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旧日的白花（上）

    “爸爸，你知道吗？昨天上课的时候，我在历史课本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早餐时间，留熙兴冲冲地分享昨天在学校里的见闻。父亲外出执行任务去了，爸爸也是昨夜很晚才回到家，以致于她憋了一个晚上才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而且里面还有……嘻嘻！”小姑娘一脸神秘，又掩不住满满的喜笑。

    “是什么？”留燧明疑惑地问。

    只见留熙从背后的书包里掏出历史课本，她已经在某一页折好了一角根本不需要再去翻找：“铛铛！”她将书本豁地在爸爸面前展开。“是你和父亲的结婚照！”

    留燧明的瞳孔微微骤缩了一下，这是连他也不曾见过的照片。彼时的他身着华美的帝国传统婚服，显得整个人比平时亮眼了许多，只是纯白头纱下的双目里尽是茫然没有任何光彩，仿佛灵魂出窍般站在镜头前。兰赛特的头发还是黑色，挺阔的军礼服衬得他与身旁的新娘相比更加英气伟岸。β青年松挽着α的臂膀，α微微斜低下头看着他。

    这是好像很亲密，却又很疏离的一幅画面。

    “爸爸那时候看起来好呆哦，”留熙钻进留燧明的臂弯中，紧挨着他问，“是因为太年轻就结婚了，而且新郎还是父亲这样好看的人……所以紧张得连怎么微笑都不会了吗？”

    “是不是呀，爸爸？”留熙撒着娇想要从留燧明那里得到答案，而留燧明却好像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留熙见爸爸不说话，又自言自语道：“原来爸爸在帝国的时候还是一位有爵位的贵族呢，为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我们……这么算起来的话，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算是贵族了呀？”

    “嗯……嗯？你说什么？”面对明显心有所思的爸爸，留熙吐了吐舌头无奈地道：“我说爸爸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你看，在历史课本上都写着呢‘这次联姻标志着无战时代的开始，联邦得到了长久和平发展的时间’。正是因为爸爸的到来才让帝国和联邦二十年的战争停止的，如果没有爸爸，他们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呢！”

    留燧明缓慢地摩挲过那一行文字，原来在历史无垠的长河中，他也会留下这样的痕迹。只是那满溢的赞美之词里大概不会有人探究这场盛大婚礼背后暗藏的诡谲风云。

    “哪有什么厉害的……”留燧明垂着眼眸笑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再不能平凡的小人物。偏被那个男人，兰赛特·西里尔斯卷入了时代的狂澜。

    留熙扬起小脑袋天真地望着他说：“可是如果爸爸没有从很远很远的帝国来到联邦的话，那哥哥、我还有小晗，我们都不会出生了不是吗？谢谢你，爸爸。”

    望着女儿的面庞，她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黑眼睛，长相却更像兰赛特。留燧明的眼中突然涌起一股想要流泪的酸胀感，他抱住留熙轻声说：“是啊。”

    留辉正从楼上下来，看见相拥的妹妹和爸爸，唇角也不禁带了笑。可他目光转向摊开的书本后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小熙，你再赖在爸爸怀里，我今天就不带你一起上学了！”留辉三两步走过去，“啪”地一下把书合上胡乱塞进留熙的书包里。

    “知道啦！”留熙撅着嘴，满不情愿地去穿鞋还嘟哝着，“要是我也生病就好了，我要一整天都待在家里……”留燧明把兄妹俩送到门边，留熙率先跑出去了。“爸爸，我们去上学了。”“小辉，”留燧明突然叫住长子，摸了摸他的脸颊，“我没有不高兴。”

    爸爸什么都知道。

    留辉坐上悬浮梭后，砰砰的心跳还没平复。他怕留燧明看见那张照片后会想起饱受伤害的过往，顾不得许多把父女间亲近的时刻也打断了。留熙不安分地在他身边爬来爬去：“哥哥你就是嫉妒我在向爸爸撒娇！”“安静，”少年伸手按住妹妹的小脑袋，严肃道，“我问你，你和小晗没有在学校里把爸爸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吧？！”

    “当然没有！”留熙辩解道，“哥哥以为我们很笨吗？”

    “这个世界上，不止有你一个人想保护爸爸！”

    双胞胎在学校里和留辉一样，用着西里尔斯家的族名，分别叫做“伊斯特拉娜”和“伊斯特兰琪”。虽然相比族名，她们更习惯被叫做“留熙”跟“留晗”，但她们也知道爸爸其实叫留燧明这件事，绝对不可以暴露出去。

    “如果想要保护爸爸，保守住这个秘密，是你们现在这个年纪可以做到的事。”这是父亲叮嘱过她们的话，姐妹二人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那就好。”留辉轻舒了一口气。他害怕一家人现在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更害怕爸爸作为“留燧明”还活着的这件事会在两国之间掀起轩然大波，到那种地步爸爸想要像现在这般活得无拘无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最好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卢米内特”，爸爸只要在他们身边的时候是“留燧明”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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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晗生病发烧，最近一直在家里休养着。留燧明出门上班前去房间里查看她的情况，留晗已经好了许多，但还有点头晕的感觉。

    “小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发烧一次就会长大一点，”留燧明在小女儿额上印下一吻，“小晗是在慢慢长大呢。”双胞胎从出生以来，鲜少有分开的时候。留晗没能跟姐姐一起去学校颇为沮丧，她躺在床上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抓着留燧明的手：“姐姐昨天回来的时候给我看了哦，历史课本上有爸爸和父亲的结婚照。爸爸……我也想穿那么好看的婚纱当新娘。”

    “会有那么一天的，但在那之前小晗得好好吃饭睡觉，还得听话。芭尔欣让你按时吃药，不可以因为怕苦而不吃。”留燧明捏捏她的脸颊得到留晗乖乖答应之后，嘱咐了女仆长芭尔欣照顾好她才出发去工作。

    如今留燧明虽然不再像当初那般初叱咤云霄，却比作舰机飞行员时走过了更多的地方、看见过更多超乎他想象的精彩世界。他本就不喜欢争斗与厮杀，只是当时没有想过去做更多的探索和选择。

    至于不能再用“留燧明”这个名字出现在公众面前这件事，他并没有觉得是丧失了自我躲在“卢米内特”的身份下而活，正相反他从蒂尔萝一家得到了以她们兄弟的名字作为期望与祝福，好像也带着那个未曾谋面过的早夭少年感受到无穷的爱意。

    现在的生活让留燧明很安心和满足。

    当然，过分充满活力的女儿们也有让他感到无奈的时候——

    “爸爸！你看，我们找到了什么！”留燧明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打着字，只听木质地板传来一阵急促的“咚咚咚”声响。一个长长的白色身影出现在他的房门前，而后摔倒在地。这阵响动把留燧明吓了一跳，定睛看去那拖着不知是什么白色布料的身影竟然是留晗，留熙在后面紧跟着过来了。

    “你们在干嘛？”留燧明赶紧过去扶起留晗，她摔倒之后不哭反笑，挥舞着手臂道：“爸爸，我们找到了那件衣服！”

    “就是你和父亲结婚的时候穿着的这件！”留熙补充说。

    留燧明这才注意到，留晗身上这件过大过长的白色衣物，竟然是帝国传统婚服的样式。她人太小了，穿在身上像套了个床单所以乍一看没认出来。

    “小晗硬要穿上试试的，我早就告诉过她你不够高，你看摔跤了吧？”留熙托着婚服的后摆，“这是爸爸的衣服，爸爸穿才合适。”

    “爸爸，穿给我们看吧？”两个女儿眼巴巴地望着他，留燧明的心怎能不软呢。即使时隔那么久，婚服未必合身他还是答应试穿上看看。幸好还是能穿得下，双胞胎甚至还找到了头纱，待爸爸换好衣服后兴奋地拉着他到院子里的草坪上玩模拟婚礼的游戏。

    他们全情投入着，以致于没有察觉到有人的到来。

    终于结束了长达半月任务的兰赛特在院门外停下了脚步。映入眼帘的画面几乎让他忘了呼吸——留燧明身着金银绣线装饰着莹润珍珠的帝国传统婚礼服，站在草地上。他俯身低头，让女儿们盖上了柔曼的白纱。虽然没有佩戴任何奢华的饰品，但他头顶用各色小花新编的花冠却散发着珠宝无法比拟的勃勃生机。略长的后摆在他脚边铺展开，仿若静谧绽开的高贵之英。

    这份高贵从不源于血统，而是源于他的坚毅与勇气，当然也有柔慈。

    这样的留燧明，兰赛特还以为终其一生都不会再看见了。

    “父亲！”留辉放学回来，却看见呆站在门前的兰赛特，惊喜之余忍不住过去抱了他一下，“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兰赛特这才回神，反搂了楼儿子的肩膀，声音有些喑哑：“没有什么，我只是、只是……”

    “如果要举行婚礼的话，怎么可以没有新郎？”α重振精神，大步向庭院中的父女们走去。

    “是父亲！”

    “父亲回来了！”

    双胞胎如鸟雀般激动地向兰赛特跑来，他一手抱起一个走到留燧明身旁。留燧明哪里知道兰赛特会突然回来，而自己还穿着这身旧时的衣服，他一语不发耳朵却红得透亮。

    “对不起，我的新娘，是我来迟了。”

    “所以现在婚礼可以开始了吗？”

    α牵起β的手，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