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寒流-1

    金黄色的夕阳悬掛在天际，身旁两侧的宅邸都被染上一层和煦，一群候鸟盘旋在金黄暮色里。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数不清这是我算的第几次一百步的步数，只知道还要再经过两条街才能回到家，地上的影子依然被夕阳拉得甚长，我踏着步伐踩着自己的暗影缓步前行，在这抹影子的末端，还有另一道影子紧跟在后，从离开学校开始，那道影子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

    我想起来了，我数了三次一百步，所以这个冷眼面瘫男跟踪我走了三百步！

    止住步伐，我一个自认为华丽的转身面向韩流雨，他抱着纸箱的双手愣了一下，显然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举止吓了一跳，又或是被我发现他在跟踪我而吓到。

    谁管他？

    我就是要让他瞭解我发现他了！

    「你一个大男孩跟踪我一个女生不太好吧？」我不加思索的脱口，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他。

    「你们三个女生是在跟踪我一个男生回家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国三那年，这句就是第一次和夏北辰搭的话……

    我僵住身躯，连手指也忘记要放下。

    韩流雨拍掉我的手，一脸嫌恶的瞅着我，「谁说我在跟踪你？」

    「不然呢？」我双手叉腰，一脸不可置信的回瞅他，「你从学校跟着我走，走了足足三百步，这不是跟踪，什么才叫跟踪！」

    「你有没有思考过我家也在这附近呢？」他总是有办法驳回我的言论，而反驳的理由都很正当。

    我没有思考过……

    为了不让自己一天在同一个人面前糗三次，我决定再提出一次勇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走快一点，要跟在我的后面，让我误会？」

    「我，为什么要为了不让你误会，改变自己的步伐？」他哧笑一声，歪着头反问我，浅褐色的眸子与我交匯的瞬间，我看见蕴藏在内的情绪，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彷彿我的提问是从别的星球来的笨蛋疑惑。

    见我默语，韩流雨的笑意更是渐大，勾起的嘴角露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似乎他的快乐就是以反驳我为乐。

    韩流雨迈开步伐朝我靠近，我被吓得频频退后，直到背脊感受到一股冰冷，这才察觉我的背脊抵在一根路灯前，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还是朝我靠近。

    身前的纸箱抵在我和他的腹部上，我的眼眸霎时只容进他的脸庞，逐渐放大。

    这下可以换我搬出校规了吧？

    我佯装冷静的开口：「意图侵犯他人身体，表情、言语、行动，令他人感到不适者，视情节大小处分，小过两支。」

    怎么样？我蔚星渝在背书的方面可是一流的。

    我从鼻子哼出几声，看他打算如何接招。

    「这里是校外。」他退后几步，和我拉出几步之近的距离。

    好吧，我无语了，真的无语了。

    「算完帐了吗？」韩流雨问。

    「算完了。」我点点头，明明我根本没有算到帐啊！但面对他，我的气势就像离家出走，毫无气势。

    「那换我跟你算帐。」

    「我们还有什么帐要算？」我皱起眉，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今天两次对我颐指气使，误会我，还敢大声说话？」他轻扬的尾音证明他没有生气，不过就只是想和我算帐。

    「哪两次？」没有的帐，我可不想认。

    「第一次，请你倒垃圾，你在推卸责任；第二次，我在救仓鼠，被你误会大了，难道你没发现当时还有许多不友善的目光偷覷我们吗？我的名声都被你打坏了。」

    呃……这位学长，有这么严重吗？

    「我想聘请你来我家打工，时薪照算，不会少给。」韩流雨突如其来的约聘搭配着一脸真诚样，很难不去相信他没有别的想压榨我的想法。

    韩流雨语落的瞬间突然忆起最近的几则新闻，被拖去卖、做一些非法勾当、裹着糖衣的恶谋……

    「什么工作？」我的眉头锁得更紧。

    「算是鼠类杂货店吧。」韩流雨耸耸肩，怀里纸箱跟着抖了两下。

    要去？不去？

    反正待在家，无聊也是无聊，妈和爸也不会早点回家，倒不如尽份女儿的孝心，出去赚点钱也行。

    「我可以先去做几天考虑看看吗？」神鬼时差下，我不自觉的提出疑问。

    「可以。」韩流雨莞尔，一抹真诚的笑顏在他面上荡漾开来，「直属学妹的福利。」

    语毕，他的神情里散发着一种「快夸我」的气息。

    我决定忽略自己想太多的想法，韩流雨没有想方设法的压榨我就很好了，还想要我夸他？做梦吧！

    我和韩流雨并肩行走在这条街道上，夕阳的馀暉渐渐隐没，天幕逐渐转为昏暗，街旁路灯也随之明亮，为夜幕亮上一盏盏光线。

    韩流雨的步伐很大，我却察觉他意识到我走路很慢，反而放缓他的脚步，让我可以跟上他的速度。

    一路上，他毫无起伏的嗓音喋喋不休的和我谈论着打工的细节，难道他不能在多融入一点情感进入言语之中吗？

    韩流雨、他妈和一位阿姨一同在一间名为「鼠之宅」的两层楼店面打工，那位阿姨不一定每天都会上班，所以才需要我的协助。鼠之宅除了在贩卖各种鼠类伙食、用具与小物品外，二楼也提供仓鼠寄住的服务。

    虽然鼠之宅是实体店面，但也是有网路通路，他们的客源通常来自于网购，每周二、五和日要把订单包装完成，拿去便利商店寄送。

    要进入鼠之宅打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先瞭解仓鼠的居住环境与习性。

    韩流雨边走边说，箱子内的那球灰色小生物静静地缩在纸箱内的一处角落，「仓鼠通常是夜间活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牠们很胆小，尽量不要吓到牠们……」

    我偷偷覷向韩流雨，这才察觉他的眼眸摺摺发亮，是因为谈论仓鼠的缘由吗？如果是，那我是不是就发现他隐藏在冰冷之下，不为人知的一面！

    韩流雨在抵达四街的同时，转进街内，经过我的住处时，我还刻意望了眼妈妈的房间，灯亮了，爸妈今天居然罕见的早回家了！

    看韩流雨的行走方向，鼠之宅就位于四街最末端，奇怪，之前我怎么都没发现有这家店呢？

    而且……哪间店会开在如此隐蔽的地方啦！

    踏进店内，玻璃门前的贝壳风铃叮叮作响，暗示着有人光临，鼠之宅里的气味没有我先前想像的浓厚鼠味，而是一种清香，带着令人陶醉的舒适芬芳。

    一位和蔼可亲的女人佇在一排货架前，她的神情和韩流雨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除了眼神里充满温润的目光和韩流雨截然不同外。想必她就是韩流雨的母亲。

    这位女士看见我，放下手边的事务，一脸欣喜的走向我，「你好，我是小雨的妈妈。」

    小雨？没想到冷眼面瘫男还有这么可爱的小名，但我还是想要叫他冷眼面瘫男，叫他小雨实在是太彆扭。

    我忍住笑意，礼貌性的向韩妈妈问好。

    「看来你就是小雨说要带回来打工的女孩了。」

    嗯？

    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不是刚发生没多久的事情吗？怎么他妈马上就知道了！还是说……他事先和他妈说好这档事，然后才问我？

    所以刚才他列举的两条例子压根对他毫无影响，韩流雨你只是想把我拐来打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