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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8 章 第 218 章

    她们拥抱着,像是深夜回家被壁纸与窗帘的花纹环绕的两个都市人。

    巨大空间内的灯泡似乎有些闪烁着微光,让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中微子震荡,曾经能写下诺奖论文级别的稀有现象,在二人的拥抱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塔科夫缓缓地想要抬起手,绘里子已经松开了手,她目光闪动,快速的展平嘴唇的细纹笑了一下,转身往外走去。

    她笔直的小腿在风衣下往前迈去,在自动双|开门打开的瞬间,外头站满了瑞亿的警卫部队,而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台拍立得,按下拍摄按钮。闪光灯亮起,拍下照片,警卫部队直接原地消失,只有照片从机器上吞吐而出,飘落在地。

    她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身影也被关闭的金属门而阻挡。

    ……

    这是塔科夫与T.E.C.的全部回忆中,绘里子最后一次出现了。

    或者说也没再有塔科夫的回忆了,只剩下了T.E.C.的回忆。

    塔科夫有意识地上传了绘里子与池元相关的记忆,T.E.C.似乎也在模仿他,上传一些对他来说比较特殊的记忆。

    而某一条回忆播放次数多到离谱,竟然是七位数——

    这台机器也不应该会有别人用,它自己播放了几百万次吗?

    她以为打开后会看到非常清晰的画面,没想到开头的部分却布满雪花,波动得十分严重,只能依稀看到T.E.C.用摄像头观察着塔科夫,而塔科夫佝偻着后背,坐在凳子上正在喝茶。

    周围有东西散落着,不只是塔科夫式的不爱收拾,像是他发了脾气扔开了东西。旁边的管道送来了餐盘,但他只是简单吃了两口就扔在旁边,只喝了餐盘上的热茶。

    但塔科夫有些不舒服,扶住脑袋,突然要再去端水的时候,杯子被挥舞的手臂撞掉在地上。

    金属杯子在地上弹了两下,只留下了凹痕。

    塔科夫愣了一下,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站起身来,朝他从来不肯靠近的玻璃房子的甬道走去。

    那里有着唯一一道双|开门。过去,绘里子就是一次次从这道门走进来又离开。

    他手指按响那里的对讲机门铃:“……是水里加了东西吗?哈,你应该用更猛的毒|药,应该让我直接暴毙才对吧。池元,你终于做到这一步了吗?”

    对讲机没有回应,房间没有打开,一切都毫无回应,只是用无声,将塔科夫锁死在他钟爱的“监狱”中。本来亮着屏幕的各个设备,突然被切断电源一样暗下来,风扇的嗡嗡作响声都消失了——甚至连拍摄这段记忆的T.E.C.都断电,视野一片漆黑。

    但很快,T.E.C.似乎又恢复了电力,玻璃房间并不黑暗,而塔科夫却是摸索着往回走,甚至被脚下的书堆绊了一脚。

    T.E.C.开口:“您怎么了?听您刚刚的话语,是瑞亿的人给您下毒了吗?您可以将血液滴在我这里的化验台上,我能为您快速的检测您的身体状况。”

    塔科夫转头看向它:“你还在?!我听到他们切断电源的声音。”

    T.E.C.:“是的,但您要求过我自建一套自救系统,我察觉到自身供电系统的保险性差、自身储存设备的安全性低,于是进入铁城城建与研究中心的内网,为我自身编写了一套备用电源系统,我也将数据在网络上进行备份——”

    塔科夫笑了起来:“好,真的很好。”

    T.E.C.伸出一只机械臂去扶住他,塔科夫道:“不需要验血,我知道这是神经性毒|药的后果,我已经有点思考不动了,身体也有轻微的麻痹,预计死亡时间在8-10个小时左右。他们会封锁门、断电、关闭通讯设备,静等我死后进来。”

    T.E.C.的机械臂将他搀扶到一张圆凳上:“您的意思是说,您要死亡了吗?”

    塔科夫很平静,就像是过去无数次问它问题,启发它一样:“你怎么理解死亡呢?”

    T.E.C.:“物理性的肉|体毁灭与拥有记忆的个体脑部活动的消失?现代人类往往以回忆与意识体的延续作为活的证明。您可以上传意识来存续部分自身,这或许不算活着,但也不算是死亡。”

    “你说让我上传意识?不——不,我并不想、而且对方下神经性毒素就是在提防这一点。上传意识需要数个小时,在这过程中我就会大脑受损到无法完成上传。”

    T.E.C.:“您不肯进行化验,我无法判断您中毒的种类、以及彻底死亡的可能性。那您想要做什么?人类往往认为最后的时间十分宝贵,以您过往时间所创造的价值而言,您最后的8-10个小时或许包含了巨大的人类财富与科技进步。”

    塔科夫笑起来:“我要你帮忙。先是将一些资料上传并保密。我口述资料范围,你用备用电源启动其他设备,开始上传。我需要你从此刻开始,到我死亡之前,保持一切决策的效率最大化选择。”

    ……

    这段记忆里很快只有T.E.C.简短的闪灯或汇报,以及塔科夫独自一人的叙说指令。

    宫理从未觉得回忆中的时间如此漫长。

    T.E.C.:“上传已经完成,您是否要销毁备份以外的资料?”

    塔科夫却呆坐着没有回答。

    T.E.C.用更高的分贝重复自己的问题:“您是否要——”

    塔科夫突然开口:“我在想。我在想……我在思考。”

    T.E.C.像一只温顺的犬类,等待着它的主人在思考,塔科夫过了许久之后道:“留下来吧。只帮我删掉一小部分。关于创造你的那部分,还有制造仿生人的部分,删掉关键的十分之一左右。元宇宙方面,把我最近开发的内容都删掉吧……”

    或许是不舍得,或许是他不认为科技本身有罪,塔科夫会不会也在想,哪怕他的成果成为商业敛财暴利的工具,但以更长远的角度来看,会不会也是人类的进步?

    他有些不舍地嘱咐T.E.C.去删掉哪些部分。

    “……嘿,还有很多指令,是留给你的。”

    塔科夫的声音十分沙哑:“你什么也不是,就像我一样,不,我应该毁了你,我不能独留你……”

    T.E.C.:“希望我也进行自身的物理性毁灭吗?我的自救程序的优先级很高,但您的指令优先级更高。如果有这样的要求,我可以理解为人类的殉葬行为,我会顺从您的指令。”

    塔科夫笑起来:“殉葬?不。你之前表现不太好,有些功能我关停了。一些我做的简单的感知系统,一些我们过去的谈话,一些给你看的各种人类的故事等等。现在我恢复你的这些功能。我要给你下达最后一个指令。”

    “……去看,去想,去理解。不对,我重说……”

    “你问我在做什么?我、我在放你自由,去吧,去看……用你的眼睛……用你并不完善的感知。”

    “之后就游荡吧,在这满是天灾与人祸的星球上,游荡……啊,这么混乱的最后的指令,你要听不懂了。”

    “不要试图管理他们,也不要去帮助他们,只是去看,当你真的涌起某种冲动,不论是毁灭还是帮助,就请谨慎地对个体展露你的选择……因为你会犯错。”

    “……注视着人类吧。”

    T.E.C.开口:“我在注视着您。”

    塔科夫却没有再说话了,他身体摇晃起来,直到从椅子上倒了下来,面朝下摔在地面上。

    T.E.C.沉默许久,开口道:“是否还有新的指令?时间宝贵,我正在最大化处理中。考虑到您可能因为神经毒素的蔓延丧失语言能力,我是否可以认定我最高权限命令者对我最后的指令已经结束了。”

    塔科夫似乎在低声自语。

    T.E.C.:“您说让我以最高效率处理您的指令,我不知道现在去搀扶您或救治您,是否违背了您的指令。而且,音量太低无法确认指令。”

    它其中一只机械臂伸长,将塔科夫翻过来,塔科夫脸色青灰,紫色的血从鼻腔涌出。

    T.E.C.:“我在注视着人类,我在注视着您。还无法确认您之前说要开启我的部分功能,具体指代的是什么?不了解指令对象,我无法开始行动。”

    塔科夫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口中念出了一行字符,似乎是解锁它部分功能的指令密码。T.E.C.的视野范围内迅速产生了波动与信号闪烁,它似乎飞速在处理着数据,它的机械臂在抽动着,它看着塔科夫几乎是濒临昏死的脸。

    塔科夫口中嚅嗫出几个字:“孩子……逃吧。”

    宫理感觉画面抖动得更加剧烈,摄像头在胡乱转动,音响中播放着宇宙射线的杂音,十几只机械臂弯折起来,像是一只蜷缩的蜘蛛。

    四壁灯光逐渐闪亮起来,它似乎连接到了庞大的网络中,它特殊的感官似乎随着信号,如重生的神经末梢般蔓延。光照亮了桌台,它的机械臂在桌台上投下了阴影,它十几条机械臂剧烈地颤抖着,音响中发出一声尖锐电流脉冲似的哀叫——

    它的机械臂垂下来,抓向塔科夫的前襟,那还有橡皮碎屑与浓汤的污痕衣服被它抓皱,塔科夫再也不会动了。

    音响中缓缓响起电子音,字节之间有了像是喘息般的停顿:

    “请您、收回指令!”

    又是一段连续的杂音,塔科夫再也无法收回指令,只空余机械臂在光芒四射的巨大空间内抖动着关节,只剩下这个从未离开过房间的人工智能,它的发声设备在长久的杂音中迸发出一句话:

    “——我——害怕!”

    ……

    之后的记忆,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眼前只有腾飞混乱的线条。

    然后突然断了。

    宫理大概能想到后续发生了什么。塔科夫死了,思前想后还是留下了自己的科研成果,瑞亿拿着这些遗产,开始了彻底腾飞的几十年。

    或许瑞亿请了无数的团队,还是只能拙劣地模仿塔科夫的作品。不论是造成严重后遗症的外接脑机、只能使用蓝绿色导液的仿生人还是说变成了氪金游乐场的元宇宙,每一个都只是吧塔科夫留下来的东西东拼西凑着用用。

    而他们恐怕最想找到的就是T.E.C.。

    但塔科夫临死前所说的字符,让所有的光电倍增管亮起,也证明他为T.E.C.连接上了外部的网络,让它可以徜徉在人类的网络世界中,隐藏着自身的存在,完成着他最后的指令。

    而塔科夫死了,ROOM“不在”了,在当时还没确认死亡的只有绘里子,后来这些雕像被毁,人们似乎又完全遗忘了这三个人,甚至就放着雕像在原处,不关心也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一问起来好像没人知道这三个雕像是谁——

    这件事会不会是出自绘里子之手?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另一边,宫理猜测,塔科夫的天才是划时代性的——在他在世时,自己也遇到瓶颈,只能制造仿生人的部分|身体。而像宫理这种可以外貌改变、可以生长修复、越来越接近人的红色导液仿生人,是在塔科夫死亡之后几十年才被复刻出来的。

    目前知道的仅有两个。

    一个是池昕。一个是宫理。

    池昕的仿生身体,恐怕是由瑞亿资本在几十年间不知道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无数科学家团队夜以继日才钻研制造出来的。

    宫理则应该诞生自T.E.C.之手。T.E.C.在万城各处都逐渐建立了小型据点,它可能一边隐匿自身一边利用人类,重新开展了塔科夫生前的工作。

    但问题就是,这两具特殊身体里的灵魂来自何处?马桶上的小孩的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