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

    车到医院门口，云来才反应过来林一前男友家的医院可不是林一在车上说的小诊所，是全省都小有名气的私人医院。

    林一领着云来一下车，门口就迎来了接待的专人。

    一进大堂云来不禁感叹金钱的力量。不仅是环境陈设的不一样，医院内陈设处处都露出与公立医院不一样的精致又富贵的气息，让云来有些恍惚，仿佛置身高级休闲场所，不是来看病的，是来度假的。

    等开始检查，云来更是被医生护士体贴入微的态度安抚了紧张的情绪，他就是普通的一名患者，来检测怀孕，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云来和林一坐在等候室等结果时，不禁想到小时候去县城医院检查，所有人都会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他，明明是单独会诊，出了门走在走廊里却会引得全部人的侧目。

    异样的感觉自此在小云来的心底埋下了种子，他变得很排斥去医院看病，能睡一觉好就不吃药，能吃药好绝不去医院。每当外婆提起要做手术时，他也会有些许排斥。以前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害怕没钱，现在他才明白他是讨厌自己被当做异类，被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

    身边的林一和他一样，有丰满的乳房，有女性的生殖器，也有男性的生殖器。可他活得很潇洒，他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坦然接受自己的不一样，视这不一样为得天独厚的天赋而自信。

    “想啥呢？这么入神，你别担心，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如果你想生，我就帮你养，反正咱屋子大，多个小孩占不了什么地方。如果你不想生，现在月份小，做手术也很快，”林一揽着云来的肩膀安慰道。

    “谢谢一哥，我还得想想……”

    此时从门外进来一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边眼镜，眼睛从进门开始就没离开过林一。

    云来对来者第一印象就是有点凶。

    这医生个子有霍宽那般高，肩膀挺括，撑得白大褂都和时尚风衣一样，只是面色不善，冷得要掉渣。

    “云来，你的化验结果出来了，确认怀孕7周。因为身体的特殊性，建议早点考虑是否留下这个孩子。”

    “如果留下，孩子会不会不好……”云来问得很委婉，他很担心孩子会和他一样。

    医生却是听懂了，解释道：“你们的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小概率事件，只要在孕期你注意饮食和休息，定期检查，你的孩子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区别。”

    “谢谢大夫，”云来松了口气。

    “不客气，”林一抢在医生开口前抢话，“这是他应该做的，走吧，我们回家再想后面的事儿，呆这里我要闷死了。”

    林一正脸都不给医生，拿过云来的报告就要走，经过医生身边时被一把拽住了手臂。

    “一一！”医生绷着地脸上出现了裂痕，抓着林一的手不自觉收紧。

    “林大夫，请自重！这可是在医院，对患者家属拉拉扯扯不好吧？信不信我投诉你！”林一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凶狠地说道。

    “一一，别这样，我有话和你说，”被称为林大夫的医生软了语气，好声好气地的说道：“你听我说完好不好？不会太久。”

    林大夫说完朝一旁的云来看了眼，云来识眼色的先溜出去，甚至贴心的给两人带上门，关住了林一的叫骂声。

    云来就知道回家少不了林一的一顿训斥，边陪着笑边给林一捶腿。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知道他什么人吗？你还帮着他！你知道我为今天陪你看病要补多少班吗！太没良心了！气死我了！”

    “一哥消消气消消气，”云来挤出自己最谄媚的笑容，“你看你天没亮就开始化妆打扮，不就是为了见他的嘛。”

    “什么叫为了见他！是为了陪你看病！顺便遇到了他！”林一气得脸都白了。“你再说我以后不陪你去了！”

    “啊对对对，”云来低头附和，麻溜的伏低做小。

    林一的气直到吃了云来做得板栗烧排骨时才消，松了紧身裙的扣子，干了两碗饭小脸上的怒气才缓和下来，抬眼就瞅到云来那充满好奇心的眼神。

    “你不好好考虑你自己的事儿，八卦起我了？”

    “没有没有，我也没有很好奇，”云来收回眼神，认真扒饭。

    林一一时无语，不想继续和云来纠结这个话题，放下碗筷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开口道：“你现在还上学，你怀孕的事要和父母说一声比较好吧？如果要手术什么的也得他们才能给你签字。”

    云来把米饭用热水泡开才勉强吃得下点，喝了半碗稀饭才回林一的话：“不用了，我自己能做主。”云来顿了顿又说：“我爸妈都不在了，家里就两个老人，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林一听后一愣。他想过云来的家世，觉得可能单纯是不富裕，没想到是父母双亡的状况，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此时却窘迫地不知怎么开口：“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而且我也没和你说过，不怪你，”云来笑着说道。

    “对了，一哥，这后天开始要放小长假，我要回趟老家看看我外公外婆，后面你就得自己管饭了。”

    林一一下坐直了身子：“省内吗？需不需要我开车送你？”

    “不用，车票我都买好了，现在路修好了很方便的，”云来道。

    “好，你路上注意安全……你怀孕的事儿，你记得早点做打算，不论你怎么决定我都陪着你。”林一越过桌面伸手握住云来放在桌子上的手。

    云来对林一感激地笑笑，反握住林一的手。

    这次云来回到村里时穿得和他第一次离开时一样，简单的T恤，洗得发白的背包。幸好肚子的月份小并不显怀，从身形上看不出差别。

    云来回到熟悉的家门口，先深吸口气，扯着嗓子就开始喊：“外婆！外公我回来了！”

    等了许久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云来心生疑惑，又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

    “谁呀？”外婆的声音由远及近。

    “外婆，是我，云来，”云来忙应道。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外婆在看到云来的瞬间眼睛亮了起来，开心地说道：“哎呦！我的乖乖！你怎么回来了。”

    “外婆，门锁怎么换了？我刚喊你们没人应，我想开门进也进不来。”

    外婆明显地楞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哎，这还不是我年纪大了，把家里钥匙落了几把，这才换的新锁，不过村长那留了一把，就怕再丢了。”

    “你吃没？我去给你煮饭，你休息一会就好，你外公睡下了，你别吵着他，”外婆拍拍云来的手，转身就要去给他煮饭。

    “外婆，没事我自己来煮，”云来放下包就跟着外婆进了厨房，一看到厨房的陈设，他呆在了原地。

    外婆是个爱干净的人，就算家里不富裕，她也会把家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即使是油烟最重的厨房也会抹得一尘不染，调味料收得整整齐齐。

    可眼下的厨房乱做一团，显然是很久都没有收拾过了。

    “外婆……”云来张了张嘴，喉头却压着千斤巨石，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有什么呼之欲出，他看着外婆碎碎念着忙碌的背影，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外婆颤巍巍端着煮好的面给云来，云来忙抹了下脸接过，两人回到院子里的桌子坐下。面条煮的恰好是云来爱吃硬度，味道是云来熟悉的。

    “外婆，外公最近怎么样？”

    外婆片刻地停滞后说道：“挺好的，吃得多睡得多，就是话没以前多了。”

    “乖乖，你在外面上学辛不辛苦呀？”外婆慈祥地笑着，指间拂过云来的发丝，温柔地说道：“你个子长高了，也瘦了不少，是不是那边的饭你吃不惯？还是打工太辛苦了呀？”

    “上次你说喜欢的同学，你们怎么样了？”

    云来吃着面，回答道：“我还觉得我胖了，最近得控制体重呢。你放心吧，我计划考研，就辞了一些兼职，现在只做一些简单的工作，不会辛苦的。”

    云来刻意回避了外婆最后一个问题，见外婆没有追问，便岔开了话题，“外婆，我给村长带了点特产，我一会去看看他。”

    “对的对的，人家帮了我们不少忙，去看看他，碗放这我来洗。”

    村长一见云来，长叹了口气，把特产放在一旁，忙拉着云来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现在有些事我得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云来一听村长的话，心立刻收紧了，“您快说，是关于外公病情吗？”

    “哎……是的，就上个月，不知道怎么他病情突然恶化，我们带他又跑了之前的医院看，大夫说……大夫说没办法了，只能尽力让他轻松愉快地度过最后的时间……”村长说着点了根烟，指间抖得都快夹不住烟，“带他回来后就只能在村上诊所先住着，就等你回来了……”

    “老云他是个倔脾气，硬是不准我们告诉你，怕影响你，可我真的做不到，看到他那个样子……他明明就是在等你啊……”村长说着脸颊涨得通红，眼里蒙上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