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后果的傻子

    什逸咬了一下右边的下唇，很认真地看了浩星肆几秒像是在回忆那天的情景，被咬的唇角放了出来，随着整个嘴巴的弧度上扬，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尾：“你问我举杯邀明月，对影成几个人。还抱着树跟我说晚安。”

    “发生在我身上倒也正常。”浩星肆指尖挠了挠太阳穴：“我只记得你要送我回学校，还抱着树不走，没想到细节这么社死，哈哈。”

    两人吃过饭回学校，这次回去车上人多，他们只能坐到后面的座位，没多久什逸就晕车了。刚开始两个人还在商量海报设计的事，慢慢的什逸就只简短回答几个字，等浩星肆发觉什逸状态不对劲，他的脸已经变得苍白。

    “你晕车？”

    “司机技术好一点就没有太大问题。”

    浩星肆拿起手机搜索了一阵：“转移注意力不管用，吃药和做手术这也不能马上实行啊，有了！闭目养神！你赶紧闭眼休息，我们到学校再聊。”说着把手放到了什逸眼睛上。

    可能是什逸睫毛太长了，浩星肆能感受到他的眼睛有规律地眨着，手心痒痒的。

    “不要眨眼，闭上。”浩星肆手掌稍用了下力。

    手掌下面的睫毛真的没有再动，浩星肆松开手，什逸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眉心的褶皱清晰可见。这孩子虽然不是苦瓜脸，也不爱板着脸，浩星肆这不怎么敏感的情感神经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颓丧气息。

    浩星肆调整了一下坐姿，公交车的确作坐着很不舒服，最起码不能调节座椅角度这一点就非常不好，像他这种高个子卡在这么狭小的空间真的很难受。

    车外的风有点大，什逸坐的靠窗位置，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他睁开眼把窗户关上：“好像要下雨了。”

    “没事，我有伞。”浩星肆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把黑色胶囊雨伞，“出门带伞，有备无患。我讨厌淋雨，发型很重要，最重要的是雨水很腥。”浩星肆说完撇了撇嘴。

    “还好吧，现在这个季节的雨很凉，最能让我这样昏昏沉沉的人清醒。”

    “晕车已经很难受了，就不要淋雨了。”

    什逸像是走神了，眼睛跟着坐在前面起身准备下车的的阿姨到后门口才回过神说了一声：“嗯。”

    说话间学校公交车站到了，两人整理好要拿的东西也跟着下车。风真的挺大，胶囊雨伞也真的太小了，单浩星肆一个大个子都有一点勉强，更何况还多了一个人。什逸把买的东西放到两人中间防止淋湿，浩星肆见雨水淋了什逸半个肩膀把他往中间拉了一下。

    “不用这么避嫌，现在不被淋到才最重要。”

    吱吱——

    大风几乎要把声音淹没了，两人越走越近才隐隐约约听得到，像是小动物发出的声音，等在走近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纸箱子。雨水把箱子已经全部打湿了，湿软的箱子被风刮得没有了方正的形状，歪歪扭扭横在路边。什逸加快脚步走过去，浩星肆举着伞让他慢点。

    里面是三条小狗，还没有睁开眼，雨水不近人情地往它们口鼻里灌，其中一条小狗好像只能张嘴没有声音。

    什逸蹲下，整个身子挡在小狗上方想要遮住四面八方来的风雨。

    “它们在求救。”抬头望着站在头顶俯视他的浩星肆。

    什逸的头发被包裹着风声横冲直撞落下的雨瞬间打湿，雨水从额前细小的发梢流经好不容易露出的眉眼，睫毛上的水珠一颗接一颗落下，几秒后水珠太多变成了细细的水流像是在哭泣。

    他说小狗在求救，此时站着给他们打伞的浩星肆觉得是什逸在向他求救。什逸是这场风雨里第四条无助，绝望，但是想要活下去而极力发出求救信号的小狗，他那满怀期待和讨好的眼神想要遮住却没有全部遮住自己的难过和恐惧，就是这流露出星星点点可见不可触碰的情绪，让人不忍心扬长而去不在意他的死活。

    “你手里东西给我拿着，我们带他们回去。”

    这句话像是最亮的启明星映在了什逸眼里那片没有生机的池塘，斑驳的光诉说着他心中希望的死灰复燃，他起身把提的几个袋子给浩星肆，

    浩星肆没有拿伞的手里也还提着几个袋子没办法伸手去拿。

    “挂到胳膊上吧。”浩星肆动了动举伞的胳膊。

    “好。”

    什逸想先把伞接到自己手里，东西挂到胳膊上后，伞再给浩星肆拿着。此时风又大了，伞被吹得鼓了起来，什逸用力控制着伞，尽量不淋到浩星肆。

    纸箱子也被吹了起来，翻滚着去了路中间，一只小狗被从箱子里甩了出来，可以听到它有气无力地哀嚎。远处汽车的远光灯穿透密集又猖狂的大雨，在交织的雨水中给自己开辟了一条张扬着水汽的大道。这条车道上，有一个被风雨蹂躏的纸箱子横在那里。

    “什逸！”声音像是被风雨蹂躏得四分五裂般刺耳难听。

    “找死吗！”快速驶过的司机探出头，留下一句气急败坏的怒吼。

    浩星肆无法形容他此时的心情，怒火中烧般的愤怒？劫后余生似的庆幸？他只知道他要快步往前走，把还蹲在路中央又被溅了一身泥水的人带回安全的地方。没走几步，那人整理好了怀里的东西站起了身，猫着腰跑了回来，怀里抱的是两只还在叫的小奶狗。

    两人对上视线，什逸在冲他笑，笑得很开心，眼里就像有了一片星空，好似刚才差点经历死亡瞬间的不是自己。可是浩星肆的脸很难看，伞被丢到一边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头发彻底湿了，应该说是全身湿透。把人迅速拉到路边，略显粗暴的拉起什逸连帽卫衣后面的帽子给他扣上，拎起刚才扔在地上的袋子，拉着什逸往学校走。

    “还有一条······”

    浩星肆重重呼一口气，依旧拉着脸像是命令：“站在这不许动！”转身快走几步抱起被箱子甩出来的那条小狗，回到什逸身边把狗放到他怀里。

    “回学校！”

    伞是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两人一前一后，一个一脸不悦手里大包小包，一个带着帽子怀里抱着三条小狗白色的卫衣已经脏得不忍直视。

    浩星肆可以肯定今天是他二十年人生里最最难忘的一天，不仅是因为他正在经历有史以来的狼狈，还有刚才什逸送给他的那一幕惊心动魄，明明看到汽车朝箱子的方向开过去，明明距离已经很近很近了，什逸为什么还要往箱子那边冲，他看上去就像是根本不在乎结果是什么一样，还能事后冲他笑得那么轻松自然。

    如果不是司机及时换了车道，那后果就不是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满腹怒气地带着这个傻子淋雨回学校。浩星肆回头看一眼，“傻子”正亦步亦趋乖乖跟在后面，他突然有一种活着就好的心安。

    两人在校门口的安保室躲雨，浩星肆在宿舍群里发了个消息，让他们来个人接一下他。发完消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等一下先去我寝室换身干净衣服再说。”

    “我回自己宿舍就行。”

    “你们学院的男生宿舍在学校最里面。你回去收拾完，再回来多耽误事，这三个家伙肯定是要送去宠物医院的，拿命换来的死了怎么办？”浩星肆知道自己语气不好，可是又忍不住，怎么就能想都不想就往路中央冲，他真的不能理解。

    什逸低着头没有反驳。

    “它好像状态不对！”

    浩星肆看过去，三条小狗中有一条已经不怎么动了，什逸碰一下它就迟钝的微微动弹，像是没有力气的样子。

    “现在就去宠物医院！”看了一眼外面的根本没有出租车经过“我网上约个车。”

    邓勒拿着雨伞赶来的时候，浩星肆他们正要上网约车。“咋要走呢！星星你干啥去！”

    “把我放在安保室的东西拿回宿舍，”浩星肆拿过邓勒手里的雨伞和外套，“把你的外套脱下来给我。”

    “啥？”被浩星肆粗暴地脱掉外套的邓勒一脸震惊和生无可恋地目送车子离去。

    两人浑身都湿透了，怕弄湿车子的座椅浩星肆把从邓勒身上抢的外套垫在后座位上，另一个干外套披在了什逸身上。

    “师傅，去最近的宠物医院。”浩星肆说。

    什逸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那条奄奄一息的小狗，根本没有在意披在身上的外套，他看上去很害怕，就像自己马上要失去生命，跟十几分钟前那个无视危险去救狗的他不是同一个人。

    “很快就到医院了。”浩星肆想让他放松一点。

    什逸没有看他，有点迟钝地点了点头一路不说话。好在宠物医院很快到了，只是那条来之前生命体征很弱的小狗已经死亡了，另外两条状态也很不好了，医生说需要在保温箱持续观察。

    医生把最坏的结果告诉他们：“它们的脐带都还没干，应该是刚出生没几个小时就被主人扔出来了，小奶狗本来体弱，这么大的雨剩下两条只能说是暂时稳定下来了。”

    “拜托您，只要能让它们活下来，怎样都可以！”什逸颤抖着被冻得发白的嘴唇，声音里没有情绪，和在车上害怕小狗死的那种状态完全不同。

    “我们会尽力的，你们先去交押金，让它们留在这里观察吧。”

    “好，谢谢。”

    什逸给两条奶狗办完住院，在座位上一直坐着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浩星肆在休息区已经等他好久了。

    “谢谢你陪我跑这一趟。”什逸把披在身上的衣服递给浩星肆“你穿上吧，我已经暖和过来了。”

    浩星肆没有接，而是把手里的另一件衣服给什逸：“用这件擦擦头发，你的头发长不容易干，还有，把外套穿好回学校了。”

    两人等车的时候雨已经很小了，在学校的时候什逸能看出来浩星肆在生气，可能相对于说感谢更应该说一句抱歉。

    “你在冲到路中间前在想什么？”浩星肆在什逸组织语言开口前先开口问了这个导致气得他现在还觉得有点胸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