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芍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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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芍药花 四月初,瑶帝要去玉泉行宫小住泡温泉,点了昀贵妃、昙妃、袁嫔、暄嫔同行。 晔妃因为触怒龙颜,没有跟去,满腹牢骚极不情愿,但昀贵妃的一句话提醒了他,白茸也不去行宫。 晔妃明白意思,立时眉开眼笑。 白茸倒没有因为不能去行宫而失落,他听从玄青的建议,多到园子走动,跟昔嫔,薛贵人、常贵人和尹常在等人混了个脸熟。 下午春光明媚,他们几人在花园里闲逛,昔嫔指着一处紫红花丛说:“今年暖和,牡丹这么早就开花了。” 薛贵人看了笑道:“那是芍药。” 薛贵人长相平淡,性格温婉,是皇上一次出巡时偶然临幸的,带回宫后只温存了一个多月便忘了。他平日喜欢种花,对御花园里的花卉了如指掌,有了爱好,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并不算太难熬。 白茸分不太清楚两者的区别,只觉都是大团又浓艳的花,漂亮极了。“他们好像啊。”他赞叹。 “可不是吗,牡丹与芍药长得特别像,放一起兴许还能分辨一二,要是单独看可难分出来。” “旁人难分,可薛贵人却是眼尖。”晔妃站在不远处讥讽,“花匠的儿子就是非同凡响。” 薛贵人抿嘴不语。 晔妃宽袍广袖,腰间一根镂空银丝带,突显出细腰长腿的好身材,来到花丛旁,伸手一指:“薛贵人既然懂花,就折一只开的最好的给本宫回去插花瓶吧。” 御花园的芍药均是嫁接杂交的珍贵品种,和外面的不同,枝茎柔软坚韧,上面长满尖刺,非得借助工具才行。薛贵人犹豫道:“晔妃请稍后,容我去拿剪子。” “本宫事务繁杂,哪有功夫等,就这么折吧。”晔妃指着最深处一朵粉红的花说,“就那朵。” 薛贵人心知要摘下来,整个身子都要探进花丛,手指也势必被扎得流血,因此面露难色。 晔妃笑道:“哎呀,本宫忘了,薛贵人入宫三四年的光景,如今也是身娇肉贵,不再是手捧泥盆的庶人。那就换个人吧,昼贵人两个月前还在司舆司扫院子,手粗脚粗的应该能克服困难吧。” 薛贵人听了急道:“不,还是我来吧,昼贵人不知该怎么做,伤了花就不好了。” 晔妃道:“不会做就正好学学。昼贵人,去把花摘下来,本宫等着。” 白茸道:“这是强人所难。” 晔妃笑笑,一副我就是强人所难的模样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薛贵人突然道:“我有副皮手套,要不……” “都说了没时间等,赶紧的。”晔妃不耐烦了。 昔嫔道:“里面那朵粉花都快开败了,不若跟前儿这朵红的开得娇艳,插花瓶里最漂亮。” 晔妃垂眼:“那就依昔嫔,折这朵红的吧。昼贵人还等什么呢?” 白茸别无他法,慢吞吞蹲下身子,手刚伸进花丛就被扎了一下。他忍着疼去找可以下手的地方,可花茎上的刺紧挨着,没有多少空隙,多次变换位置也没法折断。 晔妃的耐心耗尽了。 晴蓝机灵地悄悄伸脚一勾,白茸重心不稳,一下向前趴去,整个人跌在花丛里,无数尖刺扎进皮肉,疼得他直叫。 离得最近的薛贵人和玄青抓着白茸的衣服将人捞出。白茸脸上,手上胳膊上全是血痕,其中脸颊的伤最重,有个尖刺断进去。他瘫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看向晔妃:“你这是何意?” 晔妃眼睛一翻,可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慢条斯理地说:“昼贵人腿脚不利落也要怪我头上?不过你该庆幸,得亏没有花容月貌,否则伤了脸蛋还怎么活。”说完,施施然走了。 昔嫔道:“我的梦曲宫离得最近,先去我那吧。” 白茸捂着脸摇头。玄青道:“谢过昔主子,奴才扶小主回去就好。” “你们这样怎么回?”昔嫔说,“让我的步辇送昼贵人回去吧,省得他再难受。”挥手让人把步辇抬来。 白茸没有推辞,他的双腿也扎了刺,现在膝盖一动就疼,实在走不了。 薛贵人很不好意思道:“都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白茸靠在软垫上,勉强道:“跟你没关系,晔妃早就看我不顺眼,今日借题发挥罢了。” 回到毓臻宫,玄青服侍他脱了衣服,才发觉伤比想象中的严重。因为换了春衫,尖刺很容易扎透衣服,弄得全身都是血痕。脸上那处刺被太医取了下来,但不保证不会留疤。 玄青把药敷在他脸上,小声道:“小心将养,或许留不下印子。” 他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晔妃太霸道了,专会折磨人。” 玄青叹口气:“万幸没扎着眼睛,要不然这辈子就毁了。小主为何突然摔进去?” “有人碰我的腿,没蹲住,就摔了。” “肯定是晴蓝搞得鬼,我就说他平白无故往前面挪什么,原来是使坏。” 白茸全身都疼,泪水止不住流:“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小主别哭,眼泪流进伤口就不好了。皇上还得几天,不过晔妃这次得逞后应该不会再怎么样了。” *** 第二天,旼妃来看他,带了一堆上好的伤药。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他说,“晔妃就是个疯子,以后你还是少出门,免得再碰见他。” 白茸靠在床上,懊恼道:“简直是防不胜防。这些日子无论我去哪,好像总能碰见他。前些天在湖边还见过他,看那架势也是要找晦气,幸好有尚宫局的人临时找他有事,否则我肯定倒霉。” 旼妃沉吟:“总能知道你的行踪……这就不对劲儿了,该不会有人通风报信吧。” “……” “你宫里的人要好好查查,没有便罢,要是有吃里扒外的,一定要严惩。” 旼妃走后,白茸把这事跟玄青说了,后者也很是怀疑:“奴才也觉得奇怪,怎么刚到花园就被晔妃逮住,要说有人监视,打个来回也得有个时间,可这几次下来倒像是晔妃专门在附近等着。” “可会是谁呢?” “应该不会是外间伺候的人,他们只负责粗活,不知道小主的行踪。” “那……”白茸想了想,压低声音,“我倒是能猜出来。” 七日后,白茸身上伤大都好了,脸上也结痂,想出去走走,他让筝儿烧壶茶水备着,对玄青道:“我去御花园的小凉亭里坐坐,你把茶水和点心带好。” 不多时,他们二人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一道身影鬼鬼祟祟朝外张望,然后迅速跑到一个角落,和守在那里的人说了几句,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哪知刚一进门,就见白茸和玄青站在院子里。 玄青道:“你去哪儿了?” 筝儿道:“外面刚才有个旧识找奴才,说了几句话。” “哪个旧识,说了什么话?” “……” “莫不是你找别人说了几句话吧。” 筝儿眼神游移,不断咽吐沫:“不是,是以前一起做事的。” 白茸开口:“他叫什么?你说出来,我找他。” 筝儿硬着头皮道:“他身份卑微,不配和小主说话。” 玄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就是你给皎月宫报信,好让晔妃专找主子的不痛快!” 筝儿立即跪下:“冤枉!奴才不敢!” 玄青朝边上的人打手势,其中一人上前,捧出一包银锭放到筝儿眼前:“那你怎么解释这些,从你房里搜出来的,加起来足有二十两,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些是奴才之前攒的。” 白茸忽然道:“你既然有银子,为何那日还说家中拮据无法帮衬。二十两银子也够一家人过上半年了。” 筝儿低下头,沉默半晌突然怨毒地看着白茸:“对,是我报的信儿,你明知道我需要钱,却还罚俸,我家里已经快过不下去了,我需要钱!” 他挺直腰,接着说:“昼贵人身上扎了几根花刺,用的是百两纹银一瓶的伤药,我弟弟腿上生了毒疮,两个月下不来床,却只能敷草灰止血。” 白茸没想到会这样,说:“你若有困难,我帮你。” “不用!”筝儿红着眼睛,“我弟他已经病死了,前天出的殡。可怜他未满十二,算是夭折,连祖坟都不让进,只在外围孤零零立着……” 这时玄青打断他:“别说你家的事,现在说的是你的事,一码归一码。你家困难,就能卖主求荣?” 筝儿忍了半天,把眼泪憋回去,冷笑:“他也配当主子,别家要么沉鱼落雁,要么色艺俱佳,他有什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个屁股了。” 玄青气得连抽几巴掌:“还敢胡说,撕了你的嘴!” 白茸脸色惨淡,慢慢退回屋,对玄青道:“让他走吧,收拾东西离开。” 玄青来到身侧扶住他:“就这么放走了?他应该重罚。” “算了,就说毓臻宫人手够了,清减一人,让他们另行安排去处吧。”白茸心中还缭绕着刚才恶毒的话,陷入深深的羞耻中,往日被临幸的画面不断浮现,他试图回忆起什么用来反驳那些话,但惊恐地发现那就是事实,记忆中除了欢好竟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