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欢而散
影子引着他走到最深处的办公室，何经年早已等在门口，笑着将人邀请到屋里坐着聊。 “何四爷。” 钟离杨瞥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面具，佯笑着握了一下何经年伸出来的手。 “没想到能在这看到你。” 虽然早已经不问钟离家的事务，几个家族的主要人员他还是略知一二，这何经年是何家主家的小少爷，早年跺一脚帝京震三震的人物，虽然说早都听闻他可能来了海蓝市，却并不知道他竟与乌托邦有关。 影子先行跪在茶几前，给到来的客人泡了一壶茶，洗茶烫盏一气呵成，显然是做惯了这种招待的，给俩人的玻璃杯里都斟了七分的茶水后，他就跪在一边默默伺候着。 “钟总，久仰大名，今天终于是见到面了啊，来，尝尝，早春采的龙井，前些日子找人从西南大山里带的山泉泡的。” 何经年一脸和气，钟离杨也只好从善如流，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只可惜天太晚了，喝多了小心睡不着。” “不碍事，不碍事，晚睡习惯了，自己手里有活，又有这楼上楼下的账目经常还得过，没点夜猫子的习性干不了这活。” 何经年摆着手笑，顺嘴和钟离杨打着哈哈。但换了谁都知道，这个点到这不是为了喝茶的。 “不知道何四爷突然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要说，我们似乎井水不犯河水?” 他微阖起双眼，揉了揉太阳穴，刚刚的公罚着实还是比较消耗心力的，实在不想和这人拐弯抹角。 “哦，对，还真有点事。” 看出钟离杨的疲惫，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抖出来一根递到钟离杨面前。 “来一根?” 虽然不知道十年想做什么，不过自己也确实乏了，需要来根烟提提神。 他伸手接过，影子便适时地给两个人的烟点着火，又给钟离杨拿了个烟灰缸放在手边。 “我想和你说说苗苗。” 何经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烟灰弹进已经堆了不少烟头的烟灰缸，这事他犹豫了近一晚上，虽然说何禾的那些行为伤了他的心，但有些事情摆在他面前，不容回避。 小孩子的确是长大了，有些想法在脑子里生了根，想去除并不容易，更何况他最近没有时间兼顾到海蓝市这边，就算在海蓝市也管不住一个已经认主心切的何禾。 倒不如，堵住另外一个源头。 “我想请你帮个忙……” 事关何禾，行事果断的何经年此时却不知道怎么能把对小孩儿的伤害降到最小，言语中的犹豫倒是让钟离杨重视起来。 “请说。” “他想认你做主人。” 钟离杨了然。 “你是要我拒绝他。” 一根烟很快就吸完了，何经年按灭了它，在厚实的玻璃上反复碾压成碎末。 “是也不是。”他重重吐了一口气，“这孩子的性格我了解，真认定了什么事也倔的厉害，如果可以这么轻松拒绝自然是好，可如果拒绝不了，我想请你能带他一段时间。” 钟离杨抬起了眉头，思索中拧成一个结，何经年的话没说完，言下之意显然是想让他把苗苗吓跑，绝了做他奴隶的心思，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白帝城托孤么。 “我不喜欢惹麻烦。” 云雾缭绕中，钟离杨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但麻烦会自己找上门的，不是么。” 何经年又倒了一杯茶，茶水的热气袅袅升腾，他吹散了雾气，顺便在茶水表面荡起一层涟漪。 这件事对于钟离杨来说是个麻烦，对他来说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虽然说他从来不觉得何禾是他的负担，但他大哥早已经看不下去他两地奔波的“辛苦”，一直在催他回去，恐怕他呆在海蓝的时日不多了。 他不能带苗苗回去，一是他自己也没有回去的意愿，这是他早就问了的，他的学业和朋友还在这，现在又多出来了个钟离杨，多半更是不愿离开。二是依然担心回去了家里的风言风语，再把小孩给刺激到，那几年的休养就白费了。 所以，必须要趁着他离开之前解决苗苗和钟离杨的问题，否则他离开都不会安心。 “相信我，这个麻烦虽然是麻烦了点，但对你肯定是有好处的，就当我何经年欠了你一个人情，以后能帮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虽然这只是何经年本人的承诺，但分量也已经十足了。 钟离杨笑得玩味，手指交叠在一起放在同样交叠的腿上，一派轻松惬意。 “万一我没能赶得走苗苗呢?” 虽然大家都在笑，气氛却开始了微妙的变化。 “那我就只能祈祷没这个万一了，我相信只要真的想做，没有做不到的，不会比你们夺回大权更难吧?” 听出来钟离杨松口的意思，何经年悠悠地呷了一口茶，终于到了适口的温度，他又喝了一口，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情并没有他的动作表现出的那么闲适。 “有个期限么?” 何经年想了想。 “年后吧，最多也就年后了。” 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后期限了，还能再陪苗苗过个年，如果那时候小孩儿还坚持，那就只能随他去了。 “可以受伤，但请不要给他造成什么永久性伤害，对了，尤为重要的一条，不要上了他。” “嗤——” 当他是控制不了下半身的畜生？ 这何经年显然对自己一点信任也没有，愿意把自己珍视的家人交到他手里，多半是疼到骨子里了。 “我看上去也没那么精虫上脑?” 何经年敷衍的点着头。 “是是是，我这不是提醒一下么，没有自然是好的。” 何禾的房间里有隐形监控，何经年对于何禾睡梦中发情的样子再熟悉不过了，如果很客观的评价一下，估计普通的男人都把持不住，希望钟离杨身为DOM的忍耐力会好点。 “你还有什么隐瞒的，最好一次性说出来，不然把他玩出精神疾病可不能找我。” 桌子上的烟一根接着一根被点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把何经年愁成这样，他给钟离杨也续上就一根，表情显得更为凝重。 他有点纠结这些家丑该不该说，毕竟这也勉强算是何家的辛秘，但根据他近两个月的调查和乌托邦管理的反馈，这个钟离杨至少人品是有保证的。 “他被人轮奸过，但是他本人并不记得，所以，请不要借此羞辱他，有心的无心的都不行。” 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挖到了一个惊人猛料，钟离杨刚放松的眉头又聚在一起，他这个运气真是没谁了。 “我只当是麻烦，结果你丢给我的是个烫手山芋。” 一个被轮奸过的孩子，不管他是怎么忘记了自己的经历，永远都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在他手里没炸倒还好，要是出点什么事，估计这个何四爷就不是现在这样客客气气了。 何经年面色如霜，提到往事他心里一阵憋闷，对钟离杨的耐心也即将告罄。 “他一直以为那些只是梦，如果你愿意给予点引导更好，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要别刺激他就行。” 他心下打定了主意，如果钟离杨再多说一句他就把影子留在海蓝市守着何禾，绝对不让他们有任何后续。 如果不是那个臭小子非得看上了他，至于自己这么拉下脸在这好言好语? 结果自家捧在掌心的宝贝还得被人各种嫌弃。 “哎……算了，既然钟总不愿意，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钟离杨犹豫的太久，何经年脸上的冷意越来越深，他替何禾的深情感到不值，既然对方那么的不愿意那又何必强求，倒显得何家多卑微似的。 “我会派人看着他，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今天晚上我们说的话，劳驾您就当没有听过，如果走漏了一个字，我真的不是喜欢威胁人……” 钟离杨偏过头，往影子的腰间看过去，那有些凸起的轮廓实在让人很难不作他想。 他冷笑一声，起身拿起帽子准备离开。 “放心吧，我对你们家的八卦没兴趣，倒是您得注意点，走火可就不好了。” 他们谈了近一个小时，而谈崩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大概也是早已经注定了，没有人会愿意接手这个麻烦。 “影子，马上大选要开始了，大哥要我明天回去盯着，你替我看好何禾，必要时可以采取强制措施，不要让他们两私下碰面。” 他坐回沙发上，一身的疲惫终于可以毫不遮掩地暴露出来，交待好了事情，他像是停摆了的机器，看着地面放空了自己。 “主人，您还好吧?” 影子无不担心的问。 上一次看到主人颓唐地坐在那还是何禾少爷出事之后，熬了几天几夜没有睡觉，差点把屋子抽成了火灾现场。 “我跟你说的是什么?” 半晌他才得到回应，而每当这个问题出现，多半代表主人要找他的麻烦了。 “是要看好何禾少爷，不让他和钟离杨私下见面。” “那你的回答呢?” 主人的声音只是稍稍提高了一个度，却让影子整个身体都僵直了。 “是您还好吗……影子错了，求您惩罚。” 也许动动手会让主人的心情好些吧，他没有企图为自己求情，心甘情愿的请求惩罚。 “重新回答。” 请罚被高拿轻放，竟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主人又恢复了刚刚那种状态，就那样安静地睥睨着他，看起来连个惩罚都不屑于给。 “奴隶……会照顾好何禾少爷，也请您保重自己。” 影子依然顶风而上的加了这一句，从上次丢了货到现在他们还没回去过，这次回去保不齐三老爷那边发难，他很担心他的主人。 “我回一趟自己家，怎么被你说的像闯龙潭虎穴?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帮我收拾出行的东西。” 影子虽然还有话想说，可主人压根没有听下去的兴致，他只能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钟离杨伫立在禁闭室门口，他路过这里，想起里面还被关着的小家伙，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犹豫自己是否拒绝的太过干脆。 何家和钟离家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不仅没仇，当初他们逃难到帝京周边时甚至领过何家发放给穷人的救济金，否则靠他们两个孩子根本活不到有人寻他们的那天。 影子被赶了出去，正好看到了钟离杨在那站着。 “夜寒先生，您要找何禾少爷说几句么，按墙壁上那个灰色按钮就可以了。” 影子的声音打断了钟离杨的沉思，仔细看了看灰色的墙壁，的确有那么个不显眼的按钮在那放着。 手指轻轻触碰上那个按钮，只需要用力的按下去，里面立刻就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 钟离杨又一次犹豫了。 “算了，不用了，你们照顾好他吧。”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在影子叹息般的目光下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