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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字卷 第八十四节 夫妻

    以往所做的一切,冯紫英觉得自己更像是在进行某种真人游戏,即便是西疆平叛闯入草原去和卜石兔谈判,又或者在甘州城头面临生死,再或者南下扬州去做所谓的开海大略,自己都有一种不真实的飘忽感。

    所以自己不太在乎后果,成功带来的喜悦好像也没有那么浓烈,失败之后也像是并没有多少沮丧,当然更多的还是顺风顺水,总而言之,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半梦半醒之后的一种冥想一般。

    但是当今日早上醒来之后,冯紫英体会到了一种截然不同以往的感觉,点滴入微,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而真实,再没有往日那种从临清高烧清醒之后萦绕在心中那种若有所无疏离和隔膜感。

    就像现在躺在自己怀中这具温热的身体,便是他的妻。

    这种感觉冯紫英其实知道是源于何处,那是因为无论是自己便宜老爹冯唐,还是黛玉、宝钗,又或者宝玉、贾琏,自己生活中的太多熟人都是《红楼梦》书中的人物,给他造成了一种虚幻感,总有些不太真实的梦中感觉,哪怕金钏儿和香菱也曾在自己怀中婉转承欢,尤二尤三在自己身下浅吟低唱,但是都避免不了那种感觉。

    所以他才敢猖狂无忌的对王熙凤“下毒手”,肆无忌惮的把二尤纳为外室,甚至明知道后宅已经“人满为患”还要去撩探春和湘云。

    一直到昨晚,到今晨,从睡梦中醒来,那种感觉才被沈宜修这个自己以前从不知晓甚至从未听闻名字的女人彻底击碎而又融合成了最真实的场景,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在的生活,自己需要为自己所作的一切承担责任,不仅是为自己,也要为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会喜怒哀乐,会生老病死,会受到自己一举一动的影响,甚至会因此改变命运。

    所有这一切变得如此真实。

    他真的很兴奋而又有些恐惧,如同二次穿越一般。

    沈宜修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男人此时的心境变化,但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体的某些变化,她以为是对方又有了某些方面的欲望,所以只是蜷缩在对方怀中呢喃:“相公,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起来了,翁姑那边……”

    新妇第一日起床之后按照规矩是要去奉茶的,虽然公公不在,但是婆婆还在,这也是沈宜修早就明白的规矩,第一印象很重要,若是因为起迟了,而在婆婆那里落下个不好的印象,沈宜修是绝对不愿意的。

    “放心吧,我娘不是那种死板的人,明知道我和你是新婚之夜,哪会那么早就来守着等你奉茶?”冯紫英亲昵地吻了一下女人的发梢,幽香满鼻,情深意动。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多睡一会儿吧,待会儿我喊你便是。”冯紫英拍了拍对方的对方圆润挺翘的丰臀,另外一只手把对方搂得更紧。

    本来就被昨晚折腾一晚弄得精疲力竭,此时却又得了郎君的刻意温存,沈宜修便依偎在冯紫英怀中沉沉睡去。

    冯紫英此时却是睡不着了。

    看着这个依偎在自己怀中沉睡的女子,微微蹙起的眉间似乎还残存着某种痛楚带来的影响,清丽中夹杂一丝妩媚,恍惚间已经比昨日多了几分小妇人的妖娆,冯紫英当然知道这是错觉,哪有一晚上就能有如此变化,不过是自己心理感应罢了。

    自己就算是成亲了,有家室了。

    虽然这名义上是兼祧长房,但实际上在长房二房都是空空如也的情形下,只有三房父母,这长房真正要体现出来是独立的一房,都要等到自己的下一辈,也就是各房所出的子女去了。

    虽然他们日后本来该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姊妹,但从礼法上,却只能视为堂兄弟姊妹,好在不是同母,所以这种差异也很正常。

    冯紫英发现环境的影响的确很大,自己虽然穿入这个世界也不过区区几年时间,但是周围的环境耳濡目染,也使得自己日渐接受这个世界的一切,而且还在不断的为适应这个社会而调整着自己原来的一些观点思想。

    像虽然占有了香菱、金钏儿和二尤的清白身子,甚至和二尤都更像是以夫妻身份在生活了,但是自己却从未将她们视为妻室,这固然和她们自己从未认为自己是妻室,而是以妾室和丫头自居,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已经接手了她们不可能成为自己妻室的这个心理暗示和想法。

    反倒是和沈宜修这一夜之后,倒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家了,甚至连带着对二尤、香菱和金钏儿都有了某种不一样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婚姻仪式带来的一种心理暗示和印记吧。

    也难怪为什么从古至今都需要这样一个仪式而非简单一纸婚书才能证明成为夫妻,这种意义极其重要,在这个时代尤甚。

    只不过自己却还需要面临这样的仪式一两次,也不知道那份神圣庄严感会不会被冲淡?又或者会感觉到自己承担的责任和压力会更大?

    ……

    待到第二觉醒来时,已经是辰时已过了,看见手忙脚乱面带哭腔,几乎要哭出声来的沈宜修,冯紫英觉得无比好笑,赶紧坐起身来的沈宜修:“宛君,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了,这新婚燕尔,我娘肯定能理解的,没准儿她还盼着咱们能多睡一会儿呢,……”

    沈宜修又羞又气又急,眼眶中都多了几丝泪影,忙不迭地把肚兜套上系带,只是越是心慌,便是越是手拙,尤其是这身下的疼痛更是让她不方便。.

    这先前她就想起床,只不过那会让的确有些早天色漆黑,琢磨着再睡一会儿,谁知道这一觉就睡过头,而自己夫君一看早就醒了,却不曾喊醒自己。

    在家中母亲就再三叮嘱自己,这婚后第一次务必要早起奉茶,给翁姑留下一个好印象,谁曾想到这第一桩事儿就出这么大差错,都辰时已过,不知道婆婆在屋里会怎么想?

    沈宜修很清楚这冯家不像其他家,只有一个嫡妻,哪怕是婆婆不那么喜欢,也无可奈何,但是想起黛玉的妖娆风姿,沈宜修就不敢确定自己能在和对方的较量中胜出,尤其是对方还是三房本房,所以这第一印象沈宜修也是格外重视。

    谁曾想到这一觉居然就睡过了,而且夫君却还不喊醒自己。

    “相公,你说得倒是轻松,妾身是新妇,本该奉茶,这起迟了便是差了,如何还能找这般理由?”沈宜修语气里不无嗔怪,更是带着几分哭音。

    冯紫英也没想到沈宜修会把此事看得如此之重,见她她举手投足间眉头轻蹙,还要起来替自己穿衣,忙不迭地制止,“行了,宛君,你身子不便,便莫要动作过大了,我也不用你来侍候穿衣,……,一会儿我娘那里我去说,你不知道我娘的性子素来宽舒,不会计较这等事情,我不是说了么?大不了我就自承年少贪欢,反正我这方面名声也不怎么好,再不济,就和我娘说不是她要求我早点儿给她添个孙子么?所以我就格外努力了,……”

    听得夫君的胡言乱语,沈宜修脸羞得通红,这等话如何能和婆婆说?也只有自己这位夫君才会如此放荡不羁,不过对方这么一说,她心里倒是安稳了不少,特别是对自己的体贴更是让她心甜如蜜。

    “那如何能行?……”

    冯紫英却按住了沈宜修的身子,自己径直起身,只穿了一条犊裤,把门闸拉开,扯起嗓子喊了一声:“晴雯,云裳,你们俩进来,侍候爷和奶奶换洗穿衣。”

    “相公……”沈宜修大羞。

    “日后免不了都要见的,还能有什么不好意思?”冯紫英倒是对这等事情看开了,既然避免不了,那就尽情享用吧,昨夜之后许多东西似乎豁然通透,他也更加坦然。

    一夜红烛泪尽,门嘎吱一声推开,晴雯和云裳便端着铜盆热水巾帕鱼贯而入,只是两个未经人道的丫头都是脸红红的,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云裳自然是就着热水和毛巾替冯紫英擦拭一番,再替冯紫英着衣,而晴雯那边就要仔细小心许多,还得备有药膏涂抹,……

    等到好一阵后,冯紫英才和打理完毕穿好衣衫的沈宜修一起出门,前往二院大堂。

    注意到沈宜修蹙眉凝神,冯紫英也有意放慢脚步,“其实真的没有那么紧张,我娘性子很好,若是你实在不放心,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法子,便能讨得我娘要一辈子欢心,……”

    沈宜修微微抬头,面带不信之色。

    “这等事情我如何会撒谎?”冯紫英正色。

    沈宜修一喜,莺声问道:“什么法子?”

    “很简单,最快速度怀上孩子,替她生下一个嫡孙,最好是明年之内,无论男女,她都会喜欢你一辈子。”

    冯紫英的办法的确简单,倒是让沈宜修脸颊更红,只是这等要求她也能想到,冯家这般急切之心也可以理解,“妾身自然明白,只是……”

    “没有只是,只需要我们多加努力便是,就像昨晚一样,……”

    听得自己夫君又开始口不择言,沈宜修忍不住恨恨地扭了一把夫君腰际软肉,疼得冯紫英忍不住一咧嘴,恍惚中前世中似乎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怎么穿越时空数百年,这等手段女人们却从未失传?

    大段氏和小段氏端坐在椅中,看着进来的儿子和儿媳。

    来得晚了,不过大段氏倒是不在意这个,她本来就是个粗疏性子,看到儿媳妇面色红润,春意盎然,加之动作蹒跚,她心里自然明白,也高兴。

    对她来说,什么都不及儿媳早日怀上更重要,虽然说这是长房,但是这毕竟是自己儿子,在长房无人的情况下,自己就是这整个冯家唯一的女主人,而无论是哪个儿媳只要能生下孙子,那就是冯家功臣。

    接过儿媳递过来的茶杯,大段氏抿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其他的为娘也没有什么多交待的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娘也没有其他要求,就是让娘早日抱上孙子,这也是你爹从辽东来信中提到的,明白么?”

    冯紫英和沈宜修自然是乖乖点头。

    沈宜修又专门给走在大段氏下手的小段氏递茶,小段氏也喜欢得眉花眼笑,直说沈宜修是个懂事的,日后定能替冯家当好家。

    其间也免不了要提到这长房管家的事情,冯紫英倒是替沈宜修解释了一下,大段氏倒是无可无不可,反正她不管,至于说是妹妹管还是新妇管,她都不太在意。

    小段氏倒是有意把长房这一块分出来交给沈宜修,但是冯紫英却帮着沈宜修说先暂时缓一缓,等到年后再来慢慢商量。

    ******

    黑瘦剽悍的青年一只手接过鸟铳,熟练的填药装弹,标准的动作姿势和挺拔的身形,一个跪姿射击,“呯!”,烟雾缭绕,远处一个木制草编人形靶一阵轻微的摇晃,显然是击中了。

    “冯大哥成亲了?!”放下鸟铳,青年惊喜地再问了一句,“那可太好了,那大人肯定是乐坏了吧,佐叔?”

    能喊冯唐身旁最亲信的长随冯佐为佐叔,在这辽东军中几乎没有,要么冯兄,要么佐大人,要么护卫大人,甚至也还有喊将军的,唯有这个黑小子一直是称呼冯佐为佐叔。

    “嗯,大人当然高兴,若是铿哥儿能早日替老爷添一个孙子那就更好了。”冯佐呵气成霜,甚至连眉间都多了一层白霜,遥望前方,“这鸟铳如何?”

    “还行,比上一批火铳略好,不过好得也有限。”黑瘦剽悍青年自然就是左良玉,他现在已经是冯唐的亲兵总旗了。

    最开始对这火铳鸟铳他还看不上,觉得自己弓马娴熟,尤其是一手箭法不逊于那些女真人和蒙古人。

    这火铳装药装弹麻烦,射速缓慢,没准第一枪打出,人家都能扑到面前来了,但是当半年训练下来,三段击配合长枪兵的突刺战术日益成型时,左良玉也不得不佩服据说是冯大哥亲笔撰写的那本小册子带来的变化。瑞根的数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