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家主的谋划
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虽然家主没有下逐客令,何经年也看出他想一个人安静的心思,带着何青先行退出去。 “家主这是要干什么?” 越往下走,何经年眉间的褶皱越深,最后两人到了主副楼交汇的那个大庭院,他才忍不住盘问起何青。 “家主的意思,我怎么知道。” 何青无辜一笑,脸上倒显出一股子痞气,他在此之前并不比何经年知道的多,自己也是突然在演习中被连夜叫回来,让他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几个得力干将在年前完成换防。 “这事可是关系到你亲弟弟,阿青,你一点都不担心么?” 不管是终于打算收回安家那些残兵败将固守的岛屿也好,或者只是为了拔了钟离亭这颗碍眼又实力最弱的软钉子也好,既然家主说了让何禾出力,那就不可能让他置身事外。 可是究竟让何禾去做什么,这是何经年急切想知道的。 “我之前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每个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又不是我按着头让他去招惹钟离杨。” 狭长的吊梢眼随了他的那个四哥(也就是何青的父亲),一副薄情寡义的相貌,再加上这事不关己似的回答彻底惹怒了他。 “何青,你说的这是人话么?” 何经年捏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可握了很久却迟迟未动。 主宅不是闹事的好地方,也没必要跟这种人闹。 “你就这么讨厌他?连他跟钟离杨这么点小事都要捅出去让家主好好利用?” 何经年顿感无力,他想起远在海蓝的何禾。 何禾有什么错呢,他只不过是个出生的时候母亲不幸难产去世了小可怜罢了。 自小没了母亲,结果四哥还不待见他,没了亲人的照顾与支持,学校里的人可以随便欺负他,回到家还有一个对他冷眉冷眼的哥哥。 “我不讨厌他,只是单纯的看不上他,还犯不着打小报告。” 痞气凝固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坚毅的眉眼中却已然有了些肃杀之气,他认真的和何经年对垒起来,气势毫不逊色。 他的确是不讨厌何禾,不然也不会在何禾出生的时候又当爹又当妈的照顾他,能让何禾活下来至少有他一半功劳。 但越是把何禾养大,就越是难以忍受他的软弱。 几乎做什么事都犹犹豫豫、优柔寡断,遇到点难事畏畏缩缩,被欺负了或者是犯错了,也只会第一时间想尽各种办法逃避,实在让自己喜欢不起来。 “也许你真的应该看看他,他现在很……好。” 至少离开了帝京之后,那个孩子已经不那么胆小阴郁了。 “哦?……哦。” 何青不以为意,轻佻的嘴角边勾出一个与何禾别无二致的酒窝,只不过在这人脸上却并不显可爱,反而有些邪佞。 何经年无意再与他多谈,提起一口气加快了速度,兀自往旁边的副楼走过去。 他还有一个事需要好好和某人说道说道。 ------------------------------------- “主人,您回来了。” 在给何经年安排的房间里,影子咬着唇在房中打转,他总觉得惴惴不安,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终于看到了主人,那一直不经意蹙起的眉头终于放开了。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何经年进屋坐下,脸色阴沉地招手让影子过去。 什么? 影子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主人去了家主那一趟,回来就问这种问题,想来应是知道了什么,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难道是…… “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膝盖金贵了,跪不得了。” 话还没落音,影子便已应声跪倒,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猛地砸下一道黑影,先后响起了一轻一重的撞击声。 “奴隶不敢。” 他并不觉得多害怕,只是多少有点悲伤。这些日子的温柔大概是他做梦吧,梦醒了就该回到现实了。 “怎么的?你还委屈上了?” 他们俩已经在一起很多很多年了,就连影子此时的磕头代表了什么意思何经年都能摸着个十之有九。 何经年用脚把地上的脑袋挑起来,果然捕捉到那一抹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悲伤神色,那眼睛看着竟让他有些不忍。 不忍…… 他讥笑着自己的那点妇人之仁,狠狠地把那颗脑袋踩在地上并碾了几下。 “我问你,钟离杨的事,家主怎么知道的?” 何青虽然对何禾心有成见,但这人素来光明磊落,他说了没说肯定就是没说,没必要编个瞎话来诓他,更何况何青也的确不是一个爱多嘴的人。 除了当事人以外,只有自己、影子还有何青同时知道两个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影子,又或者是乌托邦里有主家的眼线? 他衷心的希望是后者。 影子安静任何经年踩着,心脏却蜷缩起来,直直地从谷底被扔进了地狱。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终究还是没有缺席。 “是奴隶说的。” 虽然他知道这个行为注定了会让主人生气,甚至是……舍弃他,他依然不觉得后悔。 他的隐瞒不是怕主人知道,更不是怕被惩罚,他只是想多在主人的身边呆一段时间,哪怕只是多一天都是赚的。 何经年听到了最不想要的答案,那股怒火岩浆似的在心里不停翻涌,反复撞击着寻找宣泄口,他把拳头握得死紧。 “解释,说服不了我,你就自己去刑堂吧。” 他也就是吓唬吓唬影子,就算是被影子背叛了,他还是不忍心让影子经历刑堂那些惨无人道的死法。 头上的脚被移开了,影子直起了身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主人,把这眉眼轮廓细细看了一遍,才在何经年不耐烦的眼神下又给何经年磕了个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主人,影子很高兴这辈子能做您的奴隶。” 说完影子站了起来。 “您以后……多保重。” 转身毫无留恋。 操! 宁死不说? 还是他比刑堂更可怕? “滚回来!” 就在影子的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时,桌子上的杯子目标明确的砸在影子身上。 玻璃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开门的动作滞住了,影子没有回头,声音有些不正常的问何经年。 “您还有什么事吗?” 何经年差点要被影子这不在乎命的傻劲逼疯了。 “到底他妈的谁是你的主人?你要替他何经时保守秘密?为什么不解释?” 何经年想,如果影子肯解释,他说什么自己都信。 “您永远是影子的主人,可是您也是何家人,影子忠于您,也忠于何家,这并不矛盾。” 既然马上就要死了,自然是永远了。 十四年的朝夕相伴让何经年早已忘记了当年只看了一次的家奴的守则。 家奴首先要忠诚于何家,忠诚于家主,然后才是自己服务的主人。 这样的影子,还要么? 那慷慨赴死的样子让何经年又气又惧,他突然回过神意识到,从头到尾,离不开影子的是自己。 “让你死太便宜你了,毕竟何家培养你也用了不少资源,你得跟着我,直到我把你榨干了的那天。” 他费了半天劲才扯出了个理由,撤销之前命令。 影子转过身,身体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那是这么多年以来,何经年第一次看到他流泪。 凄美而悲伤。 影子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悲伤的,他只是被主人这口不对心的新命令给逗乐了,喜极而泣。 “好……好的,主人。” 他一个健步窜了回去,又重新跪在何经年面前。 “主人,奴隶隐瞒不报,求您惩罚。” 何经年没那个闲工夫,他还在苦思冥想怎么能够劝阻何禾与钟离杨保持距离。 “滚一边跪着去。” 木已成舟,既然追究不了责任,倒不如想想怎么处理现在的局面才是正经。 他心思沉重地拿起了手机并拨通了何禾的电话,对方一直没人接听,一次次拉长的嘀声让他越来越显得犹豫。 何禾这几天估计正和钟离杨如胶似漆,能不能听他的话还得两说,而且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家主到底想干什么。 通话最终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而挂断,他反而暗自松了口气,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暂时不打算再拨打了。 门外有仆人敲门,说是饭菜已经备齐了,请他去前厅吃饭。 “我一会我陪家主吃个饭就走,你定好明天早上第一班回去的高铁票,还有这些玻璃,全部捡干净。” 他吩咐跪在墙边的影子,匆匆的跨过那些碎的玻璃渣往前厅赶去。 何经时年纪大了,开始注意起养生,晚上的菜都非常的清淡,三个人坐在一张可供二十多人就餐的长桌一端,让人看着就浑身不自在。 何青在部队里养成了习惯,吃饭三分钟内解决,烦透了他们一边吃一边聊的风格,自己闷不声地扒完了饭,静静地坐在原位等他们结束。 这何青怎么和木头一样。 何经年使了半天眼色也没和他对上线,刚刚进来之前两个人通了气,他与何青磨了半天嘴皮子,想一起劝家主不要把主意打在何禾身上。 “经年,你好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何经时吃完饭,似乎终于发现右手边这个人魂不守舍,放下碗问去。 老管家见几个人都吃完了,适时的端来了一杯淡盐水和尺寸不大的空盆,搭了一条干毛巾站在何经时身边。 何经时含了一口淡盐水,不急不慢地簌了口之后将它吐进旁边老管家端着的水盆里,并擦了擦嘴。 再不说就要等着散场了。 “大哥……何禾的事您也知道,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回何家了,您就放过他吧。” 在这个已经执掌何家近三十年的家主面前,他实在不需要有什么弯弯绕绕,既然说了那就说的明明白白。 “何禾总归也是我们何家的子孙,我又不是让他去送命,看你倒是比阿青还紧张。” 何经时笑起来,略显松弛的皮肤上拗出了不少褶皱,平日里冷峻的脸此时透着慈祥。 但,何经年的请求似乎是被驳回了。 不仅如此,继而他话题一转,关心起何经年来。 “倒是你,听说老头子给你介绍了个姑娘,我前些日子见过了,人还不错。” 这实在是一件让何经年头疼的事情,上次在老头子家见到的那个姑娘后来加了他的微讯,似乎被家里人教育过了,表示可以接受影子,他完全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哦……她啊……好像是还不错。” 他看着对面的何青,打心眼里地生出些羡慕,何家这些毫无人权可言的规矩似乎都是为主家的人定制的,他与何青差不多的年纪,何青可以连个恋爱都没谈过,他却得结婚了。 “正好你也回了帝京,这些日子多和人家姑娘家走动走动,等过完了这个新年就订婚吧,也老大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钰儿都可以背字典了。” 老头子的催婚已经够让何经年心烦的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何经时,长兄如父,他反驳不得更说不得,更何况这人又是一家之主。 一直在旁边充当空气的何青倒是终于在线了,冲着何经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果然何经时并不说他,婚姻这种事屋里头的事,自有他们各自的父母去操心。 何经年不是很爽快的应了下来,这才看着家主大人起身,一时间三人都站了起来。 “对了,这段时间你的影子借去给何青用一下,东南沿海情况比较复杂,需要一个熟悉情况的人。” 有理有据,实在容不得何经年说一句不好。 何经时回去休息了,剩下的两人对着桌子互相看了一眼,看到何经年有些深受打击的模样,虽然不太理解他是怎么了,何青难得没出言取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