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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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狭路相逢 清明时节,辽东平原冰雪未融。白茫茫的天地间,孤日悬空,一大队人马正在官道上前行,车骑辎重甚富。 忽然远远一骑踏雪冲来,奔到队伍中间一辆华贵马车之畔,高声道:“启禀世子殿下,再往前三十里就是松华郡了。天色不早,请世子示下,今晚是否在城里过夜?” 只听环佩声响,一只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掀开了车帘,接着一个少年探出头来,正是世子荣世祯。 荣世祯不上二十岁年纪,眉目如画,姿容英秀,打了个寒颤说道:“罢了!这么冷的天,我是不爱多赶路了。”左右望了一望,又疑道:“辽东怎的如此荒凉?路上一个行人都无,我看远远不如咱们那儿热闹。” 那侍卫说道:“回世子的话,反叛贼军去岁从中原打到辽东,强占了松华郡等十二个郡县。今年正月里,定北王老千岁亲率官军剿灭贼军,俘杀了伪王元松漪,夺回了辽东失地。兴许是边防收服不久,民间生息尚未复原。” 荣世祯说道:“这群叛贼殊为可恨!元松漪虽然死了,他麾下百万贼军仍然逃回关中苟延残喘,伺机而动。只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侍卫笑道:“凭他百万千万,首恶已经伏诛,剩下的也都是秋后的蚂蚱了。元氏贼军荼毒中原三年之久,天道容他不得。只可惜定北王老千岁在前线为贼人射伤,凯旋不久就不治而亡,闹了个玉石俱焚的收场。” 荣世祯点头道:“父王说,定北王是忠烈英雄,这才派我千里迢迢前来辽东上祭。父王还说,元氏贼军用的一种毒箭特别厉害,中人之后绝无活路,定北王就是被毒箭射中了胳膊。” 一路谈谈说说,不多时就见到远方一座孤城依山而建,正是松华郡。此时天降蒙蒙白雪,绒雪飘飘,那孤城远远看来朦朦胧胧的,不甚分明。 只见松华郡城门微开一线,十来个军士策马奔来,须臾间奔到近前,领头的军官高声喊道:“来者何人?” 荣世祯摆了摆手,队伍缓缓停住。他手下一个亲随迎上前去,高举平南王令牌,朗声道:“我等奉平南王之命护送世子前来辽东公干,途径贵地,欲待进城过夜。” 那松华郡军官冷笑一声,神情甚是无礼,说道:“平南王的世子不好好窝在云南作威作福,跑到辽东作甚?” 荣世祯的手下们听到这些北人如此无礼,心下都十分不快。那亲随说道:“平南王知道定北王讨伐逆贼,战死殉国,他老人家深为悲恸,特命世子速往辽东,为定北王上祭致哀。” 那松华郡军官说道:“哪个定北王啊?萧老儿正月里重伤死了,皇帝下旨让他儿子袭了王位,如今他儿子才是定北王。” 子袭父爵,原也是意料之中。那亲随说道:“我们在云南消息不灵,不曾听得定北王世子已经继位。” 那些松华郡军官低声商议了几句,又绕着车队奔驰数匝,细细察看半响,方道:“随我们来罢。” 当下松华郡军官在前引路,荣世祯的车队在后跟随。 雪越下越大,北风吹起漫天白雪。堪堪将近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城头上守军们在来回巡逻。 荣世祯起了疑心,伸出头高声吩咐道:“停!”他的亲随忙来请示,荣世祯说道:“叫他们的长官出城接驾。”那亲随奔到前面传话,那些松华郡军官立即大声嚷嚷起来,说道:“要见长官,一进城不就能见了?大雪天的,何必再请大人们出城一趟,什么狗屁世子,真真多事!” 荣世祯命人牵了马来,他出车翻身上马,驰到近前喝道:“造反吗!吵什么吵?” 那些松华郡军官见他宝冠貂裘,衣饰华贵,虽是一张脸冻得白了,但自有一股芝兰矜贵气度,于是都不言语了,但眼神中满是鄙夷不屑。那领头的硬邦邦说道:“还请世子入城歇马。” 荣世祯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就在城门下等着。你们的郡守大人若不得空,就叫守备来见我。见不到长官,我不会进城。” 那些军官互相低声商议了几句,便道:“请世子稍待片刻,将军马上就来。”几人策马入城去,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十来个披坚执锐的武官纵马而出,踏着乱琼碎玉迎出城来。 为首那将军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四蹄如飞,掀起一地雪雾。他拉起了披风的兜帽,又用面幕紧紧蒙住了下半张脸,愈发显出那削尖的下巴轮廓。面幕上只露出一双炯炯眼眸,眼神如电般盯着荣世祯。他也不下马拜见,高高骑在马上,昂然道:“末将拜接平南王世子大驾!” 荣世祯说道:“松华郡如何会有大将驻扎?可是近来局势又有变动?” 那将军瓮声瓮气道:“请世子殿下进城烤火,暖暖身子再做详谈。”他手下的武官们一字散开,隐隐有包围之势。 荣世祯胯下的坐骑感到不安,扭头摇鬃退了几步。荣世祯一边按住座驾,一边又问道:“敢问将军名号?” 那将军低低笑了一声,却不答话,轻轻踢了踢那黑骏马的肚子,那黑骏马就慢慢踏着冰雪跟了过来。那将军低声道:“不是你自己要进城过夜么?怎么又拿腔作调不肯来了?可是要人抱你进去?” 他一靠到近前,荣世祯就瞥见他兜帽之下眉心之上,有一小块鲜红胎记,形如一簇火焰,不由一股热血直通头脑,惊呼道:“你是大叛贼元松漪的弟弟,火狮子元枫漪!” 他在云南早有听闻,元松漪在中原造反,自立为王,封了他的亲弟弟元枫漪做大将军。元枫漪眉心天生长着火焰胎记,人送外号“火狮子”。如今他哥哥死了,看来元氏贼军是以他为首了——只是火狮子怎么会在松华郡?松华郡原本的官兵们又在何处? 荣世祯越想越是惊怒,元枫漪笑道:“你听说过我?”荣世祯骂道:“大逆叛贼,人人得而诛之!”元枫漪笑道:“还是我先诛了你罢!” 他骑在马上身子一探,径直伸手来抓荣世祯的缰绳。荣世祯的坐骑受惊,人立而起,元枫漪侧身退开,荣世祯连忙拉缰控马,趁机转身便走。马儿惊慌失措,一溜烟直蹿了出去,两边侍卫拉都拉不住。 世子手下的侍卫们哗然大惊,呛啷啷拔出各自兵刃赶来护驾。那些松华郡军官,自然全都是元氏贼军所扮,一看已经撕破脸皮,当即大喊大叫围堵上来,砰砰乓乓打作一团。 只听轰隆隆城门大开,又有一队队贼军呼啸奔出,粗粗一看总不下数百人。 荣世祯等身在云南,只道定北王已经收复失地,辽东局势平稳,这才前来上祭。没想到这一路上天遥日久,元氏贼军又攻陷了松华郡,荣世祯一概不知,竟然误打误撞送上门来! 眼看着满城贼军人多势众,荣世祯急令快走,他手下亲随纷纷弃了马车,竭力纵马跟来,且战且退,连声喝道:“撤!” 元氏贼军乌泱泱追上前来,大喊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抓住那云南兔子,元大将军重重有赏——” 忽然嗖的一箭,荣世祯的马儿一声哀鸣,后腿中箭血流如注,轰然跪倒在地。荣世祯翻身跃下马背,回头一看,元枫漪在马背上连珠箭发,奔驰而来。 荣世祯大怒,拔出佩剑来喝道:“好叛贼,我今日送你去阴曹地府见你的死鬼哥哥!” 元枫漪转瞬间就赶到近前,一阵疾风袭来,他披风中飞出一记链子锤,居高临下击向荣世祯的肩膀。 荣世祯急忙斜身避开,挥剑斩向铁链,剑锤相撞,溅出一串金色火花,哧啦啦落在雪地上。荣世祯的虎口震得一阵发麻,连忙双手握住剑柄,凝气定身站住脚步。 元枫漪手臂轻轻一摆,那链子锤飞了一圈又兜转回来,忽而蹿高,忽而伏低,疏忽百变,迅捷狠辣。 那链子锤甚为沉重,但元枫漪人高马大,臂力惊人,将那链子锤舞得满天乱飞,银光闪耀,好似逗猫儿一般,把荣世祯调弄得纵跃进退,奋力招架。 荣世祯虽然自幼随名师习武,但从未真正与人上阵对敌,不一会儿就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蓦地那链子锤激飞上天,牵引着地下的链子飞了起来,笔笔直拉成一线。 荣世祯一个不察被绊住脚步,踉踉跄跄坐倒在地,剧斗脱力之下一阵头晕目眩。 元枫漪哈哈一笑,纵马逼了过来,说道:“你跪下来叫我三声亲爷爷,我就饶你一命,不然割下你的小脑袋挂在城头上。” 荣世祯大怒,拄着长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喝道:“做你的美梦!我是平南王世子,要是向你这叛贼摇尾乞怜,还有何面目见朝廷君父?” 元枫漪说道:“什么柿子梨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荣世祯自知不是他的敌手,心道:“今日唯死而已。”他唰得一声把长剑插在雪地里,两手拽开厚重的貂裘,胡乱丢在地下,又扯开衣领,露出白生生的脖子来,仰头叫道:“你现在就割了我的脑袋挂在城门上,我睁着眼睛看你以后怎么死,你不动手就不是男子汉!” 元枫漪骑在马上俯视着他,只见这少年世子孤零零穿着素锦衣裳,长身玉立在满地白雪狼藉之中,满脸愤慨之色。 元枫漪微微一笑,右手一收,链子锤凌空飞回披风下,笑道:“我是不是男子汉,难道由你说了算?我偏要你活着。” 他从马鞍旁解下牛皮绳来,欲待捆了荣世祯做俘虏,谁知他刚要下马,忽然斜刺里刺出一剑,元枫漪翻掌劈开,只见十来个侍卫浑身是血,拼死冲上来护卫主人,大喝道:“世子快走!” 他们几人团团围住了元枫漪,另有几人赶来一匹无人坐的马,急忙拉扯荣世祯上马,随即如飞箭般直冲出战圈。 元氏贼军在后面高叫道:“人走了,得把礼留下,给兄弟们置办家伙啊!”平南王派世子给定北王送来的祭礼,必定是价值连城的金玉珠宝。众贼军不消吩咐,早已欢呼着将一车车宝贝拖拽进城。 荣世祯回头看见那满城下乌烟瘴气,气得直发昏,心道:“不灭叛贼,誓不为人!” 忽然嗖的一声,一根利箭凌空飞来,乱糟糟的却不知是何处所发。那利箭落在旁边雪地里,一暼之下只见箭尖泛着紫光。荣世祯心中一凛:“是元氏贼军的毒箭!”众侍卫叫道:“留神了!” 后面又嗖嗖嗖飞来几支毒箭,最末尾的一名侍卫中箭,惨叫着坠下马去,人还未落地,就已经毒发毙命。 剩下几人看这毒箭如此厉害,吓得肝胆俱裂,竭力催马狂奔。接着又是一阵毒箭飞来,荣世祯只觉得一阵冷风袭来,在马背上又无处避开,慌忙扭身闪躲,一支毒箭就擦着他的袖子飞了过去。 谁知他脱了貂裘,衣服单薄,那毒箭擦破了他的袖子,毒液沾到了他的一点油皮,胳膊上立即一阵剧痛。 荣世祯惨呼一声,如同数九寒天劈头浇下一桶冷水,心道:“我是来拜祭定北王的,结果却跟他老人家一个死法。黄泉路上见到他,他岂不是要训斥我太糊涂?” 他胯下坐骑夺命狂奔,他但觉毒质上行,脑中却一阵迷糊,又想:“那些大英雄、大忠臣的绝命词都慷慨激昂,怎么我死到临头,满脑子都是这些废话?”但这时候也来不及叫人拿纸笔来留下遗言,他眼前一黑,便伏在马背上昏了过去。 余下几名侍卫看世子似乎中箭受伤,更是惊吓得魂不附体。一人伸手把荣世祯抱到自己马背上,向着北方连夜奔驰,到了一片野林子里,见甩掉了追兵,这才下马来疗伤。荣世祯并没有受伤见血,只是被毒液腐蚀了一点油皮,就已经昏迷不醒,可见这毒药何等厉害。 他们离开云南时人马威赫,浩浩荡荡,现在却只剩下区区数人,惶惶如丧家之犬。那几名侍卫赶紧抱了荣世祯上马,星夜驱弛入了苍雪省,寻到寒山府来。幸喜此地并未沦陷,仍是朝廷官军驻守。 他们大费唇舌自证了身份,寒山府太守方才出来相迎,向众人告罪不迭,又请了城中名医前来相治。荣世祯虽然受伤轻微,但毒性实在厉害,治了两天仍是不见起色。 大夫们商议着说:“世子的伤势走投无路,只怕治不好了……” 侍卫们勃然大怒,那性急的就抓住大夫说道:“什么治不好,你同我回云南去面见老王爷,你再说治不治得好!” 那大夫连连摇手,惶愧道:“虽然走投无路,但也不是全无办法,俗话说破釜沉舟,倘若下狠心剜掉那块腐肉,说不定还有转机。” 侍卫们忙道:“剜了腐肉就一定能医好么?” 大夫们踟蹰道:“此毒本身无药可医,否则定北王老千岁当时中了毒箭,倾尽全辽北之力,怎会救不活呢?只是世子沾染毒质极少,又年轻力壮。剜掉腐肉,隔绝毒源,世子说不定能自己挺过来。” 侍卫们都焦躁道:“照你说,难道只能听天由命了?就算剜肉也不能保得万安,徒然损伤世子躯体,老王爷知道以后岂不怪罪?谁敢做这个主?” 那寒山府太守生怕荣世祯死在他的地界,以后朝廷降罪,那可承受不起,于是苦劝众侍卫送荣世祯到定北王府,想王府必定更有名医。 众侍卫无可奈何,便又护着荣世祯,连夜赶路到了栖梧城。这时栖梧城早已得了飞鸽传书,王府早早清退街上闲人,四驾马车将荣世祯运至府中。 栖梧城乃辽东第一人烟阜盛之地,定北王府更是繁华恢弘,亭台楼阁无不华美峥嵘。众侍卫此刻却也无心观看,把荣世祯送入王府客舍,七八个名医当即轮流上来看伤,却也异口同声道:“请恕我等无能之罪,只有剜去臂上毒肉,再凭世子的身骨自行抵御,慢慢调养将息,或有活命之望。”众侍卫怒从心头起,立即把大夫们揪到廊下理论。 荣世祯躺在床上,已经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间,只听外面吵吵闹闹不休,突然有人喊道:“王爷驾到!”外面立即鸦雀无声。 接着靴声橐橐,一个男子走进屋里,沉声道:“人怎么样了?”众大夫又跟了进来,低低回了几句。 那男子走到床边,婢女忙撩开床帐,那男子提起袍角坐在床沿,低头看荣世祯的脸色。 荣世祯昏沉沉强睁眼睛,依稀只见那男子穿着江水蟒袍,戴着白玉金冠,眉眼长得如何,却看不真切了。 荣世祯颤声道:“是……是定北王殿下么?” 那男子伸手拉开被子,把荣世祯的衣袖掀了开来,静静看了看伤口,又把他的衣袖盖了回去,说道:“是我。” 荣世祯说道:“我、我……晚辈给你送祭礼来了……咳……令尊老千岁为国捐躯尽忠,天下人人敬佩……请你……你节哀顺变……” 那男子正是新任定北王萧在雍。萧在雍侧目看向众大夫,说道:“你们等什么呢?为什么还不给他治伤?” 众大夫跪下磕头,最年迈的大夫说明了两难之情。萧在雍的一个亲随便呵斥道:“一群草包!难道眼睁睁看着世子殒命,你们就脱得了干系吗?” 老大夫说道:“话虽如此,但就算剜掉毒肉,也只有万分之一的活数,白白叫世子生前更受折磨……只怕平南王震怒迁怒啊。” 萧在雍站起身来,对荣世祯的侍卫们说道:“你们听着,平南王日后若是怪罪,就传我的话:一切都是本王的主张,当真把世子治死了,请平南王到辽东来找本王算账。”又向众大夫吩咐道:“即刻给世子剜肉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