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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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对质 瑶帝一宿没睡。他很困,眼皮子打架,可心里像明镜似的,各种各样的画面闯入脑海,眼前全是白茸的影子,弄得他没法闭眼。 他也没心情上朝,眼前大臣们左一言右一语,讲的都是些琐事,实在听不进去。就在他刚想宣布退朝的时候,礼部尚书突然请奏,称幽逻岛想再送美人过来,以弥补已故的晴贵人无法再侍奉的遗憾。 “不用了,朕不想要。”瑶帝摆手,在成功索要巨额赔款之后,不愿再和这种小岛国有任何往来,更不想再遭遇一次暗杀。 礼部尚书傻眼,按照他对瑶帝凡是美人来者不拒的传统,早对幽逻岛做出承诺,而那边的美人也已经启程上路。 马屁拍马腿上,这让他很尴尬。他朝前后左右看,希望有人能替他说几句,看向监察御史周大人时,后者很明显白他一眼。他移开眼,目光落在镇国公身上。 镇国公并不看他,说道:“陛下还是接受吧,免得幽逻小国心里不安。” 瑶帝摸不准他的想法,只道:“此事再议吧。” 朝会后,他把镇国公留下,这还是在降下季氏位分之后他们第一次单独会面。 “呃……季将军……”他还在组织语言,不料镇国公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抢先道,“如湄有错,陛下尽管罚,只怪如冰没福气,没法和陛下白头偕老。” “朕会下旨,褫夺端熠皇贵妃的封号,贬为庶人,迁出妃陵。” 镇国公却道:“既然已入土为安,就别再打扰逝者了,臣只求陛下看在如冰的份上,多照顾一下如湄,久居深宫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 瑶帝听懂暗示。 “至于幽逻岛的美人,人家要送,咱们就收,您要是不喜欢,就留在宫中养着,权当是两国邦交的象征。” 回到内宫,瑶帝换下朝服,对银朱说:“镇国公不简单啊,为了能让季家继续把持朝政,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早知如此,季如冰死时,就该把罪名直接按在昀嫔头上,如此一来,他早就息事宁人,也不至于让白茸蒙冤遭罪。” 银朱躬身:“季氏原本是乡绅,只因季将军屡建军功这才一跃成为豪门大户,他们深知自己根基浅,没法和门阀贵族比,因此比其他家族更希望得到长久不衰的恩宠,让福泽绵延下去。而季将军终究年事渐高,不得不为以后考虑,将亲子送来是一个办法,现在宽宥昀嫔是另一个办法。” 瑶帝看着穿衣镜中的人没说话,默默整理好袖口。 银朱问:“陛下准备去哪儿?” “思明宫。” *** 昙贵妃一上午都很忙,新年伊始,各局办事回话拟章程的人络绎不绝。有某某地方的枯井需要填上但渣土一直运不进来的;又有某某人想调离原职却一时半会找不到人代替的;还有人要求出宫办事需要批准的……因公因私,各式各样。 眼前,他正拿着账本细看,一边翻一边道:“暄妃上个月多支了五筐炭?” 回话的宫人是尚功局典计,姓吴,二十七八的年纪,脸盘圆圆的,解释道:“奴才也不晓得。上月初六,玉蝶宫遣人来要,司计便给了,奴才也就记下来,不曾多问。” “你们就是这么办差的吗,谁来尚功局要东西都能给?还真是来者不拒啊。” 吴典计第一次接触昙贵妃,想当然道:“这原本也不是大事,以前皇贵妃说……” “谁说?”昙贵妃打断他,把账本扔到桌上。 吴典计自知失言,忙改口:“是昀嫔。他曾说冬天冷,多烧炭是正常的,让奴才们多给就是了。” 昙贵妃冷笑:“他倒会做人,只是宫里的东西向来都是有数的,有人多拿就意味着有人少拿甚至没有,实在是有失公允。从现在开始,各宫各处支取不许超额,若是超了要么拿银子来抵,要么就从下月的份例中扣除。听明白了吗?” “是,奴才明白了。”吴典计欠身,又问,“那玉蝶宫这个月的炭火……” “你们自己算去,该合多少银子就让他拿多少,拿不出来就让他多穿几件衣服吧。” 吴典计心中合计,那五大筐炭至少重二百斤,折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消息要是传到玉蝶宫,暄妃还不得破口大骂。他如此想着,嘴里又道:“还有一事,夏太妃宫中的小厨房柴火用的多,经常是这月预支下月的,如果也像您刚才说的那样执行,恐怕要断火了。您看是不是可以适当……”声音越说越小,渐渐没了,不为其他,只因昙贵妃脸色结上一层霜,把后面的话生生冻住。 “没听懂我说的吗?他多用了,别人就得少用,凭什么呢。”昙贵妃讥讽,“就凭他比别人脸上多了几道褶子吗?” 吴典计不敢回话,身子压得很低,都能看见鞋面上的灰了。 “他若来要,你就告诉他,身为太妃更要以身作则,给小辈儿们做榜样,这个月的柴火就免了,让他也尝尝大膳房做的东西,别越老越不懂规矩。对了,还要告诉他,就算是拿钱买也不行,柴火这种东西能助燃,不许囤积。” 吴典计走后,昙贵妃闲下来。 他从橱柜里拿出一封还未拆开的信,反复确定署名之后揣到怀里,独自喝茶,喝到第二壶时,瑶帝来了。 “陛下圣安。”他不慌不忙跪地接驾,眼瞅着瑶帝银灰色的短靴踩过垂地铺开的衣摆,在上好的水红色锦衫上印出半个鞋印。“陛下?”他等了一会儿,见瑶帝没有让他平身的意思,便自己站起来,走到瑶帝面前,再度跪下,仰面道,“陛下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 “有,你能为朕分忧吗?”瑶帝托起他的下巴,想要看进那双眼里。 粉唇微启:“陛下请说。” 瑶帝坐在椅子上:“白茸是你杀的吗?林宝蝉的死是你指使的吗?江仲莲是怎么死的?” 低沉的三连问,振耳发聩。 昙贵妃当即错愕,身子一软瘫在地上。瑶帝见了,失望道:“果真都是你所为,朕这么信任你,你却干出这种事!” 昙贵妃深呼吸,深情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说道:“陛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就像对待白茸那般,明知道他是无辜的,还要往冷宫里送。” “你居然还敢提他?”瑶帝恨道,“正面回答问题,否则治你欺君之罪。” 昙贵妃摆正姿势,跪坐下来:“白茸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奉太皇太后的懿旨督办而已。” “太皇太后怎么知道白茸,还不是你告诉他的。” “陛下误会我了,懿旨是映嫔向太皇太后讨要的,与我无关啊。” “他与白茸无冤无仇,为何要置人于死地?” “他住在毓臻宫,难保身边没有人给他嚼舌根,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年纪又小,若因此上了心,想到什么也未可知。”昙贵妃道,“可这些真的跟我没关系,我实在不知他的打算,更左右不了太皇太后的决定。” 瑶帝只知道懿旨是从庄逸宫传出,却不知竟是映嫔从中作怪,对那个妩媚多姿的人顿时没了好感,只觉得以往的每一次碰触都极度恶心。“关于这件事朕会再去问庄逸宫,那林宝蝉呢,他是怎么回事儿?” “这就更无从说起了,他死在浣衣局,我曾怀疑是白茸做下的,和当时的昀皇贵妃一起审过,可最后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真会推脱,朕猜端熠皇贵妃的死你会说那是晴贵人的药出了问题,与你无关。” “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儿啊,晴贵人直接给他药,未经我手,把他的死归我头上实在说不过去。” 瑶帝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朕要是再追究责任就显得太不合理了。索性说个你经手的事儿吧,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朕能把一个大活人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昙贵妃笑容不变,依旧平静:“您在说什么啊,我哪有这本领,可以操控人心。” “浮生丹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是强身健体的丹药。” “不对!”瑶帝回想服用后的反应,那是一种亢奋、通透、畅快淋漓的感觉,好像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美人大战三百回合都不会觉得累。他说出这些症状,严肃道:“里面一定有别的东西,你最好如实招出,否则……” “再送我去慎刑司?”昙贵妃反问。 瑶帝道:“陆言之已经准备好了,你要想去现在就能去。” “陛下如此绝情吗?送我去一次还不够,竟还要我第二次去那种阴森森的地方?” “这是你自找的。”瑶帝见昙贵妃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对外喊一句。银朱领人进来,对昙贵妃劝道:“昙主子,您就在这儿说吧,要是进了慎刑司,那些奴才们下手没轻没重的……” 昙贵妃望着瑶帝,难过道:“陛下,我说的都是真的,您还想让我说什么?浮生丹没一点问题,您在行宫围猎时,太皇太后曾专门带人到思明宫查验,没有查出半点儿违禁成分。您若不信,可以去问太皇太后,那天太医院当值的两位御医也能作证。” “那为什么朕服下之后再没记起白茸?”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您的脑子您的记性,我如何摆布?” 瑶帝在那双明眸下有些动摇,但思及白茸之事,还是吐出两字:“带走。” *** 昙贵妃被送入慎刑司的消息引起各宫震动,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昀嫔。 傍晚时,晴蓝给他摆饭,他道:“看来我的许愿成真了,以后可得多去几次倚寿堂。” 一旁侍立的章丹和苏方也显得很兴奋,都认为颜氏失势,碧泉宫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东山再起。 昀嫔胃口大开,温了酒,添上碗筷,让另三人都坐下陪他一起吃喝,期间感慨:“可惜仲莲看不到了,否则他定要在那贱人脸上啐两口吐沫。” 晴蓝想起旧主,十分伤感,白着脸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喝完对昀嫔道:“奴才想给晔主子烧些纸,告诉他。” 昀嫔知道宫里不能烧纸的规矩,但又不忍见晴蓝伤心,说道:“找个没人的空屋吧,时间别太长。”说罢,又叮嘱苏方跟着一起去,在门外放风。 这时,章丹低语道:“主子不再去那边看看吗,事情发展到现在,那边也该动动了,不能总让您一人往前冲啊。” 昀嫔深以为然:“的确,我待会儿就过去溜达一圈,看看他们准备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