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思念
这个问题简直是死亡提问。 郑兆峰是前任上司，宋怀凌是现任上司，而这两人明显不是一路人，互相不对付。 游千帆现在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这问题要是哪里没答好，就是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埋天雷。 我可太难了，游千帆在心里长叹一声，想了想说，认真地说：“我和峰哥确实有些私交，但这不会妨碍我工作。” 他抬头直视宋怀凌的眼睛，眼里神色坦然：“我公私分明，不会把任何私人情感带到工作里。无论我和峰哥私下交情如何，我都不会因此徇私。我是寰宇的员工，我就会以寰宇的整体利益为最优先考虑，而不是以我个人利益或个别某个同事的利益为先。” 他不再看宋怀凌，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条鱿鱼须，说：“其实你没有必要非请我吃饭，我既身在其位，就必会谋其职，我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我只会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做好我应该做的事，其它事我不会参与，更不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你尽管放心。” 说完，他不再看宋怀凌，开始专心吃饭。 该说的他都说完了，说的也全是实话，他不喜欢内斗，不喜欢勾心斗角，从始至终，他热爱的是“培训”这个工作本事，他也只会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件事上，不会因为换了个上司就有所改变。无论宋怀凌信或不信，他都会坚定地这样做。 宋怀凌很久都没有说话，服务员端来了新的水，然后又端来了新的菜。 两人安静地坐着，一个吃饭，另一个看对方吃饭。 他实在太安静，安静得不正常，游千帆忍不住抬头看他，发现他在笑。 非常浅淡的笑意，甚至称不上笑，只是嘴角轻轻地往上弯了一点，但游千帆就是莫名地觉得他好像心情挺好。 宋怀凌终于开口，说：“你让我很意外。”他的嗓音有些清冷，像窗外微凉的雨丝，他说，“每一次见面，都会让我意外。” 每一次？怎么说的好像他们以前见过一样？ 游千帆很疑惑，问道：“我们以前见过？” 宋怀凌：“嗯。” 不是吧，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游千帆：“什么时候？在哪？” 宋怀凌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以后告诉你。”语气有一点点狡黠。 游千帆一愣。 这样的语气出现在宋怀凌身上简直不可思议，游千帆有一瞬间怀疑他撞邪了。 宋怀凌低下头看手边的杯子，那里面装的已经不再是冰冷的凉水，而是温水。 他出神地看着杯子，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杯身，说：“其实，我今天请你吃饭不是为了公事。”他抬头看游千帆，缓慢而清晰地说，“我是以私人身份请你。” 游千帆：“私人身份？” 游千帆感到奇怪，但在奇怪的同时，他心里还有种奇异的感觉，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他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响亮而急促。 宋怀凌神色不变，只是目光更加专注而认真，他一直目不转睛看着游千帆，仿佛一眨眼对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窗外，细密的雨丝连成一片雨幕，城市的光影融化在雨里，像一幅印象派的画作。 游千帆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宋怀凌的声音。 宋怀凌说：“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仅此而已，不为任何利益。” ＊＊＊ 他们步出餐厅时，风雨交加，雨势比来时更大。 宋怀凌无声地撑开伞，站到游千帆身旁，只是这次，他站在右手边——离车道更近的那边。 他们安静地走在雨中，都没有说话，但游千帆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些惬意。 或许是夜色朦胧迷惑了人心，又或许是宋怀凌身上那一股淡淡的气息，蛊惑了思绪，让人忘了自己身在哪里。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听到耳边响起宋怀凌低低的声音，他说：“进入雨季了。” 游千帆转头看他，见他目光看着雨点，有一种向往的神情。 游千帆：“你喜欢下雨？” 宋怀凌轻轻地笑：“是呀，喜欢。” 游千帆：“为什么？” 宋怀凌想了一会儿，说：“可能因为，思念某个人吧。” 游千帆没有再问，他不想探究别人的私事。 他们停在公司门口，游千帆要去车库取车，宋怀凌还要去一趟办公室处理未完的工作。 宋怀凌转身走进大楼时，游千帆看到他的右肩湿了一片。 游千帆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肩膀——干干爽爽，完好无损。他心里突然感到温暖，一种被人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温暖。 他抬头，看向两人刚才走来的方向，那条路被夜色掩盖，上面笼着朦胧烟雨，看不清路的尽头，游千帆抬起手，雨水纷纷扬扬地落下，轻吻他的手，像是走过一段漫长旅途，终于找到了归处。 长路漫漫，虽不知来处，幸有归途。 ＊＊＊ 每年的七、八、九这几个月是培训部的炼狱时期。 在这段期间，有两件事会同时进行。 第一件是暑促。 手机行业每年会有两个销售高峰期，一个是寒促，发生在农历新年前后，另一个是暑促，发生在暑假前后。就国内而言，这两个时期是全年手机销量最高的时期，整个公司一年的销售业绩几乎就由这两个时期定生死。 各大手机品牌为了抢占市场，都会在这期间扎堆推出大量新款，试图用“机海”战术抢客，而作为培训部，要负责开展这些新品的培训课程，任务相当繁重。 十名培训部同事整齐划一地坐在会议室里，整齐划一地摆着送葬脸。 游千帆揉揉太阳穴，看着众人，说：“同志们，坚强点，我们每年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有人小声说：“今年怕是过不去了。” 游千帆：“……” 彭胜噗嗤一声笑，朝说话的那名青年道：“行了哈，还没到那地步，不就是今年产品多了点嘛，说明公司业绩好，钱多，资源多，咱们这票干好了，年底的奖金就稳了。” 又有人小声说：“这么个爆肝法，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年底。” 彭胜：“……” 一屋子愁云惨雾。 游千帆有点想笑，勾了下嘴角，看着前方墙上的投影幕布，上面播放着今年暑促期间的新品时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