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

    “担心死我了！那天我想着你要是找不着那花，我就把陆北辰抓去找你。”

    “抓剑神啊？勇气可嘉。”许未熙笑着给她倒了杯水，安抚她的情绪。

    “哥，你就别笑我了，说正经的，他到底什么态度？把他带回来真的没问题吗？”慕瑶雪压低声音，凑近许未熙，冲门外陆北辰的方向挤眉弄眼。

    “堂堂剑神，应该不会出尔反尔就是了。”许未熙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相比慕瑶雪简直气定神闲。

    “那岂不是便宜他了！”慕瑶雪一拍桌子，震得桌上茶水直晃荡，“他师父是不是那个叫什么，张庭轩的！”

    “是吧。”许未熙放下茶杯，看了一眼门外。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慕瑶雪想说人坏话，可是站在庭院的陆北辰，已经走到了门口，慕瑶雪有些慌张，“你别过来，我不怕你！哥，你别在旁边笑了，救我啊！”

    陆北辰走进门，在慕瑶雪身旁的位子站定，问:“我可以坐吗？”

    “你，你坐那儿！”慕瑶雪指着对面的位子，示意他离自己远一点。

    陆北辰坐好，见慕瑶雪看着自己不说话，表明自己不是来找麻烦的，“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说。”

    “真的？”

    “说吧，我保证你没事。”许未熙笑着，给慕瑶雪杯子里添水。

    “那我说了啊。”得到了许未熙的鼓励，慕瑶雪娓娓道来，“那是发生在六十年前的事……”

    张庭轩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剑客，晚年虽不如老剑神那般出名，却也受人敬重，尤其是还教出了个好徒弟。

    但在六十年前，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时候，他还没有这般成就，顶多算得上是个青年才俊。

    慕瑶雪的父亲慕楠，是当时极乐阁老宗主的首席大弟子，老阁主门下只有一名女弟子，名叫沐秋心。可偏偏不似那寻常故事，小师妹并不爱慕这个大师兄。

    极乐阁主宗藏在隐蔽的雪山深处，因为要躲着仇敌，自然比不上外面的世界丰富多彩。

    那时的张庭轩意气风发，张家家大业大，他受尽同龄人的追捧。但富家子弟有他自己的烦恼，从家里逃出来的张庭轩，遇到了沐秋心。

    沐秋心单纯善良，善解人意，武功有不错，有着江湖人的潇洒，又不失小女儿的温柔。

    向往繁华热闹生活的沐秋心，对张庭轩也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

    两人想谈甚欢，有一日两人谈到风花雪月，张庭轩说，爱情就是要追逐自由，只要是喜欢的人，就不必看重贞洁。

    沐秋心一直以为老阁主叮嘱的无欲无求只是纨绔思想，张庭轩的话无疑与她撞个正着。

    顺理成章，干柴烈火。

    偏偏当时年少轻狂的张庭轩还是个万花丛中过的花花公子，他并不知极乐功是何等功夫，也并不关心睡过的姑娘怎么样，第二日，他就消失了。

    沐秋心找了七日没找到张庭轩，回到极乐阁遭功法反噬，幸得老阁主命慕楠取来暗谷中的花，才得以缓解她的状况。

    那日之后，沐秋心就不再是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姑娘了。

    再见张庭轩，已是一月以后。

    张家大摆宴席，迎娶新嫁娘。

    原来那些郎情妾意，海誓山盟都是骗局。

    那晚沐秋心点了一把火，大火燃了整个张家，混乱之中沐秋心想杀张庭轩，却被那新娘子挡下了。

    新娘没死，却在床上躺了数月。

    那段时间沐秋心天天都来刺杀张庭轩，可是她学艺不精，次次都失败。

    但张庭轩次次都放她走。

    就这样一月以后，沐秋心消失了。

    不仅张庭轩找不着，极乐宗都再也没见过她。

    “张庭轩是这样的人，谁知道你是不是……”慕瑶雪越说气势越弱，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讲道理。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秋心姑姑还在的时候跟师兄们说的，还有他们自己看到的，总之肯定不是假的！”

    “嗯，我师父没和我说过这些。”陆北辰沉默一会儿，又补充道，“但我师娘是个好人。”

    “会为了张庭轩那种人挡剑，想来也是个痴情的女子。”慕瑶雪感叹着，又想到了别的，“那岂不是说，他辜负了两个姑娘的真心！气死了！”

    慕瑶雪冲出了门，不知去干什么。

    许未熙无奈摇摇头，想着阿雪这样咋咋呼呼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正想着自己许久没回，待会儿要不要去给父亲上柱香，转头发现陆北辰一直看着自己。

    “你盯着我做什么？”

    “其实，先师有提起过那位叫秋心的姑娘，你想听听嘛？”

    “哦？洗耳恭听。”

    “先师并非花心之人，家中安排的婚事他无法拒绝，才出此下策，但他是真心喜欢秋心姑娘……”

    那晚喝了点酒，张庭轩一直受着家里的压力，才说了有些大逆不道的话，但那晚犯了错，他也绝没有后悔。

    但是第二日，张家人就找来了。

    婚期将近，家中派人来抓他，怕那些人伤到沐秋心，才无声无息地走了。

    父亲关了他一个月，可是哪怕他说已经与别的女子欢好，父亲也决计让他娶那位姑娘，甚至还说，若是在外有了姑娘也没关系，娶回家中做小妾便罢。

    别关一个月，逃走无数次，被抓无数次，最后他妥协了。

    一个月没见心上人，谁知一见面她就送了一场火。

    剑刺过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打算躲。

    可谁知那连礼都没成的妻挡下了这一剑。

    刺完这一剑，沐秋心就离开了，剑也没带走。

    张庭轩想追，可是怀里的姑娘是为他而伤，血流了满地。

    他选择了留下。

    那之后沐秋心来刺杀，张庭轩都没有再让她。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沐秋心是，那姑娘也是。他的责任让他没法丢下一直昏迷不醒的姑娘一个人离开。

    某一次，张庭轩把剑还给了沐秋心。

    也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她。

    后来，姑娘醒了，张庭轩也一直照顾着她。

    不知是日久生情，还是因为那份责任，张庭轩娶了那位姑娘，名正言顺，圆满礼成。

    但是姑娘自那次伤过之后，身子一直很弱，两人也没能留下子嗣。

    “先师走得比师母还早，早些年我听过这个故事以后，问过师母，为何要挡那一剑？师母说，婚姻大事身不由己，若是不挡那一剑，说不定，她就要当一辈子的寡妇了。”

    受尽苦楚，汲汲一生。

    沐秋心的故事许未熙听过许多遍了，虽感叹她苦，却也觉得这结果有些自作自受，却不知后面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们因为误会和彼此的沉默错过了一生的相守。所以我很庆幸。”陆北辰看着他，眼神像是沁了蜜，“幸好我没有选择沉默，也没有让误会成谜。”

    许未熙笑，将他眼里的蜜糖搅成了春水。

    “对慕瑶雪隐瞒，是觉得这种真相她未必需要知道。”陆北辰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字句，“之前说的那些话……先师确实说过。年高之后，他糊涂了不少，心里估计悔恨遗憾许多，便无赖地把错误怪到了秋心姑娘身上。”

    “嗯。我都知道了。”

    “嗯？知道什么？”

    “知道了结尾遗憾的故事，知道了有话一定要说出来，还知道了，”许未熙突然起身，凑到了他面前，“陆大侠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