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见面③
“奈奈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鄢行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林奈正趴在他的腿上，把玩着自己的戒指，时不时抬起来眯着眼看内环里刻着鄢行澜名字缩写的字母。 他的手最近浮肿的厉害，戒指套得紧，送去调大小又太麻烦了，索性把戒指摘下来做成吊坠，空闲的时候放在手心里摸摸。 林奈听到他喊自己，茫然得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鄢行澜手机屏幕上显示被A大录取的画面，立马低下头装聋作哑。 鄢行澜简直要被他气笑，他颠了颠自己的大腿，林奈害怕自己被甩下去，急促地喊了一声，急忙搂住鄢行澜的脖子。 “问你话呢。”鄢行澜拍了一把他的屁股。 “我只是觉得，以你的分数，放弃全国最好的学校太可惜了。”林奈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脸，“你为了我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但我不想再让你错过任何一个能够展现自己的机会。”他小心翼翼地瞅着鄢行澜的脸色，不阴不晴，看不出喜怒。“你……你不生气吗？” “你都这么为我考虑了，我还能生气吗？”鄢行澜叹了口气，“再说，已成既定的事实，生气又有什么用?难道我为了跟你置气，再回去重读一年，来年做你的学弟不成?”他摇摇头，“我只是没有想到，林奈你的胆子挺大的。” 原来住的地方在装修，他们搬去了市中心附近的一套复式公寓。楼上楼下邻居挺多，这下林奈更不想出门了，甚至连去遛王子都不愿意。为了让林奈多运动，鄢行澜特地给他买了瑜伽垫，让他每天对着视频跟着做瑜伽。 七夕那天，鄢行澜问林奈愿不愿意出去过节，被林奈拒绝了。他下班以后顺便带了一捧玫瑰带回家，意料之中收获了林奈喜出望外的笑容。他坐在沙发上看林奈挺着大肚子认真地把花一支一支插进花瓶里。林奈月份大了不能做爱，晚上两个人就在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 结果两个人还没聊多久，就听见客厅传来噗通一声巨响。两人连忙下了床出去一看，在一地狼藉中找到了化为玻璃碎片的花瓶，以及被蹂躏掉落的玫瑰花瓣，而罪魁祸首还不知好歹地伸着粉红色的舌头冲着它的主人傻乐。 见林奈捂着肚子想蹲下身去收拾，鄢行澜连忙阻止他。“我来，你别动，小心割伤手。”感知到林奈低落的情绪，他安慰道，“孩子大了爱拆家，没办法。明天别给它加餐了。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再给你买过新的。还要红玫瑰吗？还是要其他的?我今天去店里的时候看还有蓝色，淡黄……” 林奈摇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关系，不用了。” 鄢行澜整理好以后去洗了手，回来揉搓着林奈的脸上，在他额间烙下一吻。 鄢行澜本以为林奈会一直待在家里装鹌鹑，却没想到林奈还是被林成翰的一通电话给叫了出去。 “你爷爷奶奶来城里了，今天中午一起吃顿饭吧，他们想见你。”林成翰在电话那头这么说。 林奈的脸上立马浮现激动的神情，要不是身子沉，鄢行澜估计他都要从沙发上跳起来：“真的吗？我一定会来的。” 林成翰硬邦邦地说了一句：“你一个人来，不要带你那个男朋友。他们接受不了自己的孙子是同性恋。” 林奈摸着肚子抿了抿唇，在林成翰挂断电话前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知道不是大多数人都不能像鄢行澜一样，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畸形的身体和怪异的爱恋。就像那天曾小凡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后又惊又怒地离去，林奈说不伤心是假，但他愿意去理解别人所有的不理解。只是……他扭头看了鄢行澜一眼，如果有机会，他真的很想把鄢行澜介绍给自己的长辈。 “怎么了？” “我的爷爷奶奶他们来了，爸爸喊我去跟他们一起吃饭。” “什么时候?” “后天中午，在凝香楼。” 看出林奈脸上的纠结，鄢行澜摸了摸他的脸：“后天中午吗？那我可能没有办法陪奈奈去了，我要带王子去宠物医院打针。” 王子正埋头吃刚刚林奈给它的香肠呢，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抬头，鼻尖上还沾着肉沫，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被扎针的命运。 老人家大半辈子在农村生活惯了，就算是儿子出息了在城里买了小别墅请他们搬到城市里养老也不愿意。这次之所以松口前来，是因为林奈的爷爷胃出了一些小毛病，来城里大医院做检查的同时，顺便见见林奈。 送林奈去吃饭前，鄢行澜先带他去商场买了一点特产，让林奈一会儿送给爷爷奶奶当做见面礼。 “我走啦。”林奈回头跟后座的王子握了握爪。 鄢行澜点点头：“等下我来接你，会跟你发消息。” “好。” 两人交换了一个吻，林奈推开车门走了出去。盛夏的阳光晒人，落在林奈外面披着的黑外套身上只剩下闷热。 林奈按照林成翰给他发的包厢号，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找到了地方。推开门走了进去。其他人已经选好位置坐好开吃了，一张圆桌留给林奈只剩入门的位置。 林奈坐下没多久就进来两个服务员。一个人开门，后面的那个手中端着热汤。领头的那个人对着林奈道：“您好，可以往旁边移一点吗？这里要上菜，怕烫着您。” “好。”林奈拖着凳子往无人的角落挪了一点，上菜的那点空间如同楚河汉界把林奈和其他人相隔在了两个世界。 餐桌上，林奈的爷爷时不时在给林奈同父异母的那个弟弟夹菜，逗他，问他最近学习如何。说实话，尽管林奈自小在他眼皮底下长大，可他不知怎的就是更加偏爱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孙子——毕竟任谁都会更喜欢身体健康的小孩。 讲着讲着，他忽然叫林奈：“说起来，你明年到了高考的时候吧？” 林奈放下汤勺，认真答道：“不是的，爷爷，是今年。” 老人家答错了也没觉得尴尬，本来就因为林奈一直不说话，他随嘴问了一句。林奈的爷爷点点头，顺嘴多问了一句：“考得怎么样？” 林奈谦虚道：“一般。”然后又把自己报考的学校名字告诉爷爷。上一辈的人哪里懂得什么学校好什么学校差，只觉得考上了大学就已经不错了，因此听了只是漫不经心点点头。倒是林成翰的现任夫人听到林奈口中的学校，停下剥螃蟹的动作，抬起头诧异地看了林奈一眼。 老人家的注意力很快从林奈身上转到了小孙子身上，从白灼虾里加了一块放进林洋的盘子里：“洋洋吃这个虾好不好?” “我要吃花蛤。” “爷爷今天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林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林成翰说：“哪有这么快。” 于是林奈便不敢再吭声。 林奈出来跟长辈吃饭，就真的只是纯吃饭。为了满足小儿子的喜好，林成翰点了一桌的海鲜。可林奈怀孕以后就对海鲜过敏，这一桌子菜他是动也不能动，只能草草夹了几口空心菜，便放下筷子不动了。 一餐饭吃了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林奈今天听自己的话没到他的男朋友来，林成翰对林奈算是满意了一点。他和自己的老婆一人去结账，一人去找饭店要打包袋，就叮嘱林奈带着他弟弟先去停车场。 “爷爷，你们是打车来的，还是开爸爸的车来的？” 饭店外面就有停车场，停车方便，林成翰就自己开车来的。林奈搜肠刮肚回忆多年以前见林成翰开的车，循着记忆找到相似的车型以后，林洋却大叫：“这不是爸爸的车，那辆才是。”说完，他一路小跑到一辆宝蓝色的宝马旁边。 林奈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正午的日头烤人，林洋在树荫下站了一会儿就就觉得口渴，拉着低头给鄢行澜回消息的林奈命令道：“我渴了，带我去买水。” “好。”林奈匆匆回了鄢行澜的消息，把手机塞进包里，带着林洋出了停车场。 停车场对面就有一家便利店，青砖绿瓦的装修，还有长长的石板阶，看上去更像是旅游景点，不是商店。给林洋结了账，林奈刚出了店门就看见鄢行澜的跑车停在门口，王子从里面看见他，无师自通地一爪子拍下玻璃窗，对着他激动地汪汪大叫。 “哇，好大的狗狗。” 林奈伸手朝鄢行澜挥了挥，看着鄢行澜打开驾驶座走了出来。他面上多了几分笑意，一边跨出高高的门槛，一边扭头对着林洋道：“我们走吧。” 只是下一秒，他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重心不稳由着惯性向前倒，脑中唯一的反应就是先用手护住挂在身前的肚子。 看到林奈倒在地上，鄢行澜面色大变，迈开步子就朝林奈那边迅速跑了过去。“奈奈！你怎么样——”鄢行澜扶着半跪在地上的林奈。 “疼……别、别碰我……”林奈面色苍白，冷汗从额角滑落，很快浸湿了他的衣服，身上有两种疼，腹部里边像是两块肉绞在一起打架，恶狠狠地想要分出个高地胜负，钻心刺骨的疼；手上和腿上被擦伤破皮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抓着鄢行澜的衣摆，“行澜，我的肚子好疼……宝宝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鄢行澜见林奈疼得嘴唇都白了，把人从地上抱起来，面带寒气地看了一眼远处走来的林成和无措站在原地的罪魁祸首，便急忙带林奈上了车，往医院赶去。 结完账出来的林成翰正好看见林洋恶作剧伸脚把林奈绊倒的画面。林洋被板着脸教训他的母亲吓得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道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我以为他会看见的……” “好了好了，”林成翰为小儿子打了个圆场，“只是摔了一跤，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到了平时林奈产检的医院，鄢行澜就把林奈往急诊科抱，他在路上联系了杨粤明给林奈找的专家，专家问讯匆匆赶来以后，给林奈做了个检查，松了口气道：“只是动了胎气，没有伤到孩子。” 林奈在摔倒前用左手护着肚子，右手撑着地面，手掌在与地面的摩擦时磨掉一块皮，手腕处因为骨头错位高高鼓起。右边膝盖也因为而丢了一块皮肉，看上去血肉模糊，十分瘆人。 医生先给他把脱臼的手接上，继而道：“我现在要给你消毒，会很疼，你忍着点。” 林奈点点头。鄢行澜坐在林奈身边半揽着他，把自己的手伸到林奈面前，哄他：“疼你就咬我。” 林奈哪里舍得，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鄢行澜的手推了回去，闭上眼不看医生给自己伤口上倒双氧水的画面。只是阻隔了视野不代表阻隔了痛觉，他还是能感受到液体留在肌肤上是传来钝钝的痛感。林奈用牙咬着嘴唇，还是没忍住从喉腔中挤出一丝呻吟。接着，他又感知到鄢行澜用他的手撬开了自己的嘴巴，然后将他的手背塞了进来。 “咬我。” 医生清理的速度很快，在收起器械和药物的时候叮嘱林奈：“千万记得这两天伤口不要碰水，现在那么天气热，很容易发炎。” 林奈点头，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肚子，显然还记着刚刚剧烈的疼痛，此刻有些犹豫能不能摸自己宝贵的肚皮。他抬头向医生确认：“孩子真的没事吗？” “没事，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在医院住一晚，观察一个晚上。” 林奈转头去看鄢行澜，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鄢行澜爽快起身：“行，那我去给你办住院手续，你在这等我。” 办完住院手续，鄢行澜还顺便报了个警。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他把遇事找警察的教育刻在了骨子里。 过了没多久，程铭打电话过来八卦地问道：“我听我爸说你把人送公安局里了？那人怎么惹你这个大少爷了？”——他爸是公安局局长。 鄢行澜没急着进林奈的病房，站在医院的楼道里，一拳头砸在墙上：“他把林奈推倒了。” “啊？”程铭惊呼，“那林奈没事吧？”显然他也明白怀孕摔倒可不是件小事。 鄢行澜闭上眼回想起林奈摔倒的场景还觉得心有余悸：“万幸只是受了点皮外伤。”鄢行澜顿了顿，“你知道吗，推他那个是他的弟弟，我估计林奈他爸会找林奈求情。” 说起来也是，林洋还没到刑事责任年龄，就算被报警被带去派出所又如何，还不是教育几句就会被放出来。 鄢行澜磨了磨后槽牙：“你快给我想个办法，让我解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