马伦有个心腹叫孙秀的,就是个五斗米教的教徒,他利用五斗米教的势力协助司马伦登上帝位,还害死了西晋的雌雄双璧---潘安和绿珠。

    中原大乱,孙秀被杀后,他的后人渡过长江到了南方,继续在南方传播五斗米教。其中有个叫孙泰的,发展教徒众多。

    东晋孝武帝司马曜为加强皇权,给孙泰封了个太守做,由平民一跃成为正厅级干部。

    王恭叛乱时,孙泰还组建军队帮助朝廷攻打王恭,与司马元显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

    孙泰如果就此做官,放弃传教,可能会是一世荣华。然而,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孙泰在做官的同时,继续传播五斗米教,教徒遍三吴,这引起了一个豪门大家的担忧。

    谢家。

    谢家的大本营,在会稽(绍兴)一代,东晋著名山水田园派诗人谢灵运曾经用《山居赋》描绘过他们谢家在会稽的庄园的壮观景象。如今,五斗米教在会稽壮大,引起了谢家对家族财产及人身安全的担忧。

    不久,一封称孙泰要谋反的奏章,从会稽进了建康城。在豪门大家和孙泰之间,司马元显很快做出选择—杀孙泰。

    孙泰的侄子孙恩逃到了舟山群岛上,得到众多教徒的拥护,随时准备为叔叔报仇。

    司马元显显然没把孙恩这个流亡到岛上的道教徒放在眼里。他心里只想着怎么对付桓玄、王恭、殷仲堪等这些割据地方、不听招呼的军阀。

    当年,东晋朝廷为了抗衡荆州、扬州军,组建了北府兵。如今北府兵也成了地方军阀,那只有再组建新军为中央所用。

    组建新军得需要钱,钱从哪里来?

    荆州、江州、雍州?不可能,那里的钱是养桓玄等人的兵的。江淮地区?也不可能,那里是养本来的中央军、现在的地方军北府兵的。那么,对不起,这项税收就只能来自三吴地区了。

    三吴地区,即吴郡、吴兴、会稽。这疙瘩是富足,但再富足也经不起中央和地方士族豪门的双重剥削,三吴百姓颇有怨言。

    组建新军钱的问题解决了,人从哪里来呢?

    东晋实行世兵制,即把普通百姓户籍化为两种,一是民户,二是兵户,兵户世代为兵,受国家随时征调。东晋常年打仗,不是跟北方打,就是自己内部打,兵户本来就越打越少,现在又要组建新军,哪里去找这么多人呢?

    司马元显还是有头脑的,他把目光瞄准了一类人—客。

    客是什么?东晋的农民也分两类,一类是豪强地主在自家的庄园经济中拥有的附属农民,另一类才是国家控制的编户农民。

    庄园经济中的这些农民又有两种编制,一是类似于奴隶身份的,一类是本来是奴隶身份但后被赋予相对人身自由的半自耕农,称为“免奴为客”,但这部分也不能说随便就可以离开地主主人。

    司马元显就把目光瞄准了这部分“免奴为客”的人。他以朝廷的名义下了道命令,宣布赦免这部分客为自由身,可离开地主,当然,得有个条件---必须当兵。

    司马元显自以为办了件妙事,把这部分人称为“乐属”,大体意思就是成为自由人后欢欣鼓舞、情绪稳定。

    但是,这道命令却惹来了社会各阶层的一致反对。

    三吴地区的地主们当然不乐意,大批属于自己的劳动力朝廷一纸文书就给弄没了,而且别的地区不搞,为何单单在我们这搞?

    被“乐属”的客们也不愿意,好不容易从奴隶提高了一下社会地位,成了半自耕农,生活也有保障,这下好,一下子成了把脑袋拴到裤腰带上的士兵,还美其名曰“乐属”。乐你个头,以为我们傻呀,我们精的跟猴似的。

    民怨沸腾,孙恩瞅准了机会。

    399年11月,孙恩从舟山群岛率教徒登陆,起兵反晋,东南八郡纷起响应。

    继东汉黄巾军之后,道教徒的第二次大规模起义就此爆发。

    东晋朝廷忙派精锐部队北府兵前往镇压,领军的一个叫谢琰,另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刘牢之。

    谢琰,一看这个姓,就知道是著名豪门贵族陈郡谢氏家族中的人物。刘牢之则是淝水战役中大破前秦王苻坚的北府名将。

    在镇压孙恩起义的战斗中,孙无终将部将刘裕推荐给刘牢之,刘裕毫无征兆的迎来了自己一飞冲天的机会。

    平定孙恩叛乱中,刘裕屡次充当先锋,披坚执锐,冲锋陷阵,其不仅作战勇猛,而且长于谋略,指挥有方,善于以少胜多,因此逐步擢升。

    凡成大事的将领,都有一个普遍的特点--军纪严明,善于走群众路线。刘裕也不例外。

    镇压孙恩叛乱的战斗中,东晋诸多部队,包括刘牢之的部队,军纪败坏,暴掠涂炭百姓。唯有刘裕治军整肃,军纪严明,深受百姓好评。

    因镇压叛乱有功,刘裕被封为建武将军,领下邳太守。刘参谋一下子由处级干部升为正厅级干部,在东晋朝廷名声鹊起。

    孙恩在刘牢之、刘裕北府兵的打击下,退兵困守海岛。然而经此折腾,东晋的国力大受消耗,京城防务也遭到削弱,这又给了另一地方军阀叛乱的信心。

    桓玄。

    桓玄坐拥荆州、江州,利用便利条件,截断了长江通往首都建康的漕运,并频频向司马元显挑衅。

    司马元显知道,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了,决定先发制人。他派心腹谋士、庐江太守张法顺去联络北府兵将领刘牢之。

    勇猛的武将,气质类型一般为胆汁质,普遍城府不深,做不到胸怀激雷而面如平湖。张法顺从刘牢之的表情上看出,刘牢之对讨伐桓玄,不太情愿。

    张法顺也是个狠人,劝司马元显杀掉刘牢之。

    正要依靠北府兵,杀其将领,这种事司马元显不干。张法顺见劝不动司马元显,又献了一计,可让刘牢之死心塌地的跟中央一起讨伐桓玄。

    此计是,先让刘牢之诛杀在建康的桓玄的叔伯兄弟桓谦(桓冲的儿子),以彻底跟桓玄决裂,牢牢的跟自己绑在一起。

    桓家兄弟们虽然小时候斗鹅玩腹黑,但那毕竟是孩提时代的事,堂兄弟们之间的感情还是相当好的。张法顺的这一计,可以说是即狠毒又有极效。

    而司马元显的做法,却令张法顺大吃一惊。他不但没照张法顺说的做,反而委任桓谦为荆州刺史。

    司马元显有自己的想法,一他不想把刘牢之逼的太紧,二是他知道桓家在荆州的威望,试图以此收买人心。

    准备妥当,司马元显自任大都督统帅中军,以刘牢之为前锋,以司马尚之为后军,向荆州进发。此时,刘裕正在刘牢之军中。

    本次征讨,刘牢之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他的营帐中早就来了一个人。

    桓玄的使者,已经来劝降了。

    自东晋太元二年(377年)﹐他应募参加兖州刺史谢玄组建的北府兵开始,先是任一小参军,后因战功擢升为鹰扬将军﹑广陵相。南北淝水大战中,正是他刘牢之亲率精兵5000夜袭驻洛涧,击溃十倍于己的前秦军,对整个战争的胜利起了重大作用,并因功封龙骧将军﹑彭城内史。

    后来谢玄的北伐﹐他刘牢之也是主将,相继收复了河南﹑山东﹑陕西南部等地区。

    镇压孙恩的叛乱,自然也少不了他刘牢之。

    然而,他却始终成不了封疆大吏。荆州、江州、扬州等州刺史,从来没人考虑过他,只因为他出身庶族将门,非士族豪门。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有的人一出生就沦为牛马。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因他执掌北府兵,王恭拉拢过他,司马元显拉拢过他,桓玄也拉拢过他。但他心里清楚,这些人从来都没真正瞧得起过他,只因为他的出身,这些士族豪门的子弟只是把他当作鹰犬驱使。

    他因背叛王恭,才得到了征西将军﹐都督兖﹑青﹑冀﹑幽﹑并﹑徐﹑扬州和晋陵诸军事的地位。如今,司马元显与桓玄又开始互咬,他刘牢之又被当做鹰犬拉了出来。

    怎么办?唯有在司马元显和桓玄二人之间做个选择。

    这个选择,是异常艰难的。

    深夜,大帐外繁星满天,大帐里烛火跳跃,刘牢之背垂双手踱来踱去,心也在左右摇摆。回想起本次出征出发前,他去拜见司马元显的那一幕,令他做出了最终的选择。

    本次出征前,刘牢之从京口驻地赶到建康,想去拜见司马元显。门人多次去通报,司马元显竟然不见他,因为,他喝醉了。

    直到大军开拔,白痴皇帝、晋安帝司马德宗出来饯行,刘牢之才见到司马元显。

    庶族武将的出身,本来就令刘牢之极不自信,不自信的人神经一般都特别敏感,王恭的傲慢态度令他恼怒,才有了那次决定王恭命运的阵前倒戈。

    司马元显,你,就做第二个王恭吧。

    刘牢之派儿子刘敬宣到荆州军中投降。外甥何无忌和刘裕苦劝,开弓没有回头箭,刘牢之不听。

    为安抚刘氏父子,桓玄设宴款待,还陪同刘敬宣参观名人书画展。对桓玄的这番忽悠,荆州在陪的官佐们都相视而笑,但刘敬宣竟毫无察觉。

    北府兵倒戈,桓玄荆州军顺利攻入石头城,建康陷落。

    桓玄斩司马元显、司马尚之、张法顺等人,还有一个人也被斩。

    此人就是,庾楷。

    前文已有述,王恭二次反叛时,豫州刺史庾楷是其同盟。被司马元显击败后,庾楷只得投靠桓玄,被桓玄任命为武昌太守,由省部级干部成了厅级干部。

    庾楷一直在左右摇摆,在桓玄与司马元显的对立中,他暗中选择了投靠司马元显,答应做司马元显在桓玄阵中的卧底,事泄,被桓玄下令干掉。

    桓玄又罢黜司马道子的相权,借白痴皇帝司马德宗之手,封自己为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实际的军政一把手。

    叔伯兄弟桓谦为尚书左仆射,即国务院副总理,作为自己在中央的助手。地方重镇,均由桓家子弟担任刺史:桓玄的弟弟桓伟为荆州刺史,叔伯兄弟桓修为徐兖二州刺史,叔伯兄弟桓石生为江州刺史。

    杀完司马元显一党,布完中央和地方的局,桓玄准备给刘牢之安排一个好归宿。

    桓玄任命刘牢之为会稽内史,就是郡太守,绍兴市市长。

    刘牢之的根基在京口,政治资本是北府兵,桓玄的这一任命,用意昭然若揭。之后,刘牢之性命能不能保得住,得看桓玄的心情。

    刘牢之恐惧异常,儿子刘敬宣主张立即起兵攻杀桓玄,刘牢之也想做最后一搏。

    然而,北府将领们的态度,几乎令他绝望。

    刘牢之问刘裕:我们去广陵(扬州)联合我女婿、广陵相高雅之,举兵匡扶社稷,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刘裕即气愤又无奈:将军你空拥强兵数万,说投降就投降了。桓玄现在控制天下已成既定事实,你还想去广陵,广陵是你的地盘吗?要去你去,我只有脱下军装回老家京口了。(将军以劲卒数万,望风降服,彼新得志,威震天下,朝野人情皆已去矣,广陵岂可得至邪!裕当反服还京口耳。--《资治通鉴》)

    刘牢之又集合北府兵其他将领,但部将刘袭的话代表了北府将领们的态度:将军你先背叛王恭,又背叛司马元显,现在又要造桓玄的反,一人三反,反复无常,岂足以托命矣?!(语毕,趋出,佐吏多散走--《资治通鉴》)

    左右摇摆,跟谁反谁,当世吕奉先,与三姓家奴一样,谁还把你当老大跟着混?

    刘牢之在北府兵中的威信尽失。

    无奈,刘牢之派儿子刘敬宣去京口接家眷,准备跑路。

    刘敬宣有事耽搁没及时回来,刘牢之心惊,以为谋反之事败露,赶紧率随从过江。

    路上,刘牢之越想越懊恼,竟自己找了根绳子,吊死了。

    淝水大战中,把大秦天王苻坚都惊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一代虎将,北府之胆,就这样跟后世的魏忠贤一样,“投缳道路”,窝窝囊囊的挂了,令人唏嘘嗟叹。

    人的强大,不在于你外表的威武雄壮,而在于你有颗大的心脏。内心强大到混蛋,你才能成为真正的王者。

    刘敬宣接了家眷,却得知父亲自杀的消息,急忙逃往广陵投奔妹夫高雅之。后二人起兵反桓玄,失败后,北投南燕慕容德。

    气场不行的刘牢之自绝于世,气场爆high的刘裕则得到了桓玄的欣赏。桓玄为绝后患,连杀高素(高雅之父亲、刘牢之的亲家)、刘袭、刘季武等北府旧将。但,他却留下了刘裕。

    刘裕审时度势,暂时投靠桓玄,假意对桓玄推崇有加,韬光养晦。

    桓玄自感已杀尽了北府兵一众大佬,后患基本消除,这支部队还是有利用价值的,鉴于刘裕在北府兵中威望颇高,留下他加以拉拢,还有用。桓玄做的这个决断,是对还是错呢?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