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红色闪光】01

    十一月的第二个礼拜天，早上八点整。

    我出现在新叶大学排球场，在树荫下等待着系男排成员到齐，还有他的出现。

    刚放下手提包没多久，身后传来明朗的声音。

    「小咲，早安！」

    「啊，庄绘，早安啊～～」

    身穿铁灰色的运动短衫，上头绣了一个15的数字，下半身穿着裤摆不到膝盖的黑色棉质短裤，再往下看则是黑色长袜搭配美津浓的排球鞋。

    一如往常散发开朗气息，精神抖擞地向我打招呼。

    「嗨～～你还是那么有活力耶……咦？你是不是没睡饱？」

    抬头仔细一看，眼前这名男子的下眼眶出现了黑眼圈。

    「啊？怎么这么说？」

    「因为，你的双眼看起来无神无神的呀，好像不是你自己的一样。」

    「怎么会！我可是不会熬夜的类型呢！」

    「是这样吗～～」

    「当然嘍！只是比平常要稍微晚睡了一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是熬夜啦！」

    「啊哈哈哈哈！是这样子吗？」

    爽朗的笑声响彻球场，引起其他系队成员的注意，害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他就是这样，一副天然无害的样子，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未免也太没心机了，出社会以后不晓得会不会被欺负。

    「大家都好慢呢。」

    「是啊，我们系上的人还蛮喜欢迟到的耶，永远只有阿壮学长最准时，不早到也不晚到，总是刚刚好。」

    「啊，听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耶。」

    我将目光飘向正在拉筋的阿壮学长，以及围绕在学长身边，同样在热身的四名成员。

    明明已经到了练球时间，人数却还是这么少，除了有惯性迟到的问题之外，听说陆陆续续已经退掉三名大一新生了，理由都是练球强度太高。

    「话说，庄绘你不用一起热身吗？」

    「啊，因为我都会自己早到跑操场和基本训练，所以阿壮学长说我不用跟着一起热身没关係！」

    「哇……比阿壮学长还认真耶。」

    「没有啦～～习惯而已～我不想浪费任何可以运动的时间啊！」

    「真不愧是校队～～」

    「不要一直夸我啦，我也是会害臊的～哈哈哈。」

    「话说，怎么没看到凌胜和啊？」

    「……啊～呃，我也不知道耶，八成还在睡觉吧？」

    「哼～～是哦。」

    「对、对啊！他很常这样啦，新生盃的时候还是我去叫醒他的勒。」

    「真是辛苦你了耶。」

    「没有啦～～哈……哈哈。」

    「不过我记得他通常不太迟到的啊，今天怎么了呢～？」

    「……凌胜和不会迟到的事情你倒是蛮清楚的耶～～」

    「咦？啊……因为，我跟他比较熟嘛！我都这么准时到，自然也会发现他是不是有准时到啊～～哈哈。」

    「可是你就不知道我都是早到的那一个……」

    「嗯？你有说什么吗？」

    「没、没有啦！没事！」

    「咦？我听错了吗？真是抱歉～～」

    「不用抱歉啦！是我话讲太小声！」

    「咦～～所以你刚刚其实有讲话嘛！」

    「啊～～算是啦……啊哈哈。」

    「什么事呢？」

    「…………唔～～」

    庄绘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举起他那精实的手臂搔了搔后脑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是……那个……」

    「嗯？」

    「明天、礼拜一……你有空吗？」

    「礼拜一？下课后是没有特别的事情啦……怎么了吗？」

    「那、那下课后，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咦？可以是可以……不过可能要七点之后。」

    「嗯！没关係，那就约好嘍！啊，看学长他们差不多热身完了，先去练球啦！」

    话刚说完，庄绘便往快步往球场的方向跑去。

    当我边看着他的背影曝晒在阳光之下，边想着为什么会突然找我时，肩膀被点了两下。转头过去看见阿壮学长站在身后，拿着几张白纸黑字。

    「春咲，这个要麻烦你处理一下～是我们下个月要去参加的校外盃赛的相关规则还有报名表，要请你统计一下参加人数和后续住宿的安排哦。」

    「啊，好的～学长。」

    阿壮学长把手上的纸张递给我，然后不好意思的和我行个礼。

    自从我加入系排成为球经后，阿壮学长不时便会交付我一些任务并予以协助，不过总是一副难以啟齿的模样，我想他大概也还不习惯有球经这件事吧。

    「另外，待会八点半的时候，我们系上的女排也会来练球，我有请她们的一位学姐来教你如何书写得分纪录表，所以可能要请你等一下嘍！」

    「好的，没问题！」

    「那就麻烦你啦～～啊，对了。」

    阿壮学长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再度叫住了我。

    「你知道为什么胜和还没来吗？」

    「咦……啊，他没有跟我说耶。」

    「是吗，我以为你应该会知道才对……啊，没事。请你帮我转告胜和小弟，如果无故蹺掉练习的话，要加一倍的训练量哦！」

    「啊……好、好的！」

    虽说要把原本就够重的训练量再加一倍这件事会令人產生「这样真的可以吗？」的疑惑，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前半句。

    刚才提到凌胜和的时候，庄绘也表现得有些怪怪的……难道在大家眼里，我和他的关係是这么好的吗？如果是的话……好像让人有点开心。

    「好像也差不多，该跟他讲那件事了呢……」

    ＊＊＊

    中午十二点二十分，我来到凌胜和宿舍门前，比预期时间要晚了许多。

    没想到那位学姐教完怎么写纪录得分表后，还跟我说了一大堆财务管理的注意事项、摄影的时候应该要用哪一款的牌子，甚至还聊起了自己当球经的心路歷程跟一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就中午了。

    「好啦，你也差不多该现身了吧，凌胜和～！」

    当我正准备按下门铃的瞬间，手却僵住了。

    理由并不是因为怕打扰到他睡觉，或者是手指突然抽筋之类的。

    而是当我看见这扇米白色的大门，那晚的回忆便像是触动了开关一般，一股涌进脑海。

    「唔……唔哇哇哇哇哇！现在想起来还是好丢人啊～～」

    我双手抱头的低声喊叫，想要将那些擅自浮现在我眼前的影像全部驱逐。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随便的女生了？虽然我从一开始应该就包覆着这层形象……可是，这件事真的太超过了，他不会讨厌我吧……」

    我想起了当时跪坐在他的床上，任性又一丝不掛大哭的模样。

    「而且，她上次自己说了对我只是『朋友的喜欢』，不就好像只是我在自作多情而已吗？我却还主动来找他……唔唔唔～～」

    羞耻、后悔、不甘，还有一丝坚持，不断扰乱我的心弦，让我的手在门铃钮前伸了又缩、缩了又伸，始终没能按下去。

    「呼……冷静点，春咲。你只是来关心他为什么没有来练球，顺便和他说阿谷的事情而已……对，只是这样，冷静，冷静……」

    我对着自己嘀咕，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度伸出已经不知道伸出十几二十次的手指，准备朝着那颗凸起的门铃钮按下时──

    「噠……噠……噠……噠……」

    平稳而缓慢的脚步声传进耳里，不是从门的另一侧，而是从我的右方传来，而且越来越大声。

    由于刚才沉浸在自己的心声世界里，因此我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靠近。

    连说不定是他刚从外面回来的可能性都来不及想到，我便反射性地将头转向右侧，随之一名顶着红色短发的年轻女性身影映入眼帘。

    虽然从未见过这名女性，不过隐约感受到这名女性散发着谜样的气场，并且直觉告诉我她是个不好应付的女人。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她深邃的眼神正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但神态自然，让我有种全身都被看透的异样感。

    可能受到这样的异样感驱动，我直接转身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头低着和她擦肩而过，来到转角处的楼梯口后，我才回过神来。

    「我……我为什么像是做了亏心事而逃跑一样啊？」

    我就这样躲……站在不会被看见的转角处，朝着那名女性的方向看去。

    「咦？她怎么站在凌胜和的房间门口前……」

    那名女性按了门铃，而且房门很快的就应声打开，彷彿早就约好了一样。

    「什……什么啊，该不会那个女的是……不、不会吧……！」

    我抵在墙边，悄悄地望着他们，像个偷偷摸摸的狗仔。

    「奇怪，为什么要一直在站门口？」

    由于距离太远的关係，谈话内容几乎听不见，但我仍不死心的待在原地，不想错过任何蛛丝马跡。

    就这样，三十分鐘过去了，除了不时传来的女性爽朗笑声外，一无所获。

    正当我打算放其离开的时候，那位明明一分鐘前还在凌胜和房门口的女性，却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我面前。

    「噫～！」

    「啊，果然还在。」

    我因为惊吓过度而差点腿软，结果那女的不仅一副淡定的神情，还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我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而已，所以故意没有发出脚步声，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偷听耶～～」

    「什……什么啊？我们不认识吧？」

    「哎呀，你放心吧～～我只是房东而已唷。」

    「咦……？房、房东？」

    「没有错，你可以叫我音姐！我只是来跟胜和拿房租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什、什么啦……」

    面对眼前这位自称音姐的唐突的言行举止，我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长得真可爱耶，难怪……」

    「…………？」

    「啊啊～～真是青春啊。」

    「对不起，我从刚才就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个人一直自顾自地说一些只有自己的懂的话，让人有点火大……不，超火大。

    「没关係，你不用知道啦～～只是姐姐的间言间语。」

    「……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虽然还没有达到今天来的目的，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我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因为在她面前有种全身被看透，被蒙在鼓里的厌恶感涌现。

    「等一下啦！姐姐不是坏人啦！」

    「…………」

    「偷偷告诉你，胜和正要出门买午餐哦，应该再过几秒就会走过来了。」

    「……咦？」

    「那我就先走啦～～掰掰！」

    话说完，这位莫名其妙的女性，便沿着楼梯雀跃的离去，留下依然错愕的我。

    「搞什么鬼啊……她到底是谁啊……」

    就在我边思考我是不是遇到外星人了，边平復自己受惊吓的心情时，走廊上传来了噠噠噠的脚步声。

    「呃……如果她没有骗我的话……」

    我往后退到楼梯口，抓准时机，然后缓缓地向前移动。

    「哇！？春……春咲？」

    下一秒，如同那位音姐所说，眼前出现了正要去买午餐的某位男子。

    「嗨嘍～～」

    从五个小时前就在寻找的那个人，终于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趁着这机会，把我和阿谷的事情告诉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