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黑夜尽头
黑夜的尽头是什么？或许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因为每一个人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 对于夜歌来说，黑夜的尽头即是他陪她走过的最后韶华，亦或是他做的一个伴随终身的决定。 而对于夜莺来说，黑夜的尽头才是真正的黑暗，她一生都在追求着这样的境界，走到黑夜尽头，也就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歌声，真的那么美好么？”夜莺地眸子里面茫然逐渐褪尽，变成了真正的清明。 此时的她，已经失去了任何记忆，她的梦和灵魂已经与黑夜，与自然，与宿命和轮回，与那夜莺般的歌声融为了一体，她终究会被黑夜所吞噬，幸运的是，在她生命的最后还能有一个人相伴，一起走过千山万水，走过云端，走过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只是这一路无言，他们彼此没有了解过，可是那种往事的了解远远要逊色于心灵的了解，因为一个人无论经历过什么事情，只有她的心是真实的，比起了解一个人的生平，更不如了解她的心。 一支蓝色如海的玉笛，一张夜莺般空灵婉转的嗓子，在黑夜里面唱出，吹出一幕幕的悲喜和释然，悲凉和欣悦，那就已经足够，剩下的就都随着晚风散去，散到月亮的背后吧。 “歌声，当然美好，我只听了你一年的歌声，可是这一年来，我明白的东西远远比我几十年，几百年所明悟的东西还要多的多。”夜歌淡淡笑道。 “其实从一开始，我的生命就只剩下一年了。”夜莺神色有些迷离，不过随即就笑笑，“我想要融于黑暗，融于自己灵魂的梦中，就必须要忘记一切，虽然你在我身边无言地陪伴了一年，可是到最后，我还是不得不把你忘记。这样的确很悲凉，似乎我也很自私。” “怎么会呢？”夜歌摇了摇头，“宿命本就于你不公，我也只是给予你尘世最后一丝的温暖，让你在生命的最后寻得一个知音罢了。” “知音么？”夜莺喃喃着。 “是啊，正所谓知晓对方的音韵，这个世界，恐怕也只有我能够真正走进你的心灵，因为只有我能够吹出和你契合的音乐来。”夜歌坐在一处草地上，毛茸茸的草尖抚摸着他的心灵。 “多谢你了，让你停滞了一年。”夜莺直视着他的眸子，脸色说不出的沉静和释然。 “恰恰相反，走过大半个星辰，风餐露宿间，我才发觉我这一年才真正的活着，才真正地行走起来，有的时候活着并不需要荣耀或是权势，也不需要向别人证明自己，只要你忘记了时光的流逝，那么你就是真正在活着，活着永远是自己的事情，就像生命，生生不息，哪怕踏入了轮回，也不过南柯一梦，可是对于生命本身，这一遭却是无比充实的。”夜歌淡淡道，目光对上了她那纯澈的眸子，一年过了，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更加空灵了，尘世的影子在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踪迹，她的的确确是融入了这片苍茫之中。 “一切就要结束了。”夜莺转过头去，她的声音变得没有感情，就好似这个苍茫，这片黑夜本身所发出的声音一样。 “不，一切才刚刚开始。”夜歌忽然轻声说道。 “明天我就要离开了，永远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座夜月城，是我最后的归宿。”夜莺似乎一怔，然后笑了笑，摇了摇头。 “这不重要。”夜歌夜笑了笑，英俊的面庞第一次带着一丝感伤，蓝衣飘舞，宛若梦幻，“重要的是，对于我来说，一切远没有结束，它才刚刚开始。” “……”夜莺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念道，“这一夜，让我最后唱一首歌吧？这一首歌，只为了你而唱。” “只为了我而唱？”夜歌眼睛眯了眯。 “是啊，多少歌黑夜，我都在吟唱这片世界，这个自然，亦或者是我自己，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唱一个人，因为没有人能够真正走到我的心里面去，哪怕陪伴了我一个世纪。”夜莺点了点头。 “那我，算不算是走到了你的心里呢？” “不。于我而言，我已经忘记了一切，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了，我于你而言，只是一个过客。”夜莺摇摇头，眼神流露出刹那的迷惘。 “可是就算是一个过客，也是我生命里，唯一的过客了。”夜歌笑着，神色似乎从来就没有变过。 夜莺不再说话，她的全部心神，都融进了那片璀璨的星空之中。 红唇轻启，诉说着千百个时辰的幽幽，岁月终会老，只有人常在。 她最后一次歌唱，只为了一个人歌唱，只有那一首歌成为了永恒。其实她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对于生命的短暂来说，感情这种尘世的东西太过于沉重了，她不会让这样的东西占据她的最后一年，她更不会让她的声音出现半分的感情的污浊，她的声音越来越澄澈，前方的路越来越近，可是她的人生却走向尽头，直到终于有一天，她走到了永恒的黑暗中，她的声音真正变成了世界永远的天籁，变成了与黑夜融合了的神圣，可是她还是妖为一个人歌唱。 或许，这就是宿命。 她轻轻地唱了起来，秋风飒飒，月影婆娑，整个世界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 “梅花衣裳里，曾几何时，也带余温。 月影婆娑下，过酒吟歌，泪流无痕。 冬日星光中，万颗闪烁，迷离难分。 灯火阑珊处，离人看画，画里有离人。 一梦生死两茫茫，白发伴了星辰， 一梦繁华变成灰，野火燎过沙尘。 君不见青山，孤风吹醒灵魂， 君不见流水，烟沙漫过心坟。 我终要归去，正如我曾经归来， 光明为我关上了一扇窗，黑夜却为我打开了一扇门。 愿我在生命的最后，做一个人梦里永不消失的过客， 愿我能够看得清尘世，看得清岁月留下的最后一抹心痕。 黑白色的记忆深处，有一抹蓝色，在天涯飘飞， 一年，只有一个故事，无言，已是无尽伤悲。 知音难觅，宿命更难迷醉， 只有一颗心，一片夜，月光无影，留下两行热泪。” 不知何时，这个世界传出了悠扬婉转的笛音，飘荡在命运的转角之处，一个蓝衣男子伸出修长的手，在一起一跃间，在优雅的跳动之中，吹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音符。 那些音符聚散而成的，是最后的送别和不舍。 还有最终的释然。 那笛音与歌声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 “你说，我走过一生，得到了什么呢？”夜莺低语。 “你得到了一个梦。” “一个梦？” “一个梦。”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梦？” “不为人所知的，空灵的，好像天涯路远，蓦然回首，却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了梦中，惟愿永远沉醉。”夜歌顿了一顿，随后说着，“那个梦中，还有一个蓝衣男子，陪着你走过了一生。” 夜晚并不长，虽然这夜月城里面没有一丝光明，可是终有人要离去，就像终有人要来临一般。 夜莺的窈窕身子在黑夜里面慢慢消失，黑白色的衣裙在孤风之中飞舞，她面容带笑，笑容就像她第一次听到夜歌笛声一样的纯真美好。 夜歌站起身来，星空海和手都背在了身后，无言地目送着她远去，再也不会回头。 她半生献给了黑暗，最后也一定要归于黑夜之中。 “夜歌。”忽然，远方已经看不清轮廓的夜莺用最后的力量轻轻开口。 “夜莺。”两个人，第一次这么直呼对方的名字，本来啊，这一年，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因为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你知道么，我很庆幸生命的最后能够有你，我很庆幸能够留住你。” “我也是呢。” “可是我地生命短暂得可怕，我无法拿出更多的时间陪伴你，报答你，我只能选择忘记。”夜莺的声音没有感情，却带着无尽的思念。 “我明白，可是我还可以记住，你的身影，你的歌声，早已被我印在了心里。”夜歌笑着。 “谢谢你……”这是夜莺说的最后一句话了，这之后，她就彻底被抹杀在了宿命地痕迹之中。 夜歌依然笑着。直到她的影子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他才停止了笑容。 孤风吹舞，像是在为一段故事洒下花香，洒下虚无的墓碑。 他拿出手边的笛子，在星辰的映衬下，一个人孤独地吹奏了起来，从此，一梦柯然，从此，伊人已不再。 这一首笛音便是之后的“今生三夜”，是她创造出来的，对人生的大彻大悟。 一夜新生。 一夜死亡。 一夜轮回。 现在的他，是该走向最后的那一夜了。 他一个人走进了黑暗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所有人都沉静了，他们被夜歌的故事所感动，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言语形容的哀愁。 对于夜歌来说，冥界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幻影，因为有鬼魔出现，就有他的影子，他仍然是巫族人，只是除此之外，他还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黑暗之中，寻找她的影子。 花舞轻轻抽噎着，粉黛玉手紧握，而墨无痕和蓝瞳，千苍千夕则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流云却是走到了夜歌后方，轻轻叹了一声。流云映雪的苍茫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