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燃尽一切 / 你还有我,你只有我了
泊西跪在崖边,肝胆俱裂地望向崖底。 可什么都看不见。 希尔那句‘不欠你了’仿佛一记重钟狠狠砸在他胸口。 短暂的痛不欲生后,泊西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救希尔。 他要救希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跌跌撞撞往山下奔跑,想到希尔跳崖前,还不忘治好他身上的伤,心口就绞痛的更厉害。 稍微冷静下来,他便忆起兽奴正在遭人追杀,他想带人去救希尔,便只有求助于父亲。 他一路狂奔下山,扯开系在树上的马的缰绳,策马往家中狂奔。 直到他遥遥看见那火光。 熊熊燃烧的大火如此炙热明亮,仿佛要将天空一同吞噬。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家中怎么会起那么大的火? 他的马鞭挥的更狠,飞速往家中骑去,然而远远就有士兵们挥着手叫他停下。 泊西没有停下,他纵马跃过他们头顶,一心往前冲。 士兵们跟在他身后奔跑,他们的呼喊声中,隐约有什么‘兽奴造反’、‘公爵夫人被杀’、‘危险’、‘公爵已死’,泊西都听不真切,也不信。 怎么可能呢? 不知谁绊倒了马儿的马腿,马受了惊,嘶鸣一声将背上的泊西摔下来。 泊西重重跌在地上,被那力度带的翻了几个滚才稳住身形,他却根本顾不上五脏六腑移位一般的剧痛,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着了魔地继续往前走,往那火光里走。 有人从身后抱住他,拦着他,在他耳边一直说话,他隐约分辨出那是森佐的声音,不停的告诉他:别冲动、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 泊西觉得自己大脑像是被浸满了水的海绵,什么都听不真切。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环着自己的那双手,入魔一般继续往火光中走。 如果火光要燃烧一切,就将他一起吞噬吧。 “泊西!你进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公爵和公爵夫人已被造反的兽奴们杀了。” 泊西身体一顿,随即剧烈颤抖起来。 碧瞳中映出眼前张牙舞爪的火光,那燃烧的火焰如此凶猛,几乎要将半边天都染成粉红。 他的家、他的父亲母亲、从小照顾他长大的仆人——他的一切,都在他眼前被那狰狞起舞的火光所燃烧湮灭。 他无力地缓缓跪在火光前,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是梦吗,一场惊悚恐怖的噩梦? 明明早上出门前,还和母亲说好共进午餐的。 恨意迟钝的从心口蔓延向五脏六腑,他眼底通红,咬牙切齿、字字泣血地说:“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那些兽奴!!!” “……他们也已葬身火海了。” 泊西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 是吗?那他该恨谁呢?该对谁发泄自己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呢? 他甚至感觉不到痛了,胸口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也死掉了,随着父亲母亲一同被狰狞的火焰烧干净。 有人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他。 森佐的红瞳被那张牙舞爪的火光衬的更加血红,他轻声安慰道:“你还有我。” 他的声音极轻极轻,带着些变态阴森的意味,满足道:“你只有我了。” * 泊西开始失眠。 他一闭上眼,眼前就会燃起那天的大火。 母亲和父亲在火中对他嘶吼求救,他往火光中狂奔而去,却被无形的墙阻拦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和满身是血的父亲,接着画面一转,希尔一身黑光从悬崖边坠落,那句‘我不欠你了’震耳欲聋。 而他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救不了父亲母亲,也救不了希尔。 他睁眼望着天花板,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还是睡不着吗?”身侧的森佐坐起身来,柔声道:“我去拿些酒来。” 泊西垂下眼帘,没说话。 那天后,森佐便以外面不安全、保护他为由,将他带回了王庭,每晚与他同床睡在一起。 他没有拒绝,事实上,他的大脑像被锈住了,极度僵硬,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他全程都像个提线木偶,任森佐决定各种事。 穿着绸缎睡衣的森佐倒了些酒过来递给他,温声道:“慢慢喝。” 泊西空洞的眼神落在酒杯上,迟钝的思维告诉自己喝掉它可以入睡,于是他便接过来一饮而尽。 这些日子,他只有靠酒精才能入眠。 森佐接过他手中的空酒杯,温柔道:“别那么急。” 泊西闭了闭眼,绝美的脸庞上满是疲惫,哑声道:“再倒点。” 森佐瞳孔微闪,又给泊西倒了一杯。 泊西接过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他喝的太急,浅红的酒液顺着浅粉的唇角往下流,酒痕在雪白精致的下巴上异常显眼,脆弱的神情勾的人心里发痒。 “慢点。”森佐嘴上说着,却忍不住附身去吻他唇边溢出来的酒液。 泊西麻木的睁着眼,任由森佐凑过来舔舐他的唇角。 微苦的酒液渗进唇间,森佐却觉得说不出的甜,他本想吻干净酒液就放开,却越吻越沉迷。他将手中的酒瓶放在床头柜上,强势地抬起泊西的下巴去吻他的唇。 泊西大脑发空,却几乎下意识侧脸躲开森佐的吻。 泊西的拒绝让森佐的手背瞬间凸起几根青筋。但他没有强迫,而是放开了泊西,温柔地笑道:“睡吧。” 泊西依旧无言,他躺了下去,安静地闭上眼,等待酒精发挥该有的作用。 森佐的手一下下轻柔地抚着他的发,然后翻身上床将泊西搂在怀里,安慰地拍着他的背。 泊西本想拒绝他的拥抱,但很快困意就袭上他的大脑,让他在森佐的怀中沉沉睡去。 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平稳下来,森佐微微放开泊西,红瞳深沉地盯着那浅粉的嘴唇。 他在酒中另外加了助眠的药物,所以泊西才会睡得那么快。 森佐修长的指尖抬起泊西的下巴,低头狠狠印上那柔嫩的嘴唇,舌头顶开泊西的牙关,在那柔软口腔中肆虐,勾着泊西的嫰舌逗弄舔咬。将刚刚没吻到的全都吻了回来。 将那浅粉嘴唇亲的通红,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吻了吻泊西的长睫,然后满足地将泊西紧紧搂在怀里,着迷地嗅着泊西身上的淡淡的清香。 “依赖我吧。”他轻声说。 将你的全部都交给我。 * 这场大火,法庭给出的缘由是那些造反的兽奴对带头绞杀兽奴的安奈公爵心怀怨怼,扮成常人模样潜进庄园,杀了公爵和公爵夫人后又火烧庄园。 国王怜他年幼,宣布他继承公爵的称号,同时,却也趁机收回了原在父亲手中的绝大部分权利,他现在只空有个爵位虚名罢了。 大火烧毁了一切,也烧尽了父亲在意的安奈家的荣光。 父母的葬礼上,穿着白色正装面色憔悴的泊西面带僵硬的微笑听着各路人马的吊唁。 他没有流一滴泪。 精美棺材里躺着的不是他真正的父亲母亲——他们的尸体都已被烧化了,只拾回了身上未被火完全烧毁的残破首饰。 “该叫你安奈公爵了。”王子的叔叔凯尔肖公爵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下流地从泊西的脸一直向下看至泊西被衣服包裹住的紧致腰臀,笑道:“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泊西僵硬地对明显不怀好意的凯尔肖公爵扯起一个微笑。 没有了父亲的庇护,他必须学会周旋,必须立刻长大。 凯尔肖冷冽的脸上露出丝微笑:“如果你要找我,就让……” “叔叔。”森佐很快出现在两人身后,红瞳盯着靠得很近的两人,淡道:“有人找你。” 凯尔肖有些不甘地‘啧’了一声,还是跟着森佐身后走了。 * 葬礼结束后,泊西根据仆人的指引,在偏厅见到了希贝儿。 这还是自上次希贝儿生气离开后,泊西第一次见到她。 希贝儿正在原地焦灼地走来走去,见他过来,立刻迎上去,焦急地说:“父亲要解除我们的婚约。” 泊西微怔,垂下眼‘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在因睡眠不足而发青的眼窝处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安奈家没有了往日的势力,亚尔曼家想另外寻求新的盟友也难以避免。父母离开后,这样的事情泊西经历的太多了,已经麻木了。他扯扯嘴角,看向希贝儿,真心道:“祝你幸福。” 希贝儿漂亮的大眼睛瞬间涌上泪水:“你什么意思,你不想娶我?” “啊……”泊西怔住:“你不是来……” “不是!”希贝儿气的锤了一下他的胸口:“我是叫你不要同意退婚!” 泊西这次真的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希贝儿瞪了他一眼:“我会想办法说服父亲的,在这之前,你绝对不可以同意退婚,听见没有?” 看着一脸真挚的希贝儿,泊西一潭死水的心脏泛起丝丝涟漪,无论是否能娶希贝儿,他都感激对方这份心意。 他僵硬空洞的脸上泛起丝真心的微笑,衬得那张美丽忧郁的脸多了几分温暖,他哑声说:“谢谢你……还愿意嫁给我。” 希贝儿哼了一声:“那你以后要好好对我。”她温柔的指尖触上泊西憔悴苍白的脸庞,心疼道:“不要折磨自己,好好睡觉。” 泊西白皙的手覆上希贝儿的手,柔声道:“嗯。” “对了。”希贝儿抿唇,有些委屈的说:“我……我不喜欢你和王子殿下离的太近。” 泊西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发苦,他的一生大概都要和森佐纠缠到一起了,但他不愿破坏这样的温情时刻,应道:“嗯。” 两人从偏厅出来,迎面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外面的森佐。 森佐淡淡瞥了一眼两人十指交缠的手,脸上的微笑依旧十分温柔:“希贝儿小姐,原来你在这里,亚尔曼公爵正到处找你呢。” 希贝儿莫名害怕这个一脸温柔的王子殿下,她的手微微发抖,强装镇定道:“我、我知道了。”她看了眼泊西:“记住我的话。” “好。” 希贝儿离开后,森佐看向泊西,他俊美的脸上虽仍带着笑意,眼神却说不出的冰冷摄人。 “我们回去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