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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也和之前一样。

    姜郁文依然会对尹朗面带微笑关心他，天天笑容满面的哄孩子，但尹朗知道一切并非如此。就像他好几天起来都发现身旁的位置是空的，上面很冰凉，这个位置的主人没有回来睡。越是如此，尹朗越是气急败坏——这个姜郁文凭什么还对他发起脾气来了？明明是他做了这般过分的事情！

    可尹朗理所当然的也很郁闷。直到周末，姜若柔兴冲冲的来到他们家里，却发现姜郁文不在家。“咦，嫂嫂，老哥他哪里去啦？”

    “……加班吧。”大概。尹朗在心里说。总之舒静告诉他，姜郁文已经好几天都住在公司里了。

    “喔，那不管他啦。”姜若柔笑眯眯的逗着摇篮里的姜时夏和姜时秋。“两个小小天使，有没有想小姑啊？不想的话下次就不给你们带好玩的咯！”

    姜时夏和姜时秋对着姜若柔露出了笑容，婴儿的笑容简直像是高温的火焰，足以燃烧一切，这不，姜若柔已经被这两个小家伙的笑容给融化掉了。“嘿嘿，算你们两个小天使懂事。”

    “若柔，你吃过饭了吗？”

    “我吃过了嫂嫂，不用管我啦。”姜若柔抱起姜时夏坐在沙发上，姜时秋则不满的咿咿呀呀，很不爽为什么没人抱自己。尹朗莞尔，抱起姜时秋，坐在了姜若柔的旁边。姜若柔是个女孩子，心思细腻敏感，他看尹朗虽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但却好像不太精神，眼底下有浅淡的黑眼圈。“嫂嫂，你最近没睡好吗？”

    她忽然想到，自己老哥那样的爱妻狂魔，怎么可能加班到八九点还不回来陪她的嫂嫂？又结合尹朗的模样，她几乎很快得出结论。“嫂嫂，你…是不是和哥哥吵架了？”

    “……不算吧。”尹朗这样回答。毕竟只是他单方面的骂了姜郁文几句，姜郁文并没有回嘴，这理论上和实际上都算不上是吵架。本来尹朗也心烦，对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和经验，便只好把一切都告诉了姜若柔，当然，关于姜郁文初期是因为强奸和他在一起这件事他只用“很不好的方法”概括了过去。

    “他不是一直对自己很自信吗，那为什么害怕在我知道白桃之后我会喜欢她？”尹朗很不满，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姜若柔听了尹朗的话，脸上露出了有些悲哀的神色。

    “嫂嫂，不是这样的。”姜若柔轻轻的拍着怀里快要睡过去的姜时夏。“你想错了…哥哥并不自信，相反，哥哥很自卑。”

    “什么…”尹朗不解。自卑？看姜郁文一直以来那自信又拽拽的霸道样，他可从来不敢想姜郁文身上居然还能出现这个词好吧！

    “嫂嫂，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一出生你就拥有我们正常人努力几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可是哥哥不一样。我们出生在连普通人家都算不上的贫苦家庭，伯伯又早早去世，哥哥很小就知道，别人轻松迈一步就能到的地方，他要跑起来才能到达，这种自卑是很难摆脱的。从头到尾，哥哥和嫂嫂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嫂嫂你拥有一切，可哥哥一无所有。”

    尹朗抱着姜时秋，姜若柔的一段话好像冷水一样，浇的尹朗瞬间清明过来。

    “其实哥哥对着嫂嫂一直很自卑。他知道他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一直很害怕自己配不上你，哪怕是跟嫂嫂你结了婚，有了孩子。我知道，嫂嫂你之前和哥哥旅行的时候，去了我们的老家对吧？”姜若柔对尹朗笑了笑。“你们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记得已经很晚了，哥哥打了个电话给我……想来应该是等嫂嫂睡着了才给我打电话的吧。”

    “他跟你说什么？”

    “他说你明天想去我们老家，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带你去好。”姜若柔道。“因为我们的村子很贫困，哥哥家也一直都是破破烂烂的，很简陋，很破败，这些是嫂嫂你想象不到的落魄。他给村民们修了房子，但没有重新修缮自己的房子，大概也是没想过伯母去世后他还会回去住。他很害怕你会嫌弃他。嫂嫂，其实哥哥很没有安全感。他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的，他也不是一个真的那么刀枪不入的钢铁人，他有血有肉，会脆弱会悲伤。只是伯伯去的早，哥哥从小时候就得担起一个大男人的责任，帮补家里，照顾病弱的伯母。可能时间久了，哥哥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脆弱了吧。”

    有些事情，姜若柔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听爸爸说姜郁文在学校里跟别人打了一架，是她爸爸去学校领的人，打架的原因是几个小男生嘲笑姜郁文是没有爸爸的孤儿。虽然她总是和姜郁文吵闹拌嘴，但那不影响他们之间那么深的感情，姜若柔当下就气不过，走到姜郁文家去想在他面前帮着一起骂一骂那几个小男生出出气也好。可走到姜郁文的家门口，她听见伯母问：“阿文，你叔叔和我说了，你和别人打架了？”

    “是啊。”她看见姜郁文的脸上还青肿着。“妈妈，没什么的，我们平时也会打架的，就是打闹而已。”

    “跟同学之间有什么误会讲开就好，不能和别人打架，知道吗？”

    “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姜郁文道。“妈妈，我去后院把衣服洗了。”

    姜郁文从里门去了后院，姜若柔绕到后院想去找姜郁文，但在拐角那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看见姜郁文蹲坐在地上，把脸深深埋进手臂里，颤抖着身子，时而听见几声抽泣。姜郁文在哭。他还是个孩子，却已经学会了在母亲面前强装无事，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怕自己的妈妈担心。

    姜郁文太懂事了，懂事的让比她还小的姜若柔也觉得疼痛。姜若柔躲在墙后，跟着自己的哥哥一起哭。

    “小时候哥哥的同学嘲笑他没有爸爸，哥哥和他们打架了。回家之后他在伯母面前好像一点事都没有，接着就偷偷躲到后院去哭。他才十来岁，就知道不能让伯母担心，甚至连哭都不允许自己哭出声音来。久而久之，可能哥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坚强，还是假的坚强了。”姜若柔放低了声音，因为姜时夏和姜时秋都睡着了。

    “哥哥一定很害怕失去嫂嫂。因为他知道，嫂嫂可以很轻易的拥有一切，无论是优秀的男人，或者是女人，他对嫂嫂你来说或许不是最重要也不是唯一的。而他没了你却不行，因为他很难再去找到第二个能让他这么心悦的嫂嫂，嫂嫂是他的唯一。”姜若柔的视线突然就模糊了。为他那笨蛋哥哥，那个死要逞强一点也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脆弱的哥哥。

    “听嫂嫂你说，哥哥以前可能用了很糟糕的手段接近了嫂嫂，最后才得偿所愿和嫂嫂在一起。哥哥从小到大只知道怎么去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停的往上爬。他确实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这也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教哥哥怎么去爱一个人。生活命运从来没有温柔的对待过哥哥，这个社会也从没有对哥哥温柔以待。哪怕是身边的人，同学也好，同事也罢，当面或者在背面伤害哥哥的人比比皆是。这也决定了哥哥永远不会是温柔的人。哥哥哪怕是善良温柔些，恐怕也没有今天的哥哥了。”这自然也注定了姜郁文的心狠手辣和不择手段。

    “可是这样的哥哥，对嫂嫂啊，居然温柔的跟水一样。哇塞，经常是看的我肉麻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尹朗颤了一下。他觉得心很痛，好像他为父母守灵的那一夜。痛的无法言喻，无法动作，整个口腔整个喉咙都是血腥的味道。

    “我不是想为哥哥辩解什么，如果当初哥哥真的做了很对不起嫂嫂的事。但是，我相信哥哥一定不会辜负嫂嫂。他会用尽一切去弥补当初的错误，他会更爱更爱你，把嫂嫂当成自己最重要的宝藏，他不会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的人，因为哥哥已经失去太多了，他知道失去是什么样的滋味。嫂嫂，你可能不信，但是哪怕你是要哥哥的命，他大概也是不会犹豫的。”

    “我相信的。”尹朗张开干涩的嘴唇，回答姜若柔的话。

    “虽然我总和哥哥拌嘴，可我很爱哥哥。他坏的时候真的很坏，像以前为了提高我的成绩，不给我吃糖，甚至不给我吃饭他都做得出来，当时我真是想揍死他，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孩子跟他打一架。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哥哥真的都是为了我好，我的爸爸妈妈都没有对我那么上心，教育的事情几乎是哥哥在负责。爷爷只有两个孩子，也就是伯伯和我的爸爸，我也是爸爸唯一的孩子，是哥哥唯一的妹妹，他很疼很疼我。”

    “可这件事他有错在先，他不应该对我生气…”尹朗尝试找些理由去缓解自己的愧疚和自责。

    “嫂嫂，没有的。哥哥不是在生气。”姜若柔的话却把尹朗的最后一点缓解愧疚的方法彻底击破。“哥哥只是伤心了。他知道，他不是那个和嫂嫂‘门当户对’的人，白小姐才是。他只是一只地上的小虫子，而嫂嫂是耀眼的存在。哥哥只是更加清楚了这一点，所以他在伤心，或许也在自责自己的自私，也为当初…嫂嫂你所说的，哥哥做的那些过分的事。但是他没有生嫂嫂的气，绝对没有。哪怕真的是生气，他气的也只是自己吧。”

    尹朗想起了阳婆婆的话。她希望尹朗也能够疼惜姜郁文。因为姜郁文满身是伤，生活早已把他扎的千疮百孔，他也需要一个港湾，需要一个可以让他休息撒娇的怀抱。除了新婚那夜的酒醉，姜郁文从未向尹朗露出脆弱的一面，哪怕是说起逝去的父母，哪怕是说起艰难的过去——

    或许不止是姜郁文自己，连同尹朗，都将姜郁文的“百毒不侵”“不会悲伤”列为了习以为常的事。

    总是姜郁文在呵护着他，爱护着他，他却没有问过姜郁文一句：“你累了吗？累了就靠过来睡会儿吧。”他甚至根本就不了解姜郁文。

    不论先前的强奸尹朗是否真的情愿，哪怕自始至终都是强迫，可姜郁文似乎也做的足够多了。就像姜若柔说的那样，他会用尽一切去弥补，弥补和尹朗不那么美好的开始。他心里塞满了尹朗，完全没有自己。他只是想把他爱的尹朗留在身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于是就顺应着那剂该死的媚药，用了这么卑劣的手段。是的，从来没有人教过姜郁文要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用温柔仁慈的方法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社会的残忍，命运的冷酷只教会了姜郁文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只能努力以及不择手段。毕竟你的对手永远不会因为你悲惨或者温柔而可怜你，谅解你，命运更不会怜惜你。

    尹朗一直以来过的是“生活”，但姜郁文一直以来却是“求生”。

    自私的人是你自己。尹朗这样在心里骂自己。

    “当然。这些话哥哥都不曾对我说过，也没有对嫂嫂你说过。”姜若柔空出一只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可我了解哥哥。嫂嫂，你很好，各方面很优秀，无论是家世，容貌或是能力本事，用他们的话来说，嫂嫂就属于是天选之子吧。嫂嫂要是真的不要哥哥了，觉得哥哥配不上你，也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事。嫂嫂按照自己的内心走就好，如果你真的决定要离开哥哥，哥哥也一定不会死缠烂打，当然也不会背叛你的。虽然哥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他不是坏人，绝对不是。”

    离开？

    尹朗苦笑起来。

    姜郁文像一只黏人的大型犬，总是离不开尹朗的样子。到这时尹朗才发现，不是姜郁文离不开自己……

    是他离不开姜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