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冤家路窄【剧情章】

    纪盛下定了决心，正式回绝了参演S＋耽美剧的邀约。

    对于把事业和通关看得一样重的奋斗逼而言，这是个非常严肃的决定。为此他回到了工作室，与员工开会长谈。大家面面相觑，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惋惜，却谁也没有发言，只是任由时钟指针滴答滴答地挪动。

    “这档资源，是罗德影业的老板陈章为我安排的。”

    纪盛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依次扫过：“因为一些私事，我不能再接受他的施舍，从今日起，他便是我的敌人了。”

    “敌人……这……”助理韩璐冷汗直冒：“老板，你这是得罪了个大人物啊。”

    “没错，不必害怕。”纪盛摆了摆手，压住了大家的议论：“戚雪会将持有的华昭影业的全部股权转让给我。三天之后，我就是华昭第一大股东了。”

    “什……什么？？”

    这条重磅消息仿若惊雷，让员工们议论纷纷，瞬时炸开了锅。

    “我们下半年的工作安排，可能要重新规划了。”

    “你觉得这是个正确的决定吗？”

    “是指拒绝了S＋耽美剧？”系统问道。

    “不，是与陈章为敌。”

    纪盛站在工作室的收藏室里，目光落在楼下往来的车辆上，“还有一种选择是，我不再计较陈章害死小玖的事，继续和梁辰培养感情，直到达成HE为止。”

    “这样做也没错。毕竟从始至终，你的任务只是和梁辰达成1v1　HE，而不是消灭故事里的所有人渣、替枉死的好人报仇雪恨。”

    “但你没阻拦我。”纪盛顿了顿：“我选择替小玖复仇，你却没阻拦我，明明放下无关痛痒的恩怨纠葛，专注于完成任务，才是穿书的正途。”

    “你的恩怨纠葛是不是无关痛痒，只有你自己才有评价的资格。”系统的回答很平静：“我没有立场替你释怀。”

    “而且关于这番取舍，你自己心里早有计较了吧？”系统继续道：“即便你不计前嫌，与陈章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他得知了交出梁辰性爱视频的‘功劳’有你一份，终究还是会与他反目成仇。与其拖到未来，不如趁早了结，这样你也能尽早完成任务，前往下个副本。”

    “确实如此……”纪盛点点头：“但在我和梁辰的感情尚未稳定的情况下，就站在了和他的养父水火不容的立场上……也许会彻底掐灭我们之间的可能性吧。”

    如果再晚一些，等到他与梁辰结下白首之约，再将这矛盾摆到桌面上，梁辰的抉择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个难题已经纠缠他很久，却是他第一次对旁人吐露。归根结底，他还是对梁辰的情爱抱有幻想。

    他离坠入情网恐怕只剩一步之遥了。

    “离开了梁辰也是件好事，这样你在密谋扳倒他的养父时，不会再心怀愧疚。”

    系统安慰道：“否则你与他感情越深，背叛感便越强，你也会越痛苦。现在你与他摊牌决裂，倒是让你们一身轻松。”

    “也对。”纪盛想了想：“确实不想再亏欠他了。”

    “很好，那便收拾一下心情，继续上路吧，目标是干掉陈章。”

    系统突然很想拍拍他的肩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如就扛在肩上，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豁然开朗，不再是沉重的负累。”

    “好，借你吉言。”

    纪盛走到茶几边，把玩起桌上的杯子：“就让我们速战速决。”

    杯子的造型是白孔雀，和他赠予小玖的那只是一对。

    纪盛坐在藤椅上，独自沏茶。斯人已逝，与他的回忆几盏茶的功夫便能说完。他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外出用餐，小玖送他一只独角兽，却被他掷在孟珂面前一脚踩碎……如今想来，俱是遗憾，只可惜他醒悟得太晚，未曾想到这会是友情的珍贵凭证。

    那些不被他珍惜的东西，终究连零星碎片也不曾留下，转眼便消散在时光的尘烟里。

    孟珂也拒绝了S＋耽美剧的片约，从陈章的家里搬了出来，着手交割他分管的陈章的产业。

    谈到这些时，孟珂语气淡淡的：“会在恋综第二期开拍前处理完，自此我便与他再无干系了。”

    “他没留你？”

    “留了，有用吗？”孟珂躲在角落里吞云吐雾：“戚雪那边处理好了？”

    “嗯，最快三天，最慢一周。”

    纪盛波澜不惊，明明权钱在手，却看不出意气风发的模样：“以后华昭的第一大股东就是我了。”

    “心理医生那里有进展吗？戚雪什么时候能被逼疯，我等不及了。”

    “需要一到三个月，这急不来。”

    “我总是做噩梦，每夜每夜。”

    孟珂咬着烟嘴：“只要戚雪一天还在，我便一天不得安宁。想到他还在享受锦衣玉食、挥霍金纸银钞，而小玖已经化作一捧骨灰，我便痛苦得肝胆俱裂。死人在生者身上凿出了一个活地狱，你明白他消失了，可他的苦难和遗憾却留在了你身上。那种针扎般的滋味，和心里空茫茫的感觉，我甚至无法描述万分之一。如果你不曾经历，那便永远不会懂得……被撕心裂肺的疼痛彻底掏空是怎样的感觉。”

    孟珂很安静，看不出精神上歇斯底里的迹象。他诉说着他可怖的爱情时，稀松平常得宛如在谈论今天的早餐。他吹了吹，一圈白雾便挥散开，让两人被浸没在尼古丁的气味里。

    纪盛不知该怎么答，他心知孟珂反常得骇人，却又无从开解。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有些相似，所以劝慰的话总是说不出口，互相嘲讽时倒是妙语连珠。

    “再忍耐一阵。戚雪离灭亡不久了。”纪盛只能这样劝道：“他现在已经不人不鬼，也算是报应了。”

    “但我没什么耐心了。三天，我的极限就是三天了。”

    孟珂掐了烟，掸了掸衣服上的烟灰：“走吧，去直播现场。”

    纪盛点头，等两人走进录影棚时，已经调整好状态，看起来亲密热络，是一对认真敬业的合约情侣。第一期的主创线上直播正式开始了，孟珂轻松自如，纪盛也专心致志，两人秀起恩爱简直如鱼得水，只有在弹幕中提到小玖时，才会一起陷入短暂的沉默里。

    纪盛本打算休息一晚，却在直播结束后被制片人拉去应酬。这是恋综第一期结束后的杀青宴，不仅是剧组成员，就连出品方的金主们也大驾光临，大家受宠若惊，纪盛也没有推脱的理由，只能跟随喧闹的人群赴宴庆祝。

    “喏，他来了。”站在酒店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身旁的孟珂向他扬了扬下巴。纪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有一道银灰色的身影伫立在人群里。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社交场上，那人是天生的发光体。优雅多金、权势滔天的他轻易地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恭维的低语来自人群，如同风声来自大海。

    是梁辰。各色的宾客怀揣各异的心事，向这位贵公子轮番敬酒。此情此景，竟像两人初见时那般，纪盛记起穿书后的第一日，他在宴会上故作羞涩向梁辰敬酒，对方误饮了催情药物，两人由此开启了一段缘分。今时今日，他们又一次隔着人海，而纪盛却感受到了他们的背景、魅力、权势是何等的天差地别。梁辰举手投足间便能锁定爱慕者的目光，而他只是名无人问津的小演员，在解除了恋爱关系后，只有排队应酬才能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本该如此、本应如此……

    可是为什么他会感到……酸楚和不甘？

    纪盛魂不守舍，他在宴会中逡巡了半圈，杯中的酒水被机械地倒满和饮下，直到来到梁辰身边的那刻。

    如同众星拱月一般，人墙将贵公子层层围住。在交谈的间隙里，梁辰抬起头，与纪盛的目光碰巧对上，他微微点头示意，随后继续同身边人周旋。

    杯中的酒水突然便难以下咽了，纪盛收回视线，前日尚且亲密无间的恋人，今晚便隔了万水千山。原本他有机会站在梁辰身边，是他亲手将他推远了……为了那些无关痛痒、又不能释怀的恩仇。

    纪盛转身离开，他憎恶起自己的反复无常，明明早已选定了立场，为什么此刻又摇摆不定、满心遗憾？

    酒精的效力涌了上来，一些从未见光的念头在心里翻涌。没错，他没办法做到坚定勇敢，没办法做出选择后便毫不遗憾，他就是割舍不下公理与良知，又贪图情爱与美色，他确实像梁辰讥讽的那般，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但这错了吗……还是没错呢？情爱和良知，究竟为什么不能两全？

    纪盛走出了宴会大厅，一路跌跌撞撞。他被侍者领进了洗手间，在水池边洗脸，想要清醒过来。

    然而在角落的隔间里，却传来一阵拍击和呻吟声。那两人毫不避讳，交欢的声音带着混响，源源不断地传进他的耳朵里。纪盛烦闷不已，只能将水流开到更大，盖住这令人作呕的响动。

    酣战的两人似乎到了紧要关头，一声压抑的低吼后便平静了下来，随后便是潦草的擦拭声，开门的咔哒声。纪盛揩拭掉脸上的水珠，本想抢先一步离开，却好巧不巧和他们迎面撞上。只见一位身材高大、混血感十足的英俊老男人正揽着一名纤细的少年向他走来，双方狭路相逢，一时都停下了脚步。

    竟然是陈章。纪盛脸色难看极了，他抿了抿嘴唇，不得不主动打招呼：“陈总，好久不见。”

    “嗯，小纪。”

    这么尴尬的场景下，陈章竟面不改色，脸上倒是透出几分玩味来。身为上位者，他向来威压感十足，“来，纪涵，打个招呼。”

    纪涵？什么纪涵？

    “您好……”陈章身边的少年开口了，他有些羞怯：“我叫纪涵，您是纪盛吧？幸会幸会。”

    纪盛一怔，他打量起这位青年，表情越来越僵硬。两人不止姓氏相同，而且身材相仿，眉眼也有三分肖似，乃至通身的气质也有些接近……纪盛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对方凌乱的衣衫上，青年有些脸红，拢了拢领口，遮住了满是红痕的锁骨。

    这他妈……纪盛一时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怒，想想这个和自己相似的少年在公共厕所里服侍陈章、婉转承欢，他只觉得脑浆沸腾，天灵盖都快被炸开了。这种难以言喻的恶心和屈辱让他面容扭曲，如果手里有刀，他肯定控制不住杀人的冲动，将陈章的脸扎得稀巴烂。

    “怎么？讨厌小涵？”陈章的手捏起了青年的下巴，让这张脸正对着纪盛：“我记得你最喜欢和柔弱的男孩做朋友了。”

    这个老东西含沙射影，继续讽刺纪盛和孟玖：“我打算将他送进恋综第二季，接替孟玖空缺的位置。这次你肯定会照顾好他，不会让他再出意外吧？”

    此人的疯狂与刻毒，真是超出了纪盛的想象。这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满脑子都是龌龊下流的阴暗念头。他嫉妒养子的恋人，那就找个相仿的替身狠狠地蹂躏，他仇视金丝雀的友谊，所以便用替身来羞辱被他害死的人。他知道小玖是纪盛心里的伤疤，便刻意把这替身送到他眼前，让纪盛日夜不得安宁，彻底断绝与梁辰复合的可能。这个老家伙轻而易举地让他尝到五内俱焚的滋味，戚雪的手段和他相比，都是些雕虫小技，简直不值一提。

    纪盛笑了，越是怒火中烧，他便越冷静得吓人：“让纪涵参演吗？恐怕不行。”

    他轻轻扫了浑身颤抖的青年一眼：“孟玖是华昭的人，他的空缺会被华昭的艺人填补。人选我已经订好了，是个23岁的女孩。”

    “华昭的人选由你来定？”陈章嗤笑一声：“原来你又回到戚雪身边了，恭喜恭喜，破镜重圆了。”

    “错了，是我拿到了戚雪的全部股权，成为了华昭的第一大股东。”

    纪盛笑脸盈盈：“陈总替戚雪培养的助理很优秀，我已经接管了，不愧是您调教出来的人，能力和性格都是一流的。”

    陈章动了下眉毛，脸色微变，没想到这下贱的金丝雀竟鸠占鹊巢，成了华昭的主人，甚至策反了自己安插的卧底，真是心机深沉，阴险毒辣。

    “陈总是在替戚雪惋惜吗？也是，只是因为我和孟玖结下友谊，他便丢了华昭影业。”

    纪盛的语气很温柔：“我当然不会拒绝和您旗下的艺人做朋友，只要陈总不怕晦气，我自然会好好待纪涵。来，还请多多指教。”

    最后一句话是对纪涵说的，青年听不懂两人的交锋，却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僵硬地握了一下，又很快缩回了。

    “不错，择日不如撞日，随我去罗德喝茶怎么样？刚好来谈谈恋综下一季的安排。”

    陈章向纪盛邀约，很明显这又是一场鸿门宴，并且不给对方说不的机会。两名高大的保镖从身后围上来，堵住了纪盛的退路。

    “别怕，是你的老熟人了。”笑容牵动了陈章眼角的纹路：“上次在我的办公室里你见过他们，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纪盛转身看去，是曾经伙同陈章强奸他的那两名保镖，这两张令人作呕的脸，哪怕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走吧，给小纪带路。”

    陈章挥了挥手。保镖们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住纪盛的手臂：“纪先生，请吧。”

    “等等，今晚我们有约。”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陈章回头看去，只见养子站在身后，正冲他微笑：

    “父亲，我和小纪定了晚餐，庆祝他成为华昭的大股东。”

    纪盛睁大了眼睛，梁辰拨开人群，向他身边走来，如同分开红海的摩西。

    那位高不可攀的贵公子抛下了纵情声色的酒宴，到狭小的洗手间里来寻他。在养父的怒视下牵紧了纪盛的手，将他护在身边。

    十指交握的瞬间，纪盛的背上浮起一层薄汗，仅仅是肌肤相贴触感，便唤醒了他在情爱里的所有知觉，让他紧紧扣住恋人的手，再也不愿分开。

    “我和纪盛恋爱了。我带他去墓园见过了父母，承诺会与他相偕到老。”

    说罢，梁辰吻了吻纪盛的发顶，仿若有万般深情。

    “改天我会带小纪陪您喝茶……只是如果我们提议订婚的话，您一定要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