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个状今天告定了
我回了李家。 回了那个令人作呕的,肮脏的地方,其实我不该对那块地,那幢房子有偏见,但是住在里面的人太龌龊腌臜,导致我一进入李宅我就会生理性不适。 唉,果然人还是得离脏东西远一点。 我知道李恪在这个时间不会在李宅里,毕竟他是苦逼的上学狗,再者他在电话里又是嘶吼又是怪叫活像那裹着小脑的千年老粽子——他在李家和学校一向装得人模狗样,他要恶心我估计都得自己开个房偷偷打电话。 同理我爸妈和堂叔堂婶,即使看见了我,我爸妈不会管我,李德显夫妻不配管我。 我没理欲言又止的管家和佣人,他们也不敢拦我,径直走到了阔·别·已·久·的露天花园里,威廉果然在那里。 威廉是一条漂亮的金毛犬,从我记事起它就陪在我的身边,它好像是我妈的某一个贵妇闺蜜送来的,我妈笑呵呵地收下了,却从来没搭理过威廉。 于是,没人要的我接手了这条没人要的狗,说起来它的名字“威廉”还是我取的——看来我的逼格之高由来已久,小小年纪就能给狗取这么高雅的名字。 我给它喂昂贵的罐头,新鲜的水果,还把它带到我的床上睡过(虽然后来被我妈发现,她尖叫着把威廉赶出去了),它每天都是干干净净而且香香的,我除了喂食玩耍之外,其他方面都是佣人打理——这么说来,我养威廉着实轻松。 我童年鲜少的快乐记忆中,几乎都有威廉的身影,在我厌恶李德明到顶峰的时候,甚至想过还不如让威廉当我的爸爸。 嗯.....后来我打消了念头,毕竟可以有狗儿子,但不能有狗爸爸...... 如果说我的中二(划掉)逼格由来已久,那么李恪恶心人的本事似乎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那时我还是名光荣的少年队员,某一天放学回来,我竟然看到了李恪抱着威廉,在给它喂零食。威廉这条傻狗乐呵呵地吃得喷香,我小学鸡上身,怒不可竭地喊它的名字,它却吃得头都不抬。 它可是我的狗,我!的!狗! 它知道李恪是谁吗,它怎么能跟李恪好呢? 被所属物背叛的窒息笼罩着我,之后将近一周的时间里,我哪儿也没去,就守在威廉旁边,我给它喂更多的罐头,更好吃的零食,它对我十分热情且依赖,我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但是李恪喊它,它也会摇着尾巴过去,开心地围着李恪转圈。 我当时冷静地看着这幅画面,连李恪挑衅的眼神都没搭理,一言不发地回了卧室。 我想了一晚上,终于想通了——威廉不是我的狗。 追根究底,它是我妈的狗,她没说不要威廉,只是不管它而已,我没给它洗过澡,也没给它剪过指甲,我给它喂吃的,李恪见它和我好,便也给它喂吃的,把它抢过去了。 威廉其实也是我的狗,但它不是独属于我的狗。 爸妈不属于我,李家不属于我,威廉也不属于我。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独属于我的呢?哪怕只是某一段时间内独属于我也好。 介于那时我还很幼稚,我和一条狗生闷气,我坚定地认为威廉背叛了我,所以我搬走的时候没带走它,而是把它留在里李宅。何况它在李宅有专门的佣人负责照顾它,李恪再恨我,也不至于虐狗——毕竟他在李德明面前一直装成一个好儿子。 后来我被锁、咳,机·缘·巧·合·地又回到了李宅这座露天花园里,我正好就站在威廉的小房子旁边,多年不见它对我已经有些陌生,微微警惕地看着我,我喊它,它并没有过来。 可能过了一段时间后,我昏昏沉沉地靠着花园的柱子上,模糊之中却感到腿边一片温热,低头一看,威廉温顺地趴在我的脚边——那两天我站了多久,它就陪了我多久。 它还记得我,它认出我了。 就像现在这样。 威廉再次看到我似乎很开心,摇着尾巴慢吞吞地围着我转了几圈,最终喘着粗气,又慢慢地趴下去了。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和煦,有些微风,我蹲下去抚摸威廉的毛发,直至它停止呼吸。 它死了。 寿终正寝,也不错。 —————————————————————————— 在送走威廉之后,已经将近傍晚,我麻溜地离开了,笑话,不走留着过年?我真怕晚走一秒就要看见李恪那张阴柔的太监脸,或者看见李德明李德显两个人的老脸——我早上和贱受一起吃的早饭,是留着消化的,不是用来吐的。 直到我真正地开着车走远了,我才有些不真实地长长吐了口气。 我操,好顺利。 我运气这么好?我运气什么时候好过了?我可是百抽都不出ssr的人! 自从贱受到家之后,除了偶尔被李家人恶心一下,其余时候我的日子都过得极其舒坦,我认真地猜测贱受说不定是貔貅转世,不然怎么能把我这个衰人的运气都带好。 到家时,我正要下车,手机却叮咚几声,我一看,果然是姜清婉那个话痨。她哐哐给我发了好几条语音,条条60秒,我运着气酝酿几秒,心想要不要用上“哦,这样啊”“啊对对对”“你说的没错”大法,就见她又发了条文字消息——“给我听完!” 我揉了揉肚子,好想上楼和贱受一起吃饭......在吃饭和友谊之间真情实感地犹豫了几秒之后,我还是艰难地点开了姜清婉的语音。 第一条语音,她出口成脏:“卧槽!李恪给我发邀请函,请我去他的成人宴,他没事儿吧?啊?他没事儿吧!我这辈子最恶心私生子像个蚂蚱一样蹦跶,他有病吧!还成人宴,呵呵,他的葬礼我必不可能缺席,老娘要带着乐队去他坟前唱嗨歌!” 我偏了偏头,默默调低了音量,又点开了第二条语音。 她依旧出口成脏:“我日!李恪那孙子的成人宴和你爸......李先生的寿宴放在一块儿办!脑瘫吧?这么决定的人是不是脑瘫!李家是要破产了还是怎么的,两场宴会攒在一起办?省钱是这个省法吗?!简直晦气!” 第三条,她鬼哭狼嚎:“呜呜呜哇崽!我不得不去......要是只是李恪那孙子的成人宴,我连个眼神都不会赏给他,但是李先生的寿宴我没法推哇,我外公也叫我去。我能把我爸的话当个屁放了,但不能不听我外公的话,哇呜呜崽,我的日子好苦啊!你的日子也好苦啊!” 第四条,她似乎冷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撺掇:“崽啊,铎呀,你现在是不是心里特难受,特委屈?你不是新谈了个男朋友吗......不如和他诉诉苦,听妈、咳,听我的话,悲惨的身世对男朋友没什么好隐瞒的,男孩子就要和男朋友撒撒娇的!和你男朋友说说吧......” 我简直嗤之以鼻,恨不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达我对姜清婉提出的馊主意的不屑,这事儿能和贱受说吗?能吗!绝对不能啊,说了——我在他心里高大威猛的老公形象就全完了! 我斩钉截铁地给姜清婉回了个“不行”,下一秒她滋哇乱叫着“你也不中用啊!”的语音就发了过来。 我淡定地掏了掏耳朵,无情地锁上了手机。 哎,果然就不该点开她的语音,早知道上去吃饭了...... —————————————————————————— 姜清婉看着没有动静的聊天框就知道李铎绝对又开始装死了,这个不孝子连妈妈的谆谆教诲都不听了! 这是什么——这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姜清婉猛地打了个哆嗦,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幸好只是心里想想,要是被阎总听到......是她大不敬了。 她起初其实并没有什么拯救被欺凌的落魄少爷的意图,所谓的上流社会——这个圈子无情,冷漠,利益至上,只要钱权势到位,圈子里的人会包容一切乱像,比如李恪那种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竟然光明正大地成为了继承人。 直到遇到李铎之前,姜清婉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他不常出现,年轻人的派对没有他,年长人的宴会也没有他。他偶尔会来一趟学校,姜清婉只是上课时微微走了神,望向了窗外,李铎正好在此时走过——他很高,算得上这个年纪的男生中最高的一撮,肤色是不太健康的苍白,背却挺得很直,偏长的黑发覆在他的耳尖与后勃颈上,乌黑的瞳孔淡漠地朝教室里扫了一眼,又逐渐走远了。 姜清婉抿着唇收回了视线,心想:他挺帅,然后又想:等等,他为什么走过去了......这里不是他的教室吗? 过了几分钟,姜清婉果然见他再次走到了教室外面——他不会不记得自己的教室在哪里,走错了又走回来了吧...... 李铎回来时下课铃声正巧响起,他便径直推门进来了,环顾了一圈似乎才找到自己的位置——教室里很安静,没什么人说话,不少人都在和姜清婉一样默默地、好奇地打量他。李恪不痛不痒地讽刺了一声“今天怎么想到来学校了?”,李铎也没理,像走过一片无人的空气一般经过了他,走到了应该是他的位置上,安静地坐下撑着头走神。 教室里逐渐响起聊天嬉笑的声音,一切都如同平日里最普通的课间,李恪身边围了几个人,他们时不时看向李铎的方向,窸窸窣窣之后便是故意压低的哄笑声——既想被听见,又不想做得太明显。 姜清婉没按捺住好奇心,不经意地转头看去——李铎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侧了侧耳朵听他的女同桌说话,黑色的瞳孔微微一动,看向了女同桌,恹恹地点了点头。 姜清婉看见了她薄红的脸颊,女生用手捋过耳边的长发,露出姣好的侧脸,耳尖也是微微的红。 李铎来了一节课就走了,姜清婉一整节课都控制不住地在观察他——直到那高挑瘦削的背影离开,她才崩溃地发现刚刚一整节数学课!她都没听几句......嗯,李铎的女同桌也没听。 他到底来干什么啊,他又不听......可恶,来打扰我上课的吗! 姜清婉不懂,李铎那副模样,怎么能混成李家的弃子,李先生什么眼光?即使李铎再不济,拿去联姻也能开辟出一片新天地——难道李恪有什么过人之处?姜清婉观察了一段时间,最终下了结论——也没有,李恪只是一个普通的,讨厌的,汲汲营营的私生子而已。 她不理解,她好奇,她就要搞懂——于是她成了李铎的新同桌。 李铎看见她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让姜清婉都在怀疑他是不是不记得上一个同桌长什么模样......然后她发现——李铎是个哑巴。 他!都!不!说!话!的! 她逼逼一整个二十分钟的课间,李铎就点头两下,听到劲爆的消息时眼睛会微微睁大,更多的时候是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姜清婉沉默,姜清婉冷笑,她面目狰狞地硬生生把他再拽起来听! 这么好的活体树洞,可不多了! 后来李铎课间躲出去了,像一只嫌弃人类烦,偷溜出去寻清闲的白猫一样,安静地靠着天台的墙壁闭眼小憩。 姜清婉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嫌弃过,不就是话多了一点嘛!她气鼓鼓地追了上去,随后“哑巴”说话了,他说:“你真吵。” 破案了,这不是哑巴。 奇奇怪怪的友谊产生之后,姜清婉问李铎:“我跟你讲劲爆八卦的时候,你是不是心里和我一样在喊卧槽?” 李铎侧眸瞥了她一样,乌黑的瞳孔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望向她,带着清凌的平淡,然后说:“对,但我比你喊得还多。” 姜清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李铎摇了摇头,姜清婉冷笑:“那是我滤镜碎掉的声音。” 他根本不是什么无口属性的厌世阴郁美少年,他就是一个懒得说话的傻子! 姜清婉从回忆中抽离,心想养崽这么久了,这崽不中用她又不是才知道......崽不肯打小报告,那就妈妈来!这个状她今天告定了! 淑女,要淑女——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战战兢兢地拨通了那串号码......这可是阎总的私人号码,阎总亲自给她的,她真牛逼。 嘟嘟两声,电话接通—— “喂,阎总,打扰了,我是姜清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