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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四

    我本以为后面日子得腥风血雨地过了,结果除了搬家那天“谢党”聚过的那一次,之后居然就再没听见什么动静了。

    虽说我的确是这场党争夺权的假·正主,真·边缘人,过的是比较虚假但也确实无波的日子,只是之前多少也会漏点风声能让我自己猜着补完一下了解情况,这回却安宁得跟压根不存在权力斗争这回事一样,我家屋顶也没人驻扎了(陆云暮说的,也许跟陆云暮住我家有关),更没人上门扰我清净,我整天只按时去工部丁卯,那里自然也无人为难我。这日子平静得跟假的一样,难不成是我进的这条感情线剧情就是如此乏味了吗?

    啊呸,不对,不能给自己立fg。我也不贪心,就继续这么一直下去就行,特别好,特别充实!

    但是话说回来,要说我对其他线完全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攻略对象我倒不是很关心,主要是担心不同的线对剧情有没有什么影响。也不知道这个游戏自由度到底有多大,我怎么看也不觉得自己是能影响事态发展的人,莫不是感情线归感情线,剧情线归剧情线,主讲故事次谈感情,选谁都没差?那这叫个什么故事,我又算个什么主角,这年头的人是喜欢看废物咸鱼打挺吗?

    虽然理解不了这个逻辑,但是当主角那就还是得有点当主角的自觉,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总得能跟上主线进度吧。我一开始是想问有行,再一想这岂不是自己给谢家递把柄,我只是想跟上进度又不是真想掺和,怎么也不能自讨苦吃。我还想过去问陆云暮,可这大傻子明着好像对形势如何看得挺清楚,实际对朝中认知比我还不如,大臣只认得话多嗓门大的,六部尚书都对不上号,什么翰林院御史台鸿胪寺更是一概不清楚,只大概知道哪个部院被哪派占着,连他陆氏除了盘桓兵部,在刑部也有重要人手都不知道。只不过刑部向来各派都有人在,陆氏也不过是此时稍稍占了一点上风。如今的刑部尚书是皇帝老爹一手提拔起的帝党清流,不然也不能冒出来冯知璧这么个人。

    无奈之下,我只得从我目前待的工部下手。虽然跟我熟悉的都是一群沉迷科研的技术宅理工男,但就算是这群人路子怎么也比我要丰富,说不定同僚之间互通有无,聊天时就能漏点什么出来。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运气不好,遇上的这群大哥真的是全然不关注外物的学术狂人,还是我真的想多了,确实就没事发生。反正就是,怎么问,也什么都没有。

    过于离谱了吧这?难不成是我玩脱了所以剧情就发大水了?这情况真没问题吗?

    我不由得忧愁起来。

    今时不同往昔啊,从前我是个单身狗,还是个配角,不对,是我觉得自己是个配角,所以摸起鱼来理直气壮全无顾忌,大不了提前领盒饭,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得祈祷一下这回就别带着记忆再活了。现如今我和陆云暮方才互通心意,恨不得这条感情线剧情长长久久,直接写到下辈子都不是不行,是个配角还好,当主角的,谁知道所做所为能导致个什么情况出来,尤其是从前我摸鱼对剧情发展没什么影响,还落了一个陆云暮,那我现在是摸还是不摸?

    太愁人了。

    但是怎么说,这状况愁人是愁人,可要说我全然不高兴那也不是。毕竟雨夜泛舟果真是极有意趣,霜叶再红,无人相映原来也只觉单调。满街花灯,我一一看过,再回头,必有一双眼等我。这样的日子我越过越想过,却又觉得来得太过轻易,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便丢了。

    这些话我不能和陆云暮说。他对我如此痴情,我就有替他挡去任何忧虑的责任。我自己是没什么好,只占了能多窥一点天机的能耐,我多些思虑提早打算些,应当能抵过我占的便宜了吧?

    七十五

    日子平平静静转眼便到了年根,我在工部也待了有半年时间。原本我想反正也没什么要顾及,我从吏部是自己跑的,便想在工部多呆些日子。却不知为何兵部那边催了我许多次,说六部各待半年,晋王早该去报道了。搞得我一通迷糊,也没人跟我说还有这么个期限啊?

    不过确实也没人说没有。总归不是什么大事,我于是挥别工部的诸位技术宅大神,约好若我当不了皇帝定来工部罩着他们。我觉着我这作用十足一个国自然基金,却也因此生出些豪气出来。

    也是有人需要我罩的啊。

    兵部是陆氏的山头,陆宁从西北回来便做了兵部侍郎,兵部尚书虽名义上是帝党,却一无战功二无兵权,这两年岁数也上去了,三天两头抱病,尚书之位早已名存实无了。我倒不担心去了会受什么委屈,毕竟谢氏那边瞪大眼盯着呢,搞不好就是齐文初现在去了户部,兵部这才催我过去当个人质了。

    我去报道那日离过年不久,陆云暮离家出走中,兵部又有他亲叔,实在不很方便,不能像在工部时那样与我同去同归,便约好我晚上放班之后再碰头一起回家。

    这是我同陆宁第二次见。初次见是他找我问陆云暮的踪影,但其实真要说起,当初他大胜还朝,我也是站在皇帝老爹身后的百官群里见过他的。只是那时人海隔着,我又被那神色古怪的汗王吸引了注意,便也没发现他金光烁烁的头盔下面长了一张同陆云暮十分相似的脸。

    我到时不过巳时,约莫早上九点的样子,就是社畜通常的上班时间,在工部也是这个时候点丁。没想到我刚到兵部大门便看见陆宁已经到了,穿着身鲜红的官服站在院中,几个人绕着他正在院中跑圈。

    我站住看了一会儿,没看懂是什么情况,便上前同他见礼。我手刚拱出去,便看见那张同陆云暮十分相似的脸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晋王殿下到了,还不赶紧来拜见?”

    那几个跑得气喘吁吁的人气都没喘匀便停下朝我行礼:“见过晋王殿下。”

    我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进了屋,其中一个向我做了些介绍,问我有什么不明白,我便将刚才的事提了一提。几人脸色顿时都有些难看。我心觉不对,便追问下去,反复几遍,这才有一个支支吾吾地解释,兵部向来辰时便要点丁,因为我来得晚了,他们这些分予我做手下的便要受罚跑圈,晚一个时辰便跑一个时辰。

    我:???

    我还想来这儿不能受委屈,敢情我刚来就给我下马威?是觉得户部不能罚齐文初跑圈有恃无恐怎么着!

    我压着满腹牢骚跟着他们做了一会儿事,再一想却又觉得不对。陆氏图谋的是大事,怎么会在这点小事上和我起纠纷,这陆宁莫不是怪我拐带他侄子不回家,公报私仇了?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是陆宁因着陆云暮公报私仇更为合理,便又心虚又生气。一样米养不出两样人,怎么同一张脸,养出陆云暮这个呆瓜,还养出陆宁这么个小心眼?

    啊等会儿,同一张脸,不也养出我大舅这么个英雄,我这么个狗熊嘛。

    再想这些巧合又如何不是有人笔下的诸多计较,我老是忍不住入戏,终有一日那只会自己倒霉。

    得罪齐文初这个草包就算了,得罪陆宁那可是万万不能。

    我得想个法子。

    成年人社交无非就是酒色钱财之类,于是趁着吃午饭聚得人比较多时,我当众说因为初到便迟到迟到延误了兵部事宜,心中有愧,要请兵部上下去望海楼吃顿饭,诸位同僚一定得去啊。

    果然无人敢应。我下属的一个主事此时偷偷喊我,说殿下若要请客,得先问陆大人意思。我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身便去找陆宁。

    十分之巧,我出门不久便看见陆宁正朝饭堂走来。我快步走到他身边,顶着他若有所思的视线把请客之事一说,他未置可否,只说了一句:“难怪谢相对晋王殿下向来推崇,这强迫起人来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我就当他同意了。

    爱来不来。

    傍晚时有轿子接我回去,过了几条街,有人掀我窗口的帘子,我正好抬头,便对上陆云暮灿若星辰的一双眼。

    白日里我被这张脸一通阴阳怪气,晚上看见陆云暮简直是治愈。我干脆从轿子里下来和他一起走回家,临到了门口才斟酌好了词句,和他说晚上要请兵部官员吃饭的事。

    陆云暮听完自然不理解。但解释起来又复杂得很,我路上琢磨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所幸他没打算问我个彻底,只说了句“少喝酒,早点回来,若有什么事,喊我过去接你。”

    我真是……有此贤内助,夫复何求啊?

    我换了身衣服便往望海楼去,到时宋小哥已然在雅间候着我。我们俩这关系,我要请客派人说一声他便能安排得妥当,但他听我说要请兵部吃饭还是十分意外,正要拉着我和我说些什么,有小厮通传,陆宁到了。

    宋小哥震惊地把我上看下看,转头又吩咐人去安排事去了。等他再出来时热情引我和陆宁等人去了个套间,套间分内外两间,外间大套间可坐兵部上下十几人,我与陆宁两个则独自坐了内间。果然是金大腿宋小哥,安排得十分合我心意。宋小哥浅浅介绍一番便关门去了外间,我和陆宁相对坐着,桌上菜品虽不丰却精细,一旁放着望海楼特制的佳酿。我望着陆宁的脸,一错神便想起那日我和陆云暮夜半对酌,尤其是陆宁同陆云暮十分相似的那张脸,倘若不问缘由,这场景竟与那时像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那时走向旖旎,现在我对着陆宁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谄媚地服个软,还是直白地讲出利害?哪个方法都不见得有用,毕竟陆宁对我有偏见,陆云暮的事叠上谢氏的缘由他必然看我不顺眼,不过我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哪方面看我更不顺些就是了。

    思来想去,谢氏的事也不是我表个态就能解决的,我不如先就陆云暮的事同他服个软,改日让陆云暮回家看看,说不定之后陆云暮便也能跟着我在兵部行走。想到这儿,我端起酒杯敬了陆宁一杯:“我知陆大人对云暮看重,担心他在我府上受委屈。只是我与云暮一起长大,早已将他当做亲兄弟,即便是我外祖家也很清楚。啊,改日我定会劝他回家,不叫他因我的缘故与亲人生出罅隙。”

    陆宁没接我的酒,只用手转了转酒杯,过了会儿才开口:“殿下若果真看中小侄,应当知道如何对他更好。”

    我没说话,就又听他道:“我陆氏身为人臣,自当为国尽忠为君分忧,功利些说,也不过是想一家老小过上些好日子。小侄年少,又只学得一身江湖习气,搞不清这官场利益,若不是当初他有师命在身,我必然不会让他下山来此。”

    我模糊觉着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但我听得更明白的是陆氏,起码陆宁对陆云暮跟着我是十分不满。

    我果然没想错。

    我沉了沉心神,而后开口:“陆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如今情形却也非我能控制。我自知天分不佳,徒占了个好出身,便卷进这摊事来。我自知难逃其中,但我敢指天发誓,绝不让云暮为我所累,倘若终有一日发生,我拼死也会护住云暮。”

    其实这就是出柜了。我上辈子一直当单身狗,想不到这辈子当了同性恋居然能这么猛,上来直接跟对象的亲人出柜。想来人做事其实全凭一腔豪气,我能说出来,全靠陆云暮给我的底气。

    我怎能不护住他?

    我不知陆宁听没听懂我的意思,他只是看着我,似要说什么,却又没有继续,只说了一句:“万望殿下说到做到。”而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了。

    我朝他一笑,也抬手把酒喝下。

    而后我与陆宁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他便不愿与我多说,提前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坐在内间,就觉得心中一阵痛快,不知不觉又喝了几杯,再站起身就发现站不稳了。宋小哥这时正巧进来,看见我摇摇晃晃站在那,赶紧去叫了我府上的下人,几个人扶的扶抬的抬把我送进轿子,我心中乐呵,等停下时起身,一头便扎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我伏在陆云暮怀里收紧双臂重重搂了搂他,而后抬头看着他傻笑。大约还说了些什么,我自己没记得,但还记得陆云暮把我抱在怀里,耳畔有风划过,但我却只觉得周身温暖。

    转天我醒来已是天光大亮。陆云暮照旧已经起身,此时正在庭中练剑。我洗漱过后便靠在栏杆上看他舞剑,这时有行忽然找我,说宋小哥请我去望海楼一趟,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