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麻烦就麻烦吧
虽然知道钟离杨不会回来,但何禾坚持每天晚上以加班的名义在楼梯间呆到很晚,盯着那个红木色的大门期待它突然打开,起初两天还会有人出来问一下,后来就没人理他了,把他当成了一团空气。 可他终究没等到钟离杨,带着些许遗憾收拾东西,离开了易科。 离开易科的那个星期六,部门里相处不错的同事相约聚在一起给他送个行。 这送行没想到就送出事了。 何禾在此之前从未碰过白酒,还不知道白酒的厉害,被人劝着倒了一杯,喝完没一会就觉得飘飘欲仙,烦恼皆忘,充分理解了古人说的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含义。 他积极地和别人交杯换盏,一杯接一杯的和同事一饮而尽,都是一些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这没个明白人在旁边看着,几个人都有点喝多了,尤其是何禾,更是比其他人喝的多了不少。 就在这送行宴将散未散的时候,何禾突然说去要上了个厕所,大家吹牛吹的很嗨,谁都没有注意,等到他们发现何禾还没回来时,救护车的警报声已经响的全酒店都能听到了。 出门看到担架把何禾抬上救护车这一群人集体傻眼,赶紧派了一个目前意识最清醒的随车跟去医院。 影子一直在外面候着,看到救护车来心里感觉不妙,多了个心眼凑上去看了一下,居然真的是何禾少爷,他迅速打发了那位何禾少爷的同事,在救护车上给何经年编辑了一条短信。 何禾被送到就近的医院,一分钟没耽搁的推进了抢救室进行补液和下一步检查。 初步诊断是轻度酒精中毒,急性肠胃炎,由于病人因为大量脱水产生休克,必须要住院治疗。 影子办好了住院手续便守在床头寸步不离,他麻烦了烟鬼先生过来帮个忙看一会,等他到了自己就可以赶紧回去拿点生活必需品。 没想到,他不仅等到烟鬼,还不请自来了一个钟离杨。 “夜寒先生,您怎么来了?” 钟离杨没有回答,而是仔细看了看病床上依旧闭着眼的小家伙。 脸色蜡黄中泛着苍白,嘴唇发乌,一副病恹恹的惨样。 昏睡中的何禾蹙着眉头,绒软的睫毛偶尔的抖动,牙关紧咬,看起来非常痛苦。 这也就算了,然而才半个月不见,原本还肉嘟嘟的小脸肉眼可见的缩了几圈,颧骨显得更高了甚至能感觉出些凹陷,可见最近根本没有好好吃饭。 “何经年呢?这就是你们照顾的?照顾成这个鬼样子?” 出了乌托邦的大门,钟离杨从来不愿把他高高在上的架子摆出来,但这会他是真的怒了。 无关对方是否是奴隶或者是何禾所谓的家人,在短短几天里把人给照顾成这样,这让他完全不能接受。 “对不起……” 钟离杨对何禾的在乎影子是看得到的,因此他更没法理直气壮地回答钟离杨的问题。 可从那天何禾少爷咬了他以后,一切都正常的不能更正常了,何禾少爷放弃了反抗似的任他接送,但这一日三餐却都是在公司解决。 说是快要离开易科了,想多吃几顿那里的食堂,他没当回事,直到钟离先生突然说起,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何禾少爷最近是瘦的不太正常。 他被骂,不冤,换了主人只怕要被清退回主家受罚了。 烟鬼跟着后面进来,本来想劝看到何禾这副模样,也不说话了,毕竟他不知道这几个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何禾在睡梦中听到了先生咆哮的声音,眼睛还没睁开手就先伸了出去。 “先生……” 几个人皆是一愣,钟离杨最快反应过来,火气瞬间消弥殆尽,上前把他的手抓住,易碎品一般轻轻放回床上,并自然而然的给他塞了塞被角,坐在床边的板凳上守着。 影子和烟鬼无端的觉得自己好像只是路人,根本无法插进两个人中,烟鬼拍了拍影子的肩膀,笑的一脸暧昧。 “哎,影子,你不是要回去拿东西么,走走走,一起去。” 影子看到现在这情况,他的确没什么可说的,也没什么可做的,钟离先生只会比他照顾的更好,他只好选择跟烟鬼先生出去,把空间完全留给了他们两个。 何经年看到了消息给正在回去的影子回了电话,问清楚了消息的情况,本来他应该是第二天晚上回来的,知道何禾住院便立马推了明晚的一个酒会,改签了最早一班的飞机,早上九点就回到了海蓝市。 钟离杨守了一夜没走,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挂水一直挂了半夜才恢复了点自主意识,没想到醉成了那样还能认得出自己来,那小嘴一刻也不停的在说话,一边说话,一边配合他把脏衣服换下来,表现的十分乖巧。 钟离杨带何禾上了厕所,又喝了点水,哄着小家伙昏昏沉沉又睡了。 第二天早上,何经年的飞机一落地就直接打车来了医院。 “苗苗呢?” 迎面就看到影子拎着保温桶在住院部门口低头傻站着,何经年气不打一处来,猝不及防地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何禾少爷在里面,目前还在查房,医生不让在那守着。” 影子生生受了这结实的一个巴掌,不顾周围一堆病患家属的诧异眼光,直直地跪在何经年面前。 “起来。” 何经年眼疾手快把人拽了起来,生气归生气,他还不打算在这上个社会新闻头条。 何禾是被医生早上查房的动静给吵醒的,醒过来被这雪白的病房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这里。 医生例行公事的问了他几个问题,后面随行的医生翻了翻病历,两个人窃窃私语的说了几句,然后就听为首的医生说他今天休息一下就可以出院了,并且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何禾回应的很好,实际上什么都没记住,客客气气的送走了那些白大褂。 医生刚走,卫生间的门锁就被拧开了,何禾奇怪的看着那个方向,医生在这怎么地也有个十多分钟,他住在靠近门边的床位一直没听到动静,怎么突然还能钻个人出来? “先生?!” 何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先生会出现在这,还是一个病房的卫生间里。 钟离杨自然是不会告诉他自己为了躲查房避进卫生间的事,何禾也没想起来问,钟离杨的突然出现就像做梦一样,他用力咬了一口自己胳膊。 疼!!! 不是做梦!!! 钟离杨还没来得及批评他喝酒的事,看到他这反应又气又好笑。 “肚子还不够难受?” 何禾的眼睛直了,直勾勾的盯着这人,抽了抽嘴角,像是在笑,又在笑的瞬间迸出了满眶的晶莹。 “先生……”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他想向先生求证,到底是不是先生说不要他了,是不是觉得他是个麻烦,他想恳求先生别不要他,他想告诉先生,自己这几天一直都很想他。 “先生……您想养条狗么。” 话到嘴边,却只剩了这孤零零的一句。 钟离杨一愣,想起小家伙那个认真和自己争辩猫狗优劣的模样,不禁粲然一笑。 这次他没再逗他。 “你不说你是猫么?” 何禾抽了抽鼻子,也想起了那天的事,跟着钟离杨笑了起来,未完的猫狗之争莫名其妙的续上了个结尾。 “我什么时候说了啊,我从来都没说过啊,您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好不好……” 钟离杨把手掌搁置在何禾的脑袋上,只是笑,没有回答。 何禾终于蹭上了那个日思夜想的温暖,眼泪受地球引力影响落了下来,在雪白的被套上留下一些斑斑点点的湿痕。 他的小萨摩哭了。 钟离杨有点心软了。 他的?什么时候成他的了? 可是,他就是不想看到这个单纯的小家伙伤心。 “再哭就丑了,我给你打点水洗洗脸,别到时候查完房了你家里人来说我欺负你。” 对钟离杨来说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对何禾却是把他从梦境拉回现实中的陀螺,脸色本来就不太好看,这下更是惨白。 “您别走!” 他拉住钟离杨的袖子,死死地不放松。 突然的异样让钟离杨动作停滞,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只有几步远的卫生间。 “就在旁边,我都不离开这个房间的好么?” 可何禾依旧不愿意,先生和他说得挺好,却一直也没说过愿意要他,更何况他的心里还有一个沉重的包袱。 “先生……影子哥哥说……” 何禾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应该问这个,他想问先生到底是不是钟离家的人,是不是在与何家为敌。 其实这事吧,钟离杨已经在昨天晚上听他问了好几次,也解释了好几次了,看他这吞吞吐吐,完全不记得的模样就知道估计得再解释一次。 但何禾嗫嗫嚅嚅,始终就在那几个字上徘徊,不敢问出来面对现实。 “如果你想知道的是关于我们两家的事,那你可以放心,至少,我不会站在你们的对立面,而且我知道你也不会的,对吗?” 何禾已经在等着接受现实的审判了,法官这会告诉他无罪释放,这种不真实感比见到先生还要强烈。 他仔细捋了捋现在的情况,先生说不会站在何家的对立面,这样,影子哥哥和他说的理由就不能成立了…… “那……我对您来说……是麻烦么?” 他对那句话还念念不忘。 麻烦?什么麻烦? 钟离杨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那天和何经年的谈话。 “当然是麻烦了,而且是很大的麻烦。” 钟离杨逗他。 可那天如果不是何四爷失去了耐心不想和他好好谈下去,下面一句也许应该是—— “不过谁叫我摊上了呢,麻烦就麻烦了吧。” 忽得一阵狂喜喷涌而出,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求先生收他了。 何禾兴冲冲的掀开被子,撑着床想要下来,双脚刚沾着地一个没站稳直接往前摔了过去,幸好有钟离杨拉了一把才避免他和大理石瓷砖亲密接触。 “没力气就好好躺着,动什么的动。” 钟离杨把何禾扶了回去,也不知道这小家伙下来想干嘛,早上看他元气满满,还以为身体已经好了,结果成了软脚虾。 “你得庆幸我还没收你,不然就你这一顿酒,我能给你治的看到酒就哭。” 何禾的兴奋大于恐惧,他没被谁调教过,还不知道什么叫怕,一脸好奇的望着钟离杨,希望先生能说更多。 “你绝对不想体验的。” 钟离杨抬了抬嘴角,淡笑着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