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归霁/奶盐 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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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比起亲生母亲,贺司屿与邱意浓,相处得更像是母子。 车子在一栋洋房别墅前停下。 一下车,扑面而来温馨的生活气息,青绿的草坪修剪得干净,户外茶区摆放规整,别墅外有一间玻璃花房,里面植物开得鲜活,叶片郁郁葱葱地缠上旁边的一架白色钢琴,自动加湿器正在工作,阳光下的空气水雾薄薄。 苏稚杳东张西望,光是瞧这庭院的风景,她就能预想到,住在这里的人多么热爱生活。 跟着贺司屿往别墅里走,她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贺司屿停步回眸:“怎么了?” 苏稚杳仰着脸,眨眼问他:“待会儿见到了,我该叫你小姑什么?” “小姑,或是邱姨。”他说。 她似乎是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才迟钝地点点头。 见长辈是正式场合,苏稚杳穿了条浅香芋色的淑女裙,长发用珍珠一字夹单边别在耳后,像邻家小妹妹,幼态纯洁,看着特别乖。 贺司屿细细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起来,牵起她的手。 别墅里更温馨,胡桃木色的家具,奶油系与棕咖布局,过道都是柔和的拱形门,房子装修的曲线典雅温暖。 “阿霁” 一道温柔澄净的女声含笑传来。 苏稚杳循声抬头。 看到一身简约旗袍的女人扶着走下楼,她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气质温婉舒服,脱俗得如云出岫。 苏稚杳看得走了下神。 她不由想起周宗彦的脸,他有着朱唇玉面感的俊美,骨相很随他的母亲,笑的时候唇边会出现括弧,把他身上的风流淡化,让人看着亲切没有距离。 贺司屿打了声招呼,语气依旧是淡的,但明显比平日多出几分敬重。 邱意浓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柔柔瞧向苏稚杳,莞尔道:“你就是杳杳?” 苏稚杳回神,转眼扬起笑来,声音不经意随着她变柔:“邱姨好。” 邱意浓笑应一声,纤细的手轻轻搭到苏稚杳的背,没什么力度揽她往沙发处走:“快别站着了,坐。” 她又对着厨房唤道:“语桐,煮杯椰乳。” “阿霁都和我说了,你乳糖不耐。”邱意浓带着苏稚杳一同在沙发坐下,而后才看向贺司屿:“你要喝什么,自己去同语桐讲,我就不管你了。” 贺司屿可有可无应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俯身拿起茶几上的果刀,双腿闲散地敞开着,手肘支膝,慢条斯理削苹果:“宗彦不在?” “还在警署忙呢,今晚上回来吃饭。”邱意浓说:“周逸那几个孩子也要来,听说你带回女朋友,都想要见见。” 贺司屿眉骨轻抬,不置可否。 “就是宗彦那几个堂兄弟,他们从小玩得好。”邱意浓体贴地同苏稚杳解释。 苏稚杳笑了笑。 贺司屿抬了下眼,分神从刀口看她一眼,薄唇掠过很淡一丝笑,倒是难得见她这么文静。 “杳杳今年多大?”邱意浓寻思她瞧着也就十八的模样,按捺不住,话落就去说道某人:“这么小的女孩子,怎么就给你骗到手了?” “骗?”他好整以暇。 苏稚杳发现了贺司屿的目光,他不慌不忙看着她,好像是在等她的说法。 这词是不大妥,苏稚杳赶紧琢磨措辞,含含糊糊说:“邱姨,我二十,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贺司屿被她清奇的脑回路惹得笑了,朝邱意浓望过去一个眼神。 您看,她自愿的。 “别仗着岁数大,欺负人家。”邱意浓数落他接近数落自己的亲儿子。 到底都是女性,邱意浓还是更向着苏稚杳,提醒贺司屿道:“你说是正经恋爱,那家里的事情,还是不能瞒的。” 贺司屿闲闲地继续削苹果:“我和她,没什么不能讲。” 他自觉回避,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苏稚杳:“我去书房处理一点工作,自己可以么?” 苏稚杳接过苹果,乖巧地点点头。 贺司屿上楼,客厅里只有苏稚杳和邱意浓两人坐着。 邱意浓悄悄观察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她背不靠实,坐得规规矩矩,鹅蛋脸轮廓很柔,肌肤白得胜雪,笑容落落大方,整个人像一团棉花,软软的,没有锋锐的棱角。 一刚一柔的,倒是和他互补上了。 邱意浓不一味帮贺司屿说话,感情真诚才能长久,她柔声对苏稚杳说:“阿霁这人性子冷,权势大的人承受的也多,要和他相处,还是不容易的。” 苏稚杳思考这话,认同地笑了下:“他的脾气……是挺捉摸不透的。” 能被贺司屿带回来的女孩子,那就一定是认真的,他认定的事从不需要别人再操心,邱意浓对他虽是怀着母亲的心情,但更多的是爱护,而非教育。 她这一面,自然不是要把关,只是怕他薄情寡恩惯了,照顾不到女孩子,所以提醒他,要带人家融入自己的生活圈。 邱意浓笑吟吟地和她聊了几句,深觉到这女孩子的特别,她的心思敞亮,没太复杂的弯弯绕绕,这圈子里还能有这样璞玉般干净的姑娘,不得不承认,这很难能可贵。 两人聊热络了,邱意浓再问她:“家里的情况,阿霁都有同你讲过吗?” 苏稚杳其实不确定自己有无听全,她知道的事情很碎片化,七零八乱的也能拼凑起来,只是终归不完全。 但那个黄昏,她听完整了这个故事…… 邱意浓敲响书房的门时,贺司屿正双手抄着裤袋,立在落地窗前。 书房里暗沉无光,橙红色的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在他身上照落一身孑然。 “我这要去准备晚餐了,你下去陪陪她吧。”邱意浓走过去,在他回过目光时,温声笑道:“这姑娘我瞧着喜欢,既然谈了,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我看着是在玩闹么。”他笑了下。 邱意浓轻轻摇头,叹声说:“小姑娘坦诚,与我说了父母的事,唯一疼她的母亲还得了治不好的失忆症,也是个可怜孩子,你瞧她那么爱笑,看着豁达,其实她同你一样,心里的事重着呢。 贺司屿眼睫轻动,垂下眸。 “还有就是,”邱意浓手放到他肩上,握了握,轻声说:“人家杳杳跟着你,是冒了风险的。” 贺司屿睫毛半遮敛住了眼底深邃的神情。 沉默半晌,他低语:“我知道。” 要讲的都讲了,邱意浓笑着,打破四周凝重的氛围:“杳杳说在院子里随便走走,你过去陪着吧,稍后周逸那群孩子来了,指不定要多闹。” 落日下的玻璃花房,笼罩着一层橙红的光晕,走进去,有如身陷一幅油画里。 苏稚杳细长的手指落到白色钢琴上,慢慢过去,指尖滑过琴盖,周围都是绿茸茸的植物,规律地间布着叫不上名的花。 钢琴应该许久不曾有人弹过,攀上去不少绿萝的叶片。 苏稚杳轻轻拨开藤叶,掀开琴盖,听到木制陈旧的一声吱呀。 柔若无骨的手指力道很轻地抚过琴键。 不经意间抬眸,撞见了花房门口,他凝望来的目光。 落日暖橙,余晖的光被玻璃顶割裂,道道残碎在周身。 两道视线在之间静静注视着。 苏稚杳开口,眼中融着柔柔的笑意:“我说怎么突然凉飕飕,跟被人泼冷水了似的,原来是你在背后盯着我。” 贺司屿弯唇,忽然笑了。 慢慢走近她:“我这盆冷水,不早被你煮沸了。” 第46章 奶盐 苏稚杳虚倚钢琴, 脑袋朝门的方向轻轻歪着,融着暖意的目光掺杂几分忧郁,一瞬不瞬地,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面前。 贺朝被贺老太太宠坏了,性子疯野, 孪生子关系向来极端, 他从小就爱抢夺二哥的东西,年幼争抢玩具都是小事, 我二哥为人稳重可靠, 后来大了, 于情于理掌权贺氏,娶了阿霁的母亲, 贺朝不痛快,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发疯, 就有了之后的惨剧。 外媒分不出哥哥弟弟, 可你说亲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会看不出贺晋已非当初的贺晋,不过是有名利可图,都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大家族人际复杂,远比你想的要阴暗。 要说阿霁的母亲,是可怜也可恨,失去丈夫,被小叔子强占, 几经寻死不能, 还怀上星野, 渐渐就患上了斯德哥尔摩, 我想, 她该是在麻痹自己,把贺朝当做贺晋了。 阿霁这孩子呢,又聪明又隐忍,他就是太聪明了,躲过一劫后不吵不闹,可八岁的男孩子,心理承受能力能有多强,都抑郁到割腕,好在被及时发现。 也就这么一回,后来他就自己在心里忍着,跟换了个人似的,若无其事对着杀父仇人喊了二十多年的爸,为复仇,他受过不知多少折磨。 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能为父亲昭雪了,母亲又以死相逼,他又凭空背上一个送父亲进监狱的逆子罪名。 …… 看着他,回想着邱意浓的话,苏稚杳喉咙都不由在发紧。 她突然感觉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以为他是猎鹰,凶残,孤傲,是主宰,是统治和支配一切的强权者,不惮任何手段。 现在才依稀感受到,他立着的高高的巅峰,是血肉撕咬出的生路,他在苍空嘶鸣时,是一身的鲜血淋漓。 他刚刚说。 我这盆冷水,不早被你煮沸了。 真的煮沸了吗? 苏稚杳目光落下去,凝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她情不自禁伸过去,托起他的手。 她慢慢将那只黑金手表往上推开,露出手腕上tartarus的刺青。 原来他当初说刺青因为受了点伤,是割腕留下的疤痕。 清楚他受过多少罪,苏稚杳心里堵得难受,再佯装不下去,唇边笑痕逐渐僵硬。 他的心没有暖起来,依旧是冰冷的。 否则他早该将刺青洗掉,还有小拇指的银色尾戒,早该摘下了。 苏稚杳垂着眼,闷声不吭半天,忽然低声说:“接下来两三个月,你能不去京市就不要去了。” 贺司屿任她捏着自己的手,淡淡调侃:“你这是想要体验异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