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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奴

    赵蕴杵在简府正门口还欲蹉跎上一时半刻的,耐不住钦月劝她先进去才是,战战兢兢自侧门路过前堂,哪得连舒和半片裙边,乌泱泱人头攒动,约是十来个年轻力壮的仆役。

    “嗯?”赵蕴顿时来了精神,还道是有什么热闹可凑,突然一只冰凉的手贴上她后颈,简涬在她身后幽幽地压低嗓音,“这位小娘子。”

    “哇!”赵蕴打个寒颤,惊喊出声,“阿涬,你吓我干嘛!”

    “一日未见,如隔叁秋。”简涬今日穿着仍是含英殿里拿来的石青色外衫,里面换了件牙白亵衣,顿了顿又道,“情难自禁,便行不才之事。”

    赵蕴心下虽略有不满,望之如修竹挺拔清俊,竟也无气可生了。那钦月不等听这两人腻歪早就脚底抹油,见四下无人,赵蕴索性牵住他手问道,“怎不换件衣裳?”

    “阿蕴选的,故而天天想穿着。”简涬更是放肆,搂过她腰将她堵在墙角,赵蕴踮脚吻他脸颊,极尽亲热地与他撒娇,“回头再给你选几匹布料让人裁衣,换着穿穿。”

    “嗯,以后都穿你选的。”简涬凑上前让她再亲一下,以为赵蕴这就打道回自己院落,她还念念不忘着要看热闹,未注意简涬撇过头暗暗皱眉,再追上她脚步。

    “里面在做什么?”

    赵蕴兴致盎然,够着头往里看,简涬却一个箭步拦在她身前,迅速逛了眼屋内情形,原这十几人围住地上躺平的一具尸体,见简涬来了皆是齐刷刷看向他,面露为难之色。

    “叁公子,这……”

    为首一人艰涩道,而地上尸首听闻简涬已至,竟抬起一臂,口中嘶哑作“啊、啊”声,身旁人揭开他遮面白布,可怜他眼皮下空瘪,双耳不翼而飞,只些许能看出此人原来样貌,是上巳那日护送席逊回府的小厮之一。

    “怎地不让我进去。”赵蕴好奇心起,不依不饶要一探究竟,使劲撬开简涬的封锁,刚看个蒙着白布的模糊影子,简涬反身便遮住她双眼。

    虽说简涬心里清楚,恐怕这府上大半人都知晓二人关系,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好软着脾气哄骗,只厉声道,“别看,不是什么新奇玩意。”

    说着便眼神示意众人赶紧抬到别处,自己扳着赵蕴肩膀几是将她又推出门外,一伙人有条不紊地撤走,赵蕴见他们行事诡异,更不满道,“为什么不给我看。”

    简涬松开手无奈道,“看了你要害怕,是上巳那日大哥的亲随之一,手脚筋都被挑了,被人丢在乱葬岗给找回来的。”

    “怎么放在前堂,冲撞了舒和她们可就不好了。”赵蕴的小脑瓜今天倒是转得挺快,简涬冷不防被问住,楞了一秒后反应道,“发现他的是城外樵夫,送到府上讨要银钱呢。”

    “哦,是得好生犒赏。”

    赵蕴煞有介事,简涬又补道,“母亲说早上要来的客人有事,再过半个时辰就得到了。”

    “舒和?那我先走了,你忙吧。”

    赵蕴吐吐舌头,这前有狼后有虎,着实不是个好地方,废话不多说便先遁走,临了又偷亲简涬一口,“下午若无事,趁闭市前上街逛逛。我母妃快过生辰了。”

    “好。”

    简涬目送她走远,满面春风笑意须臾间荡然无存,引得他身旁悄然出现的那女子讥诮道,“简叁公子,这手变脸的功夫玩得不错,令我是大开眼界啊。”

    “连姑娘,我母亲寻你有事,还是不与我废话,先去陪她才是。”

    “罢了,不和你打这马虎眼,你自家事一团糟的,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就行。”连舒和冷哼一声,往简夫人院里走去。

    接连人等皆散去,简涬唤来仆役再将那小厮抗上前堂,坐定等简太傅下朝,好在此人能抗,硬是挨到辰时简太傅再看他一眼,方才恨恨咽了气。

    简太傅甫一下朝,回到家茶未喝上一口,先经这一遭,虽见惯大风大浪,仍不免心惊肉跳,摘下头顶官帽长叹道,“厚葬此人,我下午再进宫一趟,若能面圣,席逊案当可了结。”

    “若圣人说结了,那就结了。大郎也快回来了,有惊无险啊。”简太傅拾起案上瓷杯,热茶过胃总算舒坦些,叮嘱简涬道,“连慎终想必也得谢你,此回替他找出那贼窝,不过连六娘子,还看你自己的主意。”

    “多谢父亲在连相面前替我美言,简涬已下决断。”

    “随你,小心为上。”

    赵蕴回房里便补起觉来,她自不会懂那小厮能被送回简府,乃是因简涬吩咐大理寺中狱卒,将近日死于牢中的内侍宫婢都处理干净,乱葬岗里恰巧翻出这只剩一口气、身佩腰牌的简家仆役。

    这场因她而起,又将因她而终的人贩案,后世史籍中不论胡汉,丧命者数以万计,她那婢女流萤,真名为翁涅姜央的滇南公主亦不过渺渺一粟,埋没于黄纸堆中。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赵蕴睡醒伸伸懒腰,日头正好,简涬趴在矮塌上打盹,屋内再无余人打扰这刻清闲。

    夏至将临,暖风已起,吹拂于面上软亦痒,令人有如瞌睡虫附体困意不绝,而赵蕴张牙舞爪地打个呵欠,简涬便极警觉地睁眼,见赵蕴正揉着眼泪花,又泄气般放松身子,柔声问她,“睡醒了?”

    “你也醒啦?”赵蕴轻摇手中纨扇,鬓角沁出薄汗,案几上摆两碗冒着丝丝凉气透白的牛乳冰粥,撒十来粒碧莹绯红的杏李或葡萄果干,她推推其中一碗,意思简涬快尝。

    “天也没那么热,莫要贪凉。”简涬起身抿了口,又给赵蕴喂了一口,“这碗便不吃了。”

    “不行,过会儿还得出门,不吃这个我难受。”赵蕴身中火毒,体温比往日里要高些,暑热逼近,想又得顶着毒辣太阳出门,更觉浑身发燥。

    “那便不出门,晚上带你出去玩。”简涬通宵达旦地连轴转了数日,也吃不消随她瞎闹腾上街,这手头案子算告一段落,总能睡个踏实觉,先圈住赵蕴与她笑道,“你是不是也困得很,先睡,睡饱了再出门。”

    “还成,一般般困。”赵蕴任他一把抱起自己,跌于层迭被衾中,简涬脱了鞋袜上榻,竟耍起赖来,“不行,你困了。”

    赵蕴奇道,“阿涬,这还是头一回,你和我撒娇呢。”她仿佛是知道了天大的秘密般,再瞧简涬合眼沾上枕头便轻声打起鼾,偷笑着便也钻进他怀里,这一睡睡到天昏地暗。

    简涬趁她睡眼仍惺忪时给她套上件葱绿窄袖胡服,脚蹬双软锦鞋,再佩一饰以红珊瑚、玛瑙、金珠等富丽堂皇之物的短匕,便是时下京内盛行的打扮。

    两人皆作胡人男子打扮,简涬更因是偷溜着带赵蕴出门玩,不携亲随婢子,走那黑灯瞎火的后门。

    赵蕴年少虽贪玩,但总归是得日落后便回宫,女扮男装大都是央求着赵起,带她去见识下吟诗作赋的酒会,去过几次只觉一群人吹捧客套得无趣,而赵起被敬过叁轮就倒,此后没再提过这茬。

    “阿涬,我们晚上出去,那些商行还开着吗?”赵蕴粘在简涬身后像他的尾巴,宵禁将至,只等日薄西山便伸手不见五指,她揪紧简涬袖子,亦步亦趋,“好黑哦。”

    “马上就到,怕就躲我后面。”简涬反握住她手,坊间小路绕了七八个弯,耳畔暮鼓声渐弱,赵蕴回头,西城金光门高高矗立于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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