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思明宫的雪
书迷正在阅读:雄行第三部:我的浪荡教导、海棠味大奶糖、小漂亮和他的金主男朋友、用长批解决等边三角形难题【末世】、美人为攻【NP总受】、哥哥成为了我的专属宠物、陆丞、双性教官成为学生们的公用老婆(调教,绝对控制)、断你翅膀,再抱你飞翔、我在天庭当天兵
8 思明宫的雪 大年初二下了场雪,这是开年第一场雪,下得很大,飘飘荡荡一整天都没有晴天的意思。以往,后宫之人遇见下雪,都会叫上要好的朋友出去嬉戏,可如今宫中却是死一样寂静,除了落雪时的簌簌声,就只有宫闱内微不可闻的耳语。 每个人都在等,想看看大戏落幕时何人笑何人哭。 昙贵妃手拿水壶,亲自为花盆浇水,用软布擦拭细叶,一片一片,顺着生长的脉络和方向擦,净了灰,静了心。 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烦躁。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被召进庄逸宫。太皇太后没有在主殿和玉佛阁见他,而是把地点选在了西配殿的静思室。 他是第一次去那里,一进门就被面前狭小的空间震慑住。进深不过五步,东西稍长,大概有七八步距离,除了糊墙的白麻纸以外没有任何装饰。地上有个小方几,上面摆设香炉,四面放置蒲团。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这更像是一间用来反省的禁闭室。 “昙主子就在这儿等吧。”接引宫人请他进去。 他跪坐在一个蒲团上,静谧之中,心跳和呼吸被无限放大,连那缕缕上升的香烟似乎都有了声音,扰乱心神。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他实在不耐烦准备起身出去时,门开了。 太皇太后亲自将门掩好,站在雪洞似的屋中,说:“知道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吗?” “静思己过。” 太皇太后笑了:“你很会揣摩人心,我确有此意,这次除夕宴会上的事你该好好反省一下。”他坐到昙贵妃对面,目不转睛,“当初你说可以整垮皇贵妃,可现在呢。” “关于这件事,是我失策了,没想到皇上罚得轻描淡写。”他大方承认,“而且,从除夕那天到现在,镇国公一直避而不谈季如湄的事,摆明了对处罚无异议。” “他是不想失去最后一张牌。”太皇太后道,“那白茸呢,皇上到底是怎么了,一听他的名字就病了?” “这……也是我的错。”他垂眼,“我以为万无一失的。” “把话说清楚。” “往简单来说就是,我以为皇上早把他忘了,结果没想到经过季氏提醒,他又想起来,至于头疼,那是恰巧了。” “就这样?”太皇太后不信,“难道不是你做手脚?” “我怎么敢,上次浮生丹的事已经证明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对身体百利无一害。”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没有便好,你要清楚,宫中最忌用药用蛊,无论对谁都是如此,一经查处最轻的处罚也是幽禁冷宫,若是从重……” “我明白,谢老祖宗提醒,您放心,我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太皇太后道:“先前向我索要处死白茸的懿旨,就是为了撇清关系吧,你打的好算盘啊。” “您误会了,实在是我一人说话不顶用,还得您出面。” “现在看来,皇上不想让他死,其中的责任要谁担?”太皇太后说罢呵呵笑了几声,“只怕你想的是只要不是自己担就好。” “我……” “不用狡辩,我要是还看不透你这点心思,就白活几十年了。” “我真没这样想过,至少现在这种局面是我不曾料到的。” “你大可以把责任推我头上,但我希望你不要把映嫔卷进来。” “我会如实说的,至于皇上信不信,那就不是我能把控的了。” 太皇太后不满:“你要敢胡言乱语,我定不饶你。” 他有些心不在焉,站起来说:“您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我得好好想想对皇上的解释。” 太皇太后坐着没动,只眼神一瞥门,算是默许离开。 唉……真是开年不利。昙贵妃从回忆中走出,放下手中细布,越想越觉得此事棘手,不知该如何突破。 秋水在一旁看了许久,腿都站麻了,悄悄捶打酸痛的后腰。昙贵妃余光看见他的小动作,说道:“累了就出去活动活动,我不需要伺候。”语调冷冰冰的。 “奴才不敢!”秋水惊得噗通跪下,“奴才知错了。” 昙贵妃将花盆放到窗户旁,来回摆弄,找到一个最佳观赏角度,期间都不正眼看秋水一眼:“我让你出去是有事吩咐,你瞎认什么错。我就这么让你恐惧吗?”最后一句在秋水听来格外冷酷,想起思明宫中的冤魂,心底泛凉。 所幸昙贵妃并没有耽于此事,又道:“你去一趟银汉宫,让木槿务必过来。” 秋水犯难:“现在银汉宫外戒备森严,木槿在内殿伺候,奴才怕是见不到他。” “你拿我的贵妃印过去,看谁敢拦。” 秋水勉强应下,退出去后正见旼妃站在院内。他把旼妃请到屋内,茶点全备下,然后才快步离开。 旼妃已经来了一阵,一直站在殿外没有进去,眼见秋水走了才问道:“你这么着急干嘛,从现如今的消息来看,皇上只是思虑太重导致头风发作,将养几日就会好。而且你和木槿走得太近也是大忌。这把柄要是让皇贵妃抓住,可不好办。” 昙贵妃随意倒在一张摇椅上,上下晃动,笑道:“他不会轻易用此要挟的,木槿可是云华帝宫大总管的宝贝,他怎么会蠢到得罪银朱。况且哪有皇贵妃啊,你忘了吗,季氏现在只是个嫔。” “你这一步也是早安排好的吧,从拿出贡缎开始就已经在算计了。” 昙贵妃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这件事上我也只是比你们早知道了一个时辰而已。” “……” 他进一步解释:“当初我拿出贡缎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物尽其用。后来,请戏班子的事还是映嫔提的,我仅仅是知会教坊一声,让他们悉心去办。除夕那天我提早去大戏台,不巧正看见他们的戏服,那样子真是和季如湄挑选的图案花纹一模一样。我觉得不合适,想让他们换下来,可短时间内确实找不到替代品,我又想季如湄不一定也穿那衣服,就没再坚持。哪成想……”话音一顿,笑出声来,“这才叫老天有眼呢,老天爷都看他不顺眼想要整治一下。” 昀妃道:“那后面的事呢?我不相信田贵人有告御状的胆子,除非有人给他撑腰。” 昙贵妃还笑着,脸色因为兴奋而红润不少,说道:“戏确实是我让人换掉的,至于田贵人,我只是告诉他有些事放到明面上说比私下里透露要更有效果,他以死明志的时候我特别惊讶。对了,他怎么样了?” “因为救治及时,已经缓过来,正在深鸣宫静养。” “我该去看看他才是。” “你又打什么主意?” 昙贵妃愣住:“我没想怎么样,就是单纯去探望,他平日深居简出,也没个要好的朋友,我这个六宫之首难道不该去多照顾吗?” 旼妃没太相信这番话,可也没说什么,他知道,要是说出来肯定又得争论。实际上他已经看出来了,虽然颜梦华口口声声说想和他白头偕老,可实际上也不过是拿他当个安慰,就像是个心爱的物件,喜欢的时候恨不得含嘴里一天十二个时辰呵护着,要是哪天不喜欢了,那就能当场啐出来。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唉声一叹,昙贵妃听见后,缓声道:“你有烦心事儿了?说出来我替你办。”旼妃望着他,忽又生出些感动,无论如何,在宫闱中被人担心牵挂是一件稀有且幸福的事。他道:“我在担心你。” “我?” “白茸的事。” 昙贵妃哦了一声,说道:“他已经死了,掀不起风浪。即便皇上想起来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你一点儿也不担心?” “我会没事的。”昙贵妃道,“至少没大事,你就甭操心了。” 旼妃不知该怎么回应,也知晓自己纯粹是瞎操心,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回到落棠宫,他对竹月说:“他怎么变成这样一个人了,让人害怕。以前……” “以前是以前。”竹月接口,“人是会变的,既然坏人能立地成佛,那好人也能瞬间堕落。” “你说的在理。” 竹月道:“您和昙贵妃的事奴才都看在眼里,但如今也要劝您一句,您和他该分开了。” “我也想过,可每次下定决心之后又后悔,我舍不得他,若真没了他,我还能指望什么。皇上现在只把我当个摆设,自从上次来过之后就又没影了,东西赏赐倒是不落下,可我要它们有什么用呢。他喜欢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以我父亲为首的监察御史,他需要他们当他的眼线,做他的发言人。” 竹月轻按他的肩膀,说道:“何去何从您得好好想想了,昙贵妃有得宠的时候就有失宠的时候,到那时您该怎么办?” 旼妃一时理不出头绪,只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但愿幸运之神能永远眷顾他。” *** 入夜,木槿来了,一身黑衫,外面裹着黑斗篷,鞋底的雪水在地砖上留下一串污迹。 “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昙贵妃先抱怨一句,接着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用药之后已经好很多了。” “他说什么了吗?” 木槿不知该如何回话,瑶帝身体好转后说了很多,问了很多,昙贵妃到底指什么呢。 见他茫然,昙贵妃道:“起居方面的事就不用说了,你只告诉我,他有没有提到什么人?” 木槿顺着提醒细想,渐渐明白过来,回道:“皇上下旨降昀皇贵妃为昀嫔,不再协管内宫之事,圣旨已经送到碧泉宫……” “就这些?还有吗?”昙贵妃向前探身,捏了捏木槿的脸蛋,轻轻道,“说谎是要挨罚的。” 木槿想往后躲,怎奈脸蛋还在人家手里揉捏,动也不能动,只得僵着身子结结巴巴道:“还……还提了……白茸。” “都问了什么?全告诉我。” “问了是谁,现在在哪儿?” “怎么回的话?” “是奴才师父回的,奴才不清楚。” 昙贵妃松开手,随意道:“我送给银汉宫的荷花香还够用几天的?要是不够七天得提前说,调香需要时间。” 木槿瞳孔一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道:“香料其实没用。” “什么意思?皇上没点吗?” 木槿硬着头皮道:“前些日子昀皇贵妃把香料要走了。” “皇贵妃?你是指昀嫔吧。”昙贵妃面色渐冷。 “是是,奴才说错了,是昀嫔。” “所以,现在皇上既没有服用浮生丹,也没有燃香?” 木槿缩着脖子点头。昙贵妃向后靠上椅背,勾勾手指让他离近些,他刚凑过去,脸上便挨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昙贵妃低头看了看手掌,那里也同样浮出一些红晕,反手又打过去。 木槿嗷嗷叫了两声,伏在地上求饶。 “我让你一有风吹草动就报给我,你是怎么做的,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昙贵妃气得眼角直跳,“我的东西压根儿没送到银汉宫去,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知情不报?” 木槿吓坏了,连脸上的疼都觉不出,求道:“是奴才的错,忘了知会您,奴才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忘了?”昙贵妃好笑,“我们的槿哥儿忘性还真大呀。” 木槿道:“您饶了奴才这次吧,奴才一定好好听话,师父还在银汉宫等着奴才……” “你以为搬出银朱我就能从轻发落?他也只是个奴才罢了,我就是一次杀了你们两个,皇上还能找我问罪不成?” 木槿泪流满面,抖如筛糠。 这时,昙贵妃又笑了,从桌上一个匣子里取出颗蜜枣,喂到木槿嘴边:“别怕,吃吧。” 木槿疯狂摇头:“昙主子,您行行好……奴才不想死……” 昙贵妃道:“谁说让你死了,我是请你吃枣呢。” 木槿一看躲不过,嚎啕大哭,哆嗦张嘴,连带枣核一起囫囵个吞下,浑身瘫软如泥。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这是……” 昙贵妃向他投向轻蔑一瞥:“都说了是蜜枣,还能是什么。”说着,伸手又拿起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奴才……奴才以为……”木槿明白过来,这是昙贵妃又给他一次机会,当即抱住昙贵妃的腿,“奴才谢昙主子!以后若有吩咐,定当竭尽全力。” “别以后了,现在就有吩咐。”昙贵妃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越听越害怕,最后坐到地上,喃喃道:“这是要杀头的!” 昙贵妃道:“要么现在死,要么过几天再死,你选吧。” “奴才……”木槿不知所措,忽道,“昙主子执意如此,就不怕奴才把浮生丹的事抖出来吗?您用假丹药陷害晔贵妃的事要是让皇上知道……” “能怎么样呢?”昙贵妃反问,“倒是你,说出去的后果一样是个死罪,兴许还是不得好死。” 木槿想不出别的,那股子勇气转瞬即逝,整个人又像霜打的茄子蔫下来,垂头不语。昙贵妃借机道:“其实你也不用担心,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谁会真查呢,就算真查出来,也没有性命之忧,顶多被撵出宫去。” 木槿却想,撵出宫可比死更难受,他在宫外无依无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生存了。可要是不答应下来,光是今天这关就难过,最后他咬牙点头,说道:“奴才会照您的吩咐去做,只求不要把事情牵连到奴才师父身上。” “放心吧,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木槿站起身,行过一礼,抽抽搭搭地走了。 昙贵妃将发簪抽出,散下头发,独自静坐。须叟,他脱下外袍,叫来秋水准备梳洗就寝,不料秋水见他第一句就是:“主子,出事了。” “怎么了?” “刚从慎刑司那边传来消息,皇上去了无常宫,陆总管正在那边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