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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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靠近大雁私塾,慕容鼎寒掀开布帘,看到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门边还站了两个侍卫。 他下了马,一走近就被那两个侍卫拦住,他急了,“我来找江燕——” 他才打听到江燕离开了玉欢戏馆,京师也没有江燕的下落,于是想到了来大雁私塾找人。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没放行。慕容鼎寒皱眉,心中焦急,这时,里面的学堂有一个人缓步走出来。 慕容鼎寒诧异地瞪大眼,“陛下?” 他赶紧跪地行礼,为什么皇上会在这里? 皇帝淡淡地应了一声,“起来吧。” 慕容鼎寒站起身,低着头等候发落。 皇帝好像恰好路过此地一样,神态中看不出任何端倪,他正要踏出私塾的门口,突然道:“你来找阿燕?他昨天就离开了。” 慕容鼎寒猛然抬头,不顾自己失了仪态,“走了?怎么会……他去哪了?还会回来吗?” 皇帝站定,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封信,随手递了过去,“他在学堂里留下了这封信,拿去吧。” 慕容鼎寒接过信,慌慌张张拆开。 信的内容很简短,的确是晏江的字迹: 【保重,愿你一切安好。】 落款是“晏江”。 是晏江,不是江燕。 写下这个名字的人,好像重拾了自尊,跟过去做了一个正式的道别。 慕容鼎寒喉头梗住,无声地张了张嘴,晏江这是什么意思?信是写给谁的? 他抬头,才发现皇帝已经出了私塾,上了马车。 “等……”慕容鼎寒跑出去,想追上已经跑起来的马车。 皇帝跟晏江到底什么关系?他知道晏江去哪了吗?是……是那个奇人徐东平把人带走了吗? “少爷!”慕容家的车夫从马上下来,跑过去把人拽回来,“小心别摔着了!” 车夫心有余悸,大少爷平日最注重礼仪了,怎么今天失心疯一样,而且那辆马车的主人是他家大少爷也不好得罪的。 慕容鼎寒回过神,冷静下来后,把那封信叠好,装回信封。 “少爷?”车夫不安地叫唤了一声。 慕容鼎寒闭了闭眼,“……回去吧。” 京师。 容玉书呆呆坐在他花了不少心思的工作坊里,落寞地看着那些被主人遗弃的工具。 他还以为,这次会不一样了。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嘲笑一下自己的一厢情愿,“起码……跟我说一声也好啊。” 质子府。 曹德辉把弟弟稳稳背下马车,还亲手拿了拐杖让他站好,“我去叫人开门。” 曹德正杵着拐杖站在二哥身后,二哥那自然而然的关照让他心生别扭,但到底没拂人好意,只是端着脸不出声。 曹德辉扣了半天门,质子府的门终于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语带歉意:“抱歉,我们家主子正是气头上——” 曹德正认出那是苏维的亲娘,赶紧上前一步,脱口道:“娘,是我,我来找苏维了。” 娘?曹德辉心生疑惑,突厥质子的母亲怎么会在大庆?仔细一看,眼前的妇人还真跟苏维有点相像。 苏母被曹德正喊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一看到曹德正腿上的伤,吓了一跳,“哎哟,这是摔到了?天啊,你怎么还出门呢?” 苏母早就把曹德正看作自己的半个儿子,当下心疼得不行,又想起苏维回来后怎么问也不说的倔脾气,不禁感叹这两孩子真会折腾。她清楚自己儿子的脾性,一定是被触及到某个底线才会闹成这样,可是她也知道曹德正平日有多宠苏维啊,苏维以前有点闷的性子,嫁过去曹府后,开朗了不少,吃穿用度也是用了心,还有,这么久了,曹德正没有任何纳妾的意图。 苏母曾经试探过问自家儿子,曹德正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苏维被问得一脸莫名,他又不能生,要什么孩子? 苏母无语了一阵,继续问,他们两个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苏维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挺好的呀。 苏母叹了口气,这是闹了多大矛盾哟,自家儿子都不愿意跟曹德正说话了。只是曹德正已经伤成这样了,苏维怎么说也不该丢下自己的夫君,发脾气跑掉吧? 她虽说想让两个少爷进来,但自己在这个质子府的身份是“下人”,要是逾越了苏维的意思,那就说不过去了。 曹德辉看出苏母的为难,眼睛一转,低头跟苏母悄声说了几句话。 后面的曹德正听到二哥的话,眼皮跳了跳,但没阻止。 苏母答应了会照曹德辉的意思去做,然后把门关上。 兄弟俩在门口没走,等了一会,苏母再次打开门,一脸歉意,“对不起啊两位少爷,我们主子还是不愿意见客,请回吧。” 曹德辉得令,扶着弟弟转身走开。 兄弟俩没有上马车,而是绕到质子府的后巷,这里没什么人,曹德辉背对着弟弟蹲下身,手往后伸,“上来。” 曹德正拿起拐杖,趴上二哥的后背,虽说还是有别扭感,但他忽然发觉……二哥也挺可靠的。 稍微升起的感动之情被那双揉捏他屁股的手打破,曹德正嘴角抽了抽,“你摸哪里呢?” 曹德辉痞笑,隔着衣服,手指得寸进尺地伸进臀缝,“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曹德正气得抬手捶了一下不分场合的二哥,二哥夸张地叫了一下,终于不再闹他了,一跃跳上墙头。 质子府这个墙角被苏母事先清了场,兄弟俩人安全落地,曹德辉没把弟弟放下来,“你指路呗,靠你一只脚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蹦得过去。” 曹德正对质子府的地形已经很熟悉了,两人顺利到了苏维的院子,看到苏维正拿着一把木剑练基本招式。 苏维看到突然出现的曹家兄弟,瞪大了眼睛,停下动作,“你们怎么进来的?” 曹德辉把弟弟放下来,故意把拐杖抽走,还推了一把弟弟。 曹德正心里暗骂一声,踉踉跄跄往前扑,就要摔倒之际,苏维用木剑抵住了他。 “好娘子,好维维。”曹德正抓住木剑站稳,看到苏维要放手,“别别别,你要是放手了,我就干脆躺在这里,等你气消了,跟我一道回家。” 苏维琥珀色的眸子一凝,放了手,“我已经休了你了。” 曹德正一顿,也不装站不稳了,把木剑撑在身侧,“圣上赐的婚,你说休就休?我和你结亲,代表的是大庆和突厥,哪里是一封玩闹一样的休书终止得了的?” 曹德辉站在后面,默默扶额。 苏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咬牙道:“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你不想见我?”曹德正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你是我正正经经抬过门的妻,是我曹家的人,我告诉你,就算绑你我也要把你绑回去。” 苏维听罢,似乎气到不想说话了,转身就想往屋里走。 曹德正一看那架势,发现软硬都不行,又怕了,“苏维!等等!我真错了,对不起,是我该死,你回来好不好?” 苏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向前倾,他低头,看到一支拐杖,随即腰间横过来一支手臂,耳边响起了不知何时到了他身旁的二哥的声音,“弟媳,别急着走嘛,有话好好说。” 曹德辉被弟媳一把推开,哟,性子烈的啊,他摇摇头,遗憾地退到一边。 苏维转回身,大步越过曹德正,似乎想离开这个院子。 “苏维!”曹德正转头,看着娘子的背影,“你……我,我不逼你了。” 苏维停住。 “你不想跟我过也没关系,可是你不能休我。你是质子,如果想留在京师,我们至少表面上不能分开。” “……”苏维攥紧了拳头。 “跟我回家吧,要是你不喜欢,以后我们都分房睡,我不招你了。”曹德正说着说着,鼻子发酸,哽咽起来,“……反正你是为了我爹才嫁给我的,你原本就不用接受我。” ……嚯。曹德辉挑眉,对三弟刮目相看了。 苏维猛地转身,眼眶发红,走到曹德正面前,咬牙切齿道:“比起将军,我更喜欢你!” 咦?曹德正傻眼了。 “我气的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苏维,我,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苏维大声喝止了他,琥珀色的眸子有股狠劲,“我知道的,你喜欢将军,你难受,可是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看着曹德正怔愣的模样,继续道:“要是你想走,我可以跟你一起走,但你问也不问,就这样丢下我,我不知道你去哪,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苏维吸了吸鼻子,“……你好狠啊,德正,你知不知道我担心你?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说我不接受你,你才是那个不愿意接受我的人吧!” 曹德正被苏维的控诉弄得心口发疼,扑上前紧紧抱住他,“别动,你一动我就要摔了。” 苏维停下挣扎的动作,只是浑身都绷紧了。 “……是,我是混账。”曹德正闷声道,“可是,苏维,在曹府有我爹和大哥陪着你,而且你娘也在京师,没了我,你在京师也能好好的,我……我没那个底气叫你一起走。” “你又骗我,你根本就没考虑过我——” “我真想过的,苏维。”曹德正打断他,直直地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颤声道:“可是……我也怕的啊。” 苏维喘着气看他。 曹德正轻声道:“……我怕你拒绝。” “你问都没问,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因为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已经那么重要了。我不知道,原来我有那个资格问的。” 苏维抿唇,盯着曹德正认真的神情,须臾,就像炸起来的毛一点一点顺下来似的,“那你现在知道了?” 曹德正把人抱紧,下巴搭到苏维的肩膀上,叹道:“嗯,知道了,原来我的娘子那么喜欢我,一刻也离不开我。” “……”苏维没反驳,他对于感情一向坦荡,伸手回抱住曹德正,“那你以后不会跑出去找人了吧?” 曹德正微妙地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苏维觉察了,“德正,你在信里说过,要是你回来了,我说什么你都答应的。” 苏维缓缓收紧手臂,两人紧密得连缝隙都没有,“你不答应,那我只好看紧你了。” “……”曹德正心跳加快,侧头亲了亲那微红的耳朵尖,“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什么都跟你商量。苏维,我好喜欢你。” “但你还是最喜欢将军吧?” 曹德正微滞,还是干脆地“嗯”了一声。 “我能超过他吗?” 曹德正被苏维的坦率直白弄得想笑,吁出一口闷气,轻松道:“能的。” “你没骗我?” 曹德正又笑:“我难敢骗你?要是你发现我撒谎,把我右腿也打断好了。” “……好。”苏维高兴了,埋头在曹德正的肩窝处蹭了蹭。 一直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观看小夫妻吵架的曹德辉听到最后一句话,眉头微动,眼神复杂地看向毫无所觉的三弟。 弟弟,你别关顾着傻乐啊,刚才弟媳是认真的啊…… 他拍了拍手,引起小夫妻的注意,“那个,和好了的话,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苏维没异议,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警觉地看向曹德辉。 刚才,他和德正吵架的内容,都被听了去,那么二哥知道了他们跟将军—— “瞪我做什么?”曹德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人畜无害,走过去勾住三弟的肩膀,“别担心,我和三弟,好着呢。” 苏维困惑地皱眉,曹德正心里一突,糟了,要是苏维知道二哥也是—— “虽然我加入的时间比较晚,但弟媳不要跟我见外。”曹德辉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 苏维回味过来,诧异地看向曹德正,“你们,做过了?什么时候?” 在他印象里,德正和二哥关系不怎么亲厚的。 曹德正推开二哥,心虚地低头看地面,伸手挠了挠脸,“也就……你不在的这两天……” 苏维:“……”你还知道我才走开两天! 曹德辉打圆场:“好了好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吧?” 说着,他作势又想把三弟背起来,被苏维制止了。 “我来背德正。”苏维道。 曹德辉从善如流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拿着拐杖走在后面。 苏维还真背起了三弟,走起路来也没有撑不住,曹德辉依稀记得苏维刚嫁进来的时候那纤细小身板,到现在能稳稳托住三弟的结实手臂…… 他看了看趴在苏维后背、终于把人哄好而傻笑的三弟,幽幽地叹了口气。 ……弟弟啊,你知不知道睡你身边的是什么人? 皇宫。 皇帝下朝后,直接走到了笙贵妃的宫殿。 徐笙行礼过后,皇帝只是挥挥手,让她自己忙去,而他坐到一边发呆。 徐笙坐在桌边翻阅医书,忽然听到皇帝问:“你知道阿燕和徐东平走了吗?” 徐笙一顿,语气没什么起伏,“知道的。” “你弟弟……得偿所愿了吧。” “陛下,你不也是吗?”徐笙转头,看向皇帝。 皇帝被问住了。 是啊,变着花样欺辱江燕,一开始是为了报复,到后来为了把人赶走,现在也是得偿所愿了吧? 皇帝原本想找人说说话,因为徐笙是少有的知道内情的人,可是他说不下去了,只好起身离开。 徐笙看着皇帝可以说是狼狈的背影,心里微叹。 她想起东平走之前跟她说,姐,我还是想试一试。 徐笙闭上眼,这傻孩子,他知道不知道,晏江有多可怕? 徐笙还记得当年的晏江,名动京师的清傲才子,惊才绝绝,多少人争相结交。新皇登基到现在,十年有余啊,要是在官场,凭晏江的本事,该是有不少漂亮的政绩了。 原本是治国之才,却心甘情愿地接受这般折辱。 徐笙从一开始的同情怜悯,慢慢觉出了惧怕。 皇帝也是怕了吧,不然怎么突然把东平叫回来。 徐笙盯着手里的医书,许久也没翻页,她叹了口气,把书放到一边,看不进去了。 夜晚。 皇帝谁也没召,自己一人歇在寝宫,到了半夜,他突然惊醒,慌张地把赵福叫了进来。 “陛下,怎么了?”赵福担忧地问道。 “你……你去叫人把那封信拿回来,就现在,快点……” 赵福愣了愣,不确定道:“陛下,你是说江先生留下的那封信吗?” 陛下不是自己递给了慕容大公子了吗? 皇帝好像突然回过神,喘着粗气盯着赵福,半晌,“……算了,没事,你退下吧,朕只是做噩梦了。” “陛下,要不小人给你点上笙贵妃送过来的安神药草?” 皇帝点了点头让他去弄。 很快的,药草的清香弥漫了整个房间,皇帝重新躺回床上。 重新进入梦境,他发现自己还是那个缩在哥哥怀里的小孩,哥哥抱着他,轻轻拍着他后背哄他睡觉。 哥哥说,阿珣最乖了,阿珣要听话。 感染上风寒的时候,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哥哥大发雷霆地呵斥下人照顾不用心。然后把他抱起来,心疼地探他额头的温度,轻声跟他说没事的,阿珣很快会好的。 大了之后,他辗转在不同的人身下,末了哥哥会亲自给他清理,还是那样温柔的语调:阿珣,等哥哥坐上那个位置,都会好的。 ……会好的。 直到那人一脸诧异地推开他,说不用他伺候。 然后那人兴致盎然地打量他,好像发现什么新奇玩意一样,问他:喂,你想过当皇帝没? 是那个人,向他伸出手,把他一点点拽出来。 可是他把那人毁了。 ——他都做了什么? 朦胧间,他看到不该出现的人坐在床边。 ……是梦吗? “阿燕?”他试探地叫了一声,音量很轻。 江燕没说话,伸手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皇帝闭上眼,惨淡地笑了笑,“……你赢了,阿燕。” 他伸手抓住额头上的手,放到脸颊边蹭了蹭,“阿燕,不要跟徐东平走。我不折磨你了,你留下陪我好不好?” 江燕动了动手指,拭去皇帝眼角的泪水。 “我杀了司徒昇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了,我不生气了。” 江燕没回答,只是低头亲了亲他额头。 没想到还能得到这么温柔的对待,皇帝愣了愣,随即崩溃:“阿燕……我怕啊,我怕你怨我,我想放手,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这么好,这么骄傲,可我把你弄成这样……” “没事,当初我杀了四殿下你那么生气,就当是我给你赔罪。” 皇帝抓紧他的手,“……杀就杀了吧,我不在乎了。” “喜欢我吗?”江燕问。 皇帝的眼睛颤了颤,直直地看着江燕,“……喜欢。” “比司徒昇还要喜欢?” 皇帝点点头。 “如果现在司徒昇和我站在一起要你选,你选谁?” “你。”皇帝毫不犹豫地答道。 江燕笑了,是那种心满意足、又带了点得逞意味的笑容,“那为什么还要把徐东平叫回来?” “想让你开开心心的……我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配不上你。” 江燕捏了捏他的脸颊,“以为我不知道?” 皇帝眨了眨眼,舍不得移开目光。 “把我改名成‘江燕’,和晏家断了关系,是不想动我的家人。把南风馆和玉欢戏馆全权交给我,让我掌握了那么多机密信息,还让我全须全尾地离开。你说折磨我身体,哪一次不是让徐笙照看好了?就算是想要我离开,也想要找全心全意对我好的。” 皇帝没反驳,“那你会留下来吗?” 江燕摇摇头,“恐怕不行,我已经跟徐东平好了,走了有两天了。我不是给你留了信吗?” “我把信给了慕容鼎寒……”皇帝像做错事一样。 江燕皱眉,作势想离开,皇帝惊慌失措地抓住他衣摆,“我错了,阿燕,我现在就去找回来,你别走——” “找信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找我?”江燕转回身看他。 皇帝摇了摇头,“不找了,徐东平比我更会好好待你。你以后多来我梦里就好。” 江燕皱眉,长叹了口气,“睡吧,我陪着你。” 皇帝舍不得闭眼,江燕纵容地笑了笑,爬上床躺到他身边。 皇帝埋在江燕的怀里,“阿燕。” “嗯?”江燕拍了拍他后背。 “阿燕……” “放心吧,你醒了我也在。” 皇帝想,下次应该让徐笙多备一些这个安神药草,要是能天天梦到江燕就好了。 翌日。 皇帝醒来后,从龙床上滚了下来。 他震惊地看着床上还在熟睡的人,嘴唇发颤,张了张嘴想叫赵福进来,但突然想到什么,整个人僵住不动了。 床上的人慢慢转醒,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陛下,怎么了?” “……赵福是你的人?”皇帝咬牙切齿地问。 “所以?”江燕笑了笑,没否认,之前那伏低做小的姿态统统不见。 “……”皇帝被他那满不在乎的态度弄懵了,“你这是欺君罔上!居然连宫里的总管公公也收买——” “不是收买。”江燕摇摇头,“他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皇帝愕然地瞪向这个胆大包天的人。 这人,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吗? “纠结这个做什么?不过来亲我一下吗,阿珣?”江燕撑着脸笑道,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上来。 皇帝瞪了他好一会儿,一想到昨天自己说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这个狩猎者,极富耐心,对自己也足够狠。 十年有余,皇帝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就陷入了层层叠叠的网,而他反抗、报复的念头早就磨没了,被铺天盖地的愧疚取代。 最终,猎物主动走向可怕的狩猎者,对他露出最柔软、最致命的部位,向他投降,向他献祭。 江燕把爬回床上的皇帝搂进怀里,表情愉悦,“陛下,我还想再听一遍你说你喜欢我。” 皇帝:“……” 江燕挑眉,“昨天是谁半夜醒了要去把信拿回来——” 皇帝恼羞成怒地把他的嘴捂住,“你!” 江燕笑得眉目舒展,伸手去摸皇帝微红的脸蛋。 皇帝渐渐松了手,他有多久没看到过阿燕的笑容了? 鼻子发酸,眼睛不知不觉积聚了不少泪水,他干脆把头埋在江燕的肩窝里。 “阿燕……留下来吧。” “岂敢不从,我的陛下。” 徐东平回到自己的宅邸,管家一见到他,露出愕然的表情,然后转身就往里面跑。 不一会儿,一脸憔悴又惊喜的容玉书跟着管家跑了出来。 徐东平困惑地蹙起眉头,“你在我家做什么?” “你不是跟江燕走了吗?”容玉书不答反问。 徐东平一顿,“跟你没关系吧?” 他看了看管家,“这些人都是你的?行,你不走我走。” “别,我走我走。你不喜欢这些人也没关系,我明儿就写信给贵妃娘娘,让她给你安排新的人过来。” 徐东平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他现在只想回房间睡觉,前些天江燕请他帮忙,帮他避开皇帝的暗卫躲起来,做出离开的样子,带着江燕在外面躲了两天挺耗费心神的。 徐东平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容玉书还站在原地,表情傻愣愣的。 徐东平这次出走的事只跟姐姐说了,他没想到容玉书会有这样的反应。 当年他离开京师,容玉书也是这样的表情吗? “晏江回去找小崽子了,我以后大概会留在京师。”徐东平罕有地解释,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放下了,比起伤心,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当江燕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的时候,他发现,比起自己对江燕的恋慕,江燕对小崽子的的执念到达了一种连他都觉得可怕的程度。 怪不得当年不愿意跟他走,原来都布置好了。 容玉书还没来得及露出惊喜的表情,徐东平打了个哈欠,“所以你和你的人什么时候走?我要回房间睡了。” “……”容玉书想,这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对了,记得叫我姐弄几个人过来。” “好好,你睡你睡,我这就去办。” 徐东平看着容玉书屁颠屁颠地转身招呼府里的人离开,心想,这么多年了,这人还真是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