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人定胜天

    福霖在室内打量一圈，对张孟思道：“在屋外看诊吧，他们出去晒晒太阳也有好处。”

    其实屋里的人并不愿意出去，他们在逃往秋灵县的路上，已经晒够了太阳。

    可为了看病，自然福霖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孟思道：“正好，我找人来打扫，屋子里的气味太难闻。”

    福霖颔首，她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说得委婉了些。

    张孟思找来人和桌子，在屋外的宽敞空地摆上，便打发人进屋子里去打扫，替那位昏迷的老人擦擦身。zWWx.org

    这时候大家都在忙碌，只有张孟思一个闲人，他干脆在两个小家伙身边蹲下，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其中一个小孩的身体，只戳到了细瘦的骨头。

    张孟思心疼两个小孩，跟老人搭讪，“这是您孙子？要不我帮你带一会儿？”

    老人低垂着眼拨弄药草，“不是我的，我哪有这么大福气，他们俩有个十多岁的哥哥。”

    张孟思一怔，“他们哥哥拉扯过来的？”

    老人叹道：“是啊。”

    张孟思立刻想象出一幅画面，可怜的孩子拜别没有呼吸的父母，背着两个婴儿踽踽独行。

    “能护住弟弟们，是好样的。他现在在哪儿？”张孟思想见他一面。

    老人道：“黎丰去山上采药，他说这边的情况好一些，山上还有草药。”

    张孟思点头，看来这个叫黎丰的不错，还懂得采摘草药，怪不得能护住两个弟弟。

    福霖看完病，揉揉泛酸的手臂，现在已经到饭点了，厨房的棚子里散发出阵阵饭香，她揉一揉肚子，有些饿了。

    杏儿也累得够呛，她负责去抓药，等药熬制好再去端来，一上午跑了足足有几十趟，也早饿了。

    “小姐，我去找点吃的。”杏儿疲惫说。

    福霖点头，站起来活动身子，跟看小孩的张孟思道：“我有话要问你。”

    张孟思会意，站起身凑近福霖。

    福霖小声说：“油尽灯枯就意味着随时会死，我本以为他无法坚持到今天早晨，因为脉象已经若有若无了。我觉得他有执念。我可以施针唤醒他，不过会耗费他最后一丝心。你有什么打算？”

    “啊？问我？怎么能问我呢？我，我……”张孟思的眼泪倏然落下，泣不成声。

    福霖拿胳膊肘戳了戳张孟思，“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啊。我的意见是将他唤醒，问清楚他的执念。假如就让他这样昏迷，也不会再活几天，反而会浑浑噩噩……”

    福霖不敢轻易说死，可她沉重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孟思脸色变得煞白，他六神无主，浑身开始颤抖，死亡，面对死亡的无力像是一把尖刀，抵住了他的喉咙。

    福霖叹道：“算了，我去施针。”

    福霖转身欲走，张孟思忽地拉住她的衣袖，“我，我跟你一起去。”

    福霖看他哆嗦圆了还要直面死亡，面露缓和，“你不用强迫自己。”

    张孟思低声啜泣，“我只是，只是觉得他们太可怜了！一辈子没吃过一顿饱饭，上天还要作贱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福霖不知道怎么安慰张孟思，这些天她也看见了流民的惨状，但凡是个有感情的正常人，就无法不触动，不忧伤。

    若是她真是个十一岁的姑娘，要比张孟思崩溃得还早，可她已经很大了，她的情绪和她的教育让她更多想的是如何解决。

    她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们这些吃饱饭的人要多想想他们，要多想想如何让他们吃饱、穿暖。

    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连重一点的石头都抱不起来，可人的力量又是无限的，我们可以一起去抱一块石头，我们也可以翘起一块石头，用车子来运送。

    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征服这贼老天！”

    福霖越说眼睛越亮，越说声音越大，澎湃的激情在她血液里流动，又被心脏强有力地泵入四肢百骸，她见识过人类对于自然无穷的改造。

    她有底气说，

    “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张孟思心中默念。

    周围听到的人也念，“人定胜天！”

    忽然一股力量涌入内心，“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

    一个感染一个，声音由水滴汇成溪流，又壮大如海洋。整个安置点笼罩在“人定胜天”的呐喊里，仿若摧枯拉朽的飓风，仿若吞噬一切的波涛、仿佛天上降下的如密网一样的闪电！

    天忽的阴暗下来，一声尖叫划破长空，“起风啦！”

    “要下雨！”

    “收衣服！”

    “去棚子里！”

    福霖惊愕地看着天空，要不要这么巧？

    张孟思抱着两个孩子进了屋，见福霖居然还在外面站着，赶紧扯了一把，“你想淋雨吗？！”

    福霖回过神，只能把一切归结于奇异的自然现象，她随着张孟思跑进房屋，昏暗的房间里，大家人挤人地站着。

    福霖从怀里掏出银针，向昏迷的老人看去。

    张孟思声音低沉道：“我去拿盏油灯。”

    当福霖施针完毕，须臾间老人睁开了眼睛，窗外一个霹雳划开乌云，天地间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隆声。

    风中夹杂着雨点刮过地面，吹起的灰尘又被雨点按下。

    “下雨喽！”安置点中，有人激动地狂奔。

    众人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巨石，一扫往日的麻木沉闷。

    福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老人，看老人扭头去瞧外面，看老人眼角留下浑浊的泪水。

    “老人家，你有什么话要说？”福霖轻柔地握住老人的手。

    “我，我……”老人家也感觉到生命的快速流失，他眼角又浸出一滴泪，着急说道：“我叫陈大年，福固县油河镇四角洼村，我大儿子叫陈勇，二儿子陈忠，三儿子陈乐，我一个都找不到了……”

    老人家忽的用全身力气握住福霖的手，“找到他们，帮我找到他们！”

    福霖含泪点点头，“老人家，我会找到他们，找到尸骨就和您葬在一起，找到活人就让他们给您烧纸。”

    张孟思点头，“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

    陈大年了却心中一桩事，转过头看向外面，他面向轻松笑意道：“真好，终于下雨了……”

    手从福霖的手中滑落，老人终于结束了人生的折磨，魂归平静。

    一个灵魂的离去冲淡了看见雨水的欣喜，屋内嚎啕大哭声的底色下，是更多人的轻轻啜泣。琥珀流光的农家萌宝：团宠福女有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