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流水已逝,行舟非地!
百官额头不禁渗出涔涔汗水。 李斯目光如电,寥寥数语,就把殿内乱象说的通透。 百官竟皆垂首,无人敢与之对视。 凡此等等。 方显重臣巨匠分量。 而且不少人本就心怀否侧,谁能说他们前面不是刻意而为?谁又敢说咸阳的六国贵族跟地方没有利益输送?谁又真敢去质疑李斯所说法为重的观点? 静默稍许。 李斯的声音重新响起。 “今日之议,实属刻舟求剑。” “秦法乃大秦立国、强国根本,法之不存,必国之不存,朝令夕改,决不能容。” “纵然时势异也,亦不能越法而行!” “流水已逝,行舟非地。” “秦创大业,立制于千秋万世。” “郑国所言三府通联,姚贾所言黔首是大,竟皆为一时急政,岂能因此动摇大秦国本?田制?百官懈政,只为图一时之快,没有立足于大秦根本,如此,怎能轻易定事?” “启禀陛下。” “臣以为今日之议当作罢。” “百官何时端正心思,这议政再开也不迟。” 全场静默。 所有人都面色微变。 没人能想到,李斯会提议,作废今日之议。 百官面面相觑,但没人试图开口。 眼见气氛越发凝重。 突然。 前方有话音传出。 “李廷尉,你这话欠妥。” “今日陛下召开议政,本就为商议田政,百官正各抒己见,你却阻止田政继续,这是何居心?” “田政乃国家大政,关乎万千人生计,岂能轻易搁置?” “纵然有些官员没有己见,但他们也是赤心为国,李廷尉一句私斗内耗,却是把他们竟皆否定,这未免过于霸道了。” “议田政,重在议。” “不议又如何能察觉真知灼见?” “启禀陛下。” “臣认为议政当继续。” 此声犹如惊雷,让百官面露愕然。 众人惊愕万分的盯着这位形销骨立的奉常,又看了眼枯瘦冷峻的廷尉,眼皮微微一跳,莫敢在这时吱声。 殿中骤然沉寂。 隐隐弥散出一片肃杀之气。 李斯与姚贾对视,目光如秋风过林,举殿大见肃杀。 就在殿内气氛越发紧张之际。 嬴政开口了。 “百官对两人的提议有何见解?”嬴政的问话仿佛从天外而来,瞬间惊醒了惊愕的朝堂众人。 百官回过神。 众目对望,却无人敢吭声。 眼前对峙的两人,都位列朝堂九卿之列,传言李斯不久就将晋升为丞相,而姚贾也将位居廷尉之职,两人今后各掌一府,这种级别的冲突,他们哪里敢贸然站队? 殿内寂寥无声。 良久。 王绾起身道: “议政决事,既是秦国之传统,也是秦国之法度。” “但绝非是散漫议论。” “田政乃大政,牵涉既广,利害且深,而百官无己见,两方重臣又相争,当下议决,未免过于仓促。” “臣认为。” “旬日之后,朝会再一体决之!” 王贲也起身道: “臣也建议,旬日之后,朝会再一体决之。” 蒙武、李信等人跟着出声。 “臣建议,旬日后,再一体决之。” 越来越多官员出声。 见状。 嬴政微微额首。 冷声道: “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等,都赞成旬日再议,且这次议政主张未明,当下议决,确实有些仓促,朕之决断:旬日内,各官署本部官吏继续议之,或酿成共识,或两分亦可。” “旬日之后,朕一体决之!”. “散朝!” 说罢。 嬴政径直走了。 百官见状,也各自散去。 姚贾神色阴翳,也是径直离开了。 李斯眉头微皱,稍作迟疑,持着笏板离开了。 不多时。 殿内就空无一人。 在出皇城之时,突然有宦官上前,叫住了李斯,宦官低声跟李斯说了几句,李斯神色微动,转身又返回了宫殿。 不远处。 姚贾却是发现了这一幕。 不由目光一沉。 转头。 却是发现了右丞相隗状。 姚贾心头微动,微微挪步,靠近了距离。 ...... 偏殿。 等李斯到场的时候,殿内已经坐了几人。 进到殿内。 李斯连忙道: “臣李斯参见陛下。” 嬴政道: “人到齐了。” “朕也不说废话,对这次的田政,你们是何看法,各抒己见,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王绾和王贲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王绾道: “回陛下。” “这次的事有些棘手。” “今日议政的氛围也与往常不同。” “以往议政,大臣都是各陈己见,认真议政,绝不草率从事,但这次从一开始就不对,博士学宫的人这次莫名抢先,这些博士有真才实学的并无几人,以往的高调姿态,早就惹得朝臣不满。” “所以周青臣一发言,立即引得大臣不满。” “不过......” “华阜这人,性格不沉稳,久不上朝,对朝堂局面不了解,说话带着偏见,因而直接惹怒了郑国,两人在朝中争锋相对,也就从这时起,这场议政突然变成了老秦人跟原六国官吏的私斗内耗。” “田政倒成了次要。” “姚贾这一发言,更是将其推向顶峰。” “其他官吏不管是非对错,直接站队到了姚贾这方,眼下朝堂原六国官吏居多,因而一下子就占据了主动,加上华阜本来措辞就有问题,直接就导致了朝堂一边倒。” “这也导致田政之议少之又少。” “若非李廷尉出言,这次恐怕真让他们裹挟着,把这个政令直接推行下去了。” 李斯道: “老丞相谬赞了。” “我也是中途察觉到的不对。” “今天的议政一直透着一股不对劲,仿佛是有人在刻意阻拦,想把议政变成朝臣之间的私斗,进而让朝臣之间分化,以期达到削弱朝廷的目的。” “我正是察觉到这点,所以才主动点了出来。” “若是不加以阻止,久而久之,朝堂必定分列两派,到时党同伐异,互相间只会越发失去原则和底线,不仅不利于朝堂,反倒会加速朝廷内耗。” “我李斯岂能任其肆意滋长?” 王贲摇了摇头道: “不当如此。” “现在天下一统,新老秦人之分,已然成为过去,而今朝堂原六国官吏居多,这个区分并无太多意义。” “恐另有所图。” “今日所议为田政。” “新老秦人之分,这时确实能派上用场,但朝中大臣并非没明事理之人,他们一定能看出其中蹊跷,所以新老秦人之间的私斗,或许只是一个幌子。” “挑动得逞,才是意外。” “挑动不成,才是理所应当。” “只是他们为何要挑起新老秦人之争?” 王绾略作沉思。 说道: “恐怕还是在田政上。” “诸位可别忘了,土地兼并发生在山东,而按朝中的一些想法,出身山东的臣子其实都算新秦人。” “他们都是利益相关!” “今天朝上发生的事,或许是有人在借此提醒。” 想到这。 王绾也不由叹道: “当年为一统天下,满朝大臣是何等齐心,现今一统天下才过数载,满朝臣子就已是各怀心思。” “唉。” 刚叹气完,王绾就面色一变。 连忙伏地跪首道: “臣失言。” “请陛下治罪。” 嬴政笑了笑,并不在意。 “无妨。” “丞相所言,句句肺腑,有何错之?” “朕若是连这些话都听不得,跟历史上那些昏君又有何不同?” “诸卿大可畅所欲言。” “朕就听着。” “也正如丞相所言,朝中大臣甘冒如此风险,都要力推‘使黔首自实田’,其中的利益干系可想而知。” “朕又岂敢马虎大意?” “诸卿可趁机发散一下,给朕仔细讲讲,这些人的想法打算,让朕对他们欲行之事,有个大致判断。” 几人连忙躬身道: “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绾沉声道: “回陛下。” “经过这次议政,朝中本没有其他心思的大臣,恐都会对新老秦人暗中权衡利弊了。” “一切之始,源于田政。” “改或者不改是目前的主要问题。” “改田政。”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使黔首自实田。” “只是推行这个政策,却是要僭越法度,法是大秦根本,若是轻易妄动,造成的影响难以估量,这个政策,一定程度上,是让朝廷承认土地兼并合法,这对大秦田制的践踏过于严重。” “此举损朝廷而肥地方。” “后患无穷。” “但推行这个政策的确能安稳地方,等朝廷腾出手来,未必不能如郑国所言,将地方的土地兼并问题彻底根治。” “短期来看,是利大于弊。” “但若是执行出现偏差,恐会加速地方兼并,到时,朝廷再想插手治理就非是易事了。” “地方也会尾大不掉!” “若是朝廷执意改田政,这已是最好的缓和之策。” 闻言。 李斯和王贲蹙眉。 他们并不看好推行这个政策。 这时。 嬴政双眼微阖。 冷声道: “若是朕不改田政,坚决执行现有田制呢?” “地方若是生乱,朕就派兵平乱。” “一地乱,朕平一地。” “山东尽乱!” “那朕就再扫一遍天下!!!” “诸卿以为何?”冥狄z的修道十年,出门已是到了强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