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9 玫瑰到了花期,自会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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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镇静剂的作用,白桉没有做那些乱七八糟,让他陌生又让他身临其境的梦,他被质地柔软的布料包围着,白夜的味道萦绕在他身旁,他仿佛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过了。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白桉银白色的眼睫迎着光轻轻抖了两下,眨了眨眼才习惯了这柔和的光。这是他熟悉的卧室,在欲河过了一晚却恍如隔世一般有些陌生。白夜靠在他的正上方,阖着眼,眉头微微蹙着,漆黑的长发吹落到白桉脸颊的一侧,好像是沾上过什么粘稠的液体,打成了一绺。 白桉看到这样的画面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而白夜好像是感受到了白桉的颤抖,眉锁得更紧了,仿佛怕白桉会消失一般,握了握着白桉的左手。 掌心中传来压迫感,而此时白桉才意识到,白夜在牵着他。 白桉仿佛静止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他被白夜牵着的左手都有了些湿意,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白夜。 他不敢这样近距离地直视白夜。两年的朝夕相处,即使白夜沉睡时,他也不曾流露出半分贪恋,因为这不和规矩。 然而此刻,左手被白夜攥在手心里,他心里竟生出一份难以名状的渴望,他从未如此紧张过,一动也不敢动。 白桉合上了眼睛,在心里祈祷起来,神啊……就一次……最后一次,让我看看他。 白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他缓缓睁开眼,直勾勾地注视起白夜的睡颜,这样大胆,这样放肆。他屏着呼吸,甚至能听到不安的心脏在用力撞击着自己的胸腔,连带着太阳穴都胀胀的。 他用最轻的力道、最慢的速度,控制着自己的没有什么感觉的右手,从被子中抽出。饶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也不可避免地让布料在摩擦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细微的声音落在白桉的耳朵里却是惊天动地的,他彻底屏住了呼吸,缓缓举起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鬼使神差的向上方伸去。 逾矩、僭越、亵渎,刻进骨子里的规矩在此刻竟是浑然忘掉了,他碰了碰白夜垂落的一缕头发,却像触电一般弹开。看到白夜没有什么反应,才轻轻吸了一口气,再次触碰那缕发丝,他想去将它疏开,篦掉上面的污垢。 他用缠着纱布的手,绕到发丝的后面,将它抬到自己面前,发丝的尖端刚好能触碰到他的鼻尖,他有些贪恋地闻了闻。 而白夜就在这时睁开了眼…… 白夜的心不定,这一晚睡得并不舒服。此刻还没回过神来,只感觉到手心里突然一空,床上的人连滚带爬地跪了下去。 “先生,对不起……桉儿知错。”白桉身子有些虚浮,刚刚的胆量被白夜的苏醒杀得荡然无存。他顾不上身上的伤,慌不择路的跪在地上。又回到了那个卑微的姿态,连声音都满是低贱的意味。 “你在干什么?!”白夜本就没有睡好,此时看到这样的白桉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不会哄人,语气有些冲,但其实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可这样的语气落在白桉的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他抖得更厉害了,他不知道白夜有没有看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一股绝望瞬间笼罩了他。眼泪如断了线一般往下砸,他不敢承认他刚刚的所作所为。 白夜的责问让将他的梦彻底打破,欲河的记忆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轮播。他试探着,避重就轻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桉儿给您丢人了,是桉儿没用,对不起……” 而他的避重就轻,就是将欲河如梦魇般的记忆,再次拉出来凌迟。 “你没有,你……”白夜听了这样的话心里猛得一抽,直起身要去扶他。 “先生不要!求您……求您别碰桉儿,对不起,桉儿脏……” 白桉有些语无伦次,他好像有些不清醒。他本能地推开白夜的手向反方向爬去。蜷缩在房间的角落,躲在窗帘的后面,带着哭腔不断地喃喃着…… “先生,先生……桉儿不敢了,您把桉儿送去欲河吧,您再给桉儿一次机会,桉儿不会给您丢人的,求您……” 白桉无意识的求饶伴着咸涩的泪水流入白夜心头的裂缝,浸泡着他心底的柔软,化成咸涩的桎梏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 这是第一次,他不敢去靠近白桉,他不敢去碰他,角落里的人蜷缩成一小团,白夜的眼眶再次发酸,他放低了声音,他怕声音刺激到这个濒临崩溃的小兽,温声说,“桉儿,乖,我不会把你送去那里了,我……” 白桉不再抱着双膝,他在窗帘后面跪好,向白夜的方向俯下了身子,不断地、用力地磕着头,发出沉闷的砰砰声,一边磕一边说着,“先生!桉儿知错,桉儿向您坦白,求您,可不可以饶了桉儿……求求您了……” “你……你要说什么?”白桉低到尘埃里的姿态被白夜收在眼底,他深吸一口气,压着心头和眼眶的酸涩,只得让白桉将话说完。 “桉儿有罪,是桉儿僭越了,桉儿再也不敢奢求您成为主人了……是真的……不敢了。”白桉深深伏在地上,他不敢抬头,他怕白夜会逼他认下别的罪,比如……亵渎。 他不敢欺骗白夜,只得这样慌乱地逃避着,他怕白夜发现他卑微的爱意。 “你想我做你主人吗?”白夜怔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桉儿不敢想,您可以罚桉儿去欲河,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白桉哽咽着,没有说下去。 “不要什么?”白夜急切的追问。 “求您,不要再对桉儿好了……”他贴着地板,深深地俯下去。无助的泪就这样淌出来,他在白夜看不见的角度,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在和白夜划清界限,他在割舍两年来,白夜给他的温暖。 “……?!” 白夜瞪大了眼睛,白桉颠三倒四的话和愈发汹涌的泪水变成了加官晋爵的薄纸,一张接着一张地叠了上去,白夜此刻几乎无法呼吸。 “求您,让桉儿住在外面的笼子里。桉儿还是可以帮您调教奴隶,帮您处理文件,求您只把桉儿当个物件来用,当个玩意儿来使。桉儿还可以帮您做很多事情,桉儿学东西很快的。只求您不要再对桉儿,这样的好了……”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对白夜说道,“桉儿,不配。” 醒来后这一连串的动作牵动了手上的伤,纱布再次洇出了血迹。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握紧了手,其实他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完,他想说…… 不要再对我这样好了,不要再让我错上加错了。这样的罪,我真的赎不清了…… 白桉抬起了身子,额头的血迹从脸颊侧边滴落,他对着白夜的方向,扯出一个恭敬的笑容,眼睛眯得弯弯的,两行清泪一齐落下,他说:“如果您不再需要桉儿了,就把桉儿卖了吧。” 若是说白桉前面的话酷刑,那结尾的这句话就是压死白夜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几步走到白桉面前,蹲了下去,不顾白桉的挣扎,将这个单薄的,不停抽泣的身躯搂进怀里。 “你想要我做你的主人,对吗?”白夜沉声道。 “先生……”白桉的‘再也不敢’还未说出口,就被白夜的话打断。 “叫主人。” “……!?” 简单的三个字,让怀里的人瞬间僵硬了起来,白桉呆滞着,愣愣的,好像没有听懂一般。 白夜将人横抱起来,放回床上,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拂过白桉满是不可置信的眸子,将它合上,红肿的眸子有些发烫。他深吸了一口气,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主人的第一个命令,再睡一会儿。” 他从床头拿出一瓶褪黑素,撬开白桉有些干裂的嘴唇放了进去,又拿出了宋千帆留下了药品简单的处理着白桉额头的伤口。 白桉心仿佛停止了跳动,他不敢睁眼,就这样躺着,细细地抖着,白夜来不及擦的泪,悄无声息的没入枕头。蜜桃味的清甜在口中散开,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好甜……好甜。从舌尖化开,一路流进了心坎,一丝一缕地填补着他空洞漏风的胸腔。多年来的缺失感随着‘叫主人’三个字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异样的不真实感。 白夜用拭去他眼角不断流出的眼泪,拉上了遮光帘,直到白桉沉沉睡去才离开。 五年前,白桉坠入黄昏欲色,流亡无尽海渊。滚烫的枪管炙烤着他的灵魂,废墟里的硝烟让他泪流满面。他叛逃了白昼,给自己织了一张名为万劫不复的网,流放灵魂,献祭痛苦,等待消逝。 白夜的降临是这无尽黑暗的转折点,从初遇的那次惊鸿一瞥开始……白夜便是他贫瘠土壤上的细雨。 满溢、降露,温柔得像一晌清梦。 ————————————— 迦叶阑珊处。 迦叶工作的地方在浮空岛的另一端,不同于澈竹园的禅意清雅,这里是极具现代风的建筑,站在顶层,可以将云海涯的全貌一览无余。 “叩叩——” “请进。”迦叶清脆的声音响起来,看着推门而入的白夜,眉头一挑,“呦,稀客啊。” 白夜径直坐在迦叶对面,扫了一眼撩起裤脚,跪在落地窗前的碎石上的祁风,便收回了视线直奔主题。 “我要昨天欲河的活动名单,”白夜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脸色冷得要滴出水,眸子里涌动着危险的光,“还有,桉儿的手是谁弄的?” “云海涯规定,贵宾的信息,保密。”迦叶靠在椅背上,悠闲地端起了咖啡杯,目光露出一丝狡黠,继续道,“我是按规矩办事的。” “可以,没问题。”白夜对这样的回答显然并不意外,他看着迦叶的眼睛,寸步不让,“祁风,现在,跟我走。” “你要干什么?”迦叶语调稍稍提高了,握了握手里的杯子。 “白桉也是他主子,护主不利该罚,”白夜嘴角微微一挑,接着道,“这是我白家的规矩,我也是按规矩办事。” “祁风的辞呈稍后送到。”迦叶并不打算就此让步。 “辞职也可以,审批流程4时。”白夜双手交叠起来,认真道,“这是白氏资本的规矩。” “你……”,迦叶一时语塞,咬了咬牙。 “阑珊,我没事,白桉也确实……”跪在一旁的祁风看向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忍不住开口。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把你的狗嘴给我闭上!” 白夜和迦叶同时开口。 祁风哑然,不敢再多问,眼观鼻鼻观心地跪着。心里暗骂自己这是遭了什么无妄之灾,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不是? “名单在这,小白桉的手……应该是姓李的这个,喏,你看”,迦叶推给他一个表,指着上面的名字说。 白夜作势要去拿,但迦叶压着纸张并不打算松手,她放下了咖啡杯,“这张单子,是看在小白桉的面子上给你的,你不用拿祁风威胁我。别闹出人命,今天我就当无事发生。” 白夜顿了顿,接过名单,略略地扫了一下,说了句多谢。 “俗话说得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小白桉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白夜闻声止步,看向迦叶,“你想说什么?” “小白桉去欲河之前,让我帮他藏了个东西。让我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你。” 白夜听着迦叶没头没尾的话,皱了皱眉,不知所以。 “啧啧,我说什么来着?男人真是无趣。一个个的,跟木头一样。”迦叶顿了顿,挑起自己的一缕金发,用手指打着圈绕着,她笑得明媚,“你说,他一个奴隶,能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帮他藏呢?” “……” “哎呀,你说能是什么呢?”迦叶转着头发,将那一缕发丝举到面前,不停地在眼前晃呀晃的,意味深长地问着。 白夜疑惑,但目光落在迦叶手中挑起来的一根发丝上时,好像是回想起来什么。他沉默了几秒,倏然间醍醐灌顶,终于勾起了几分真切的笑意,轻笑一声。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 两年间,他不允许白桉叫主人,不过是想以平等的地位开始这段感情。即使知道不让白桉认主会给他带来很多不安,他还是想让白桉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去选择到底是站着,还是跪着。 不过主人也好,先生也罢,不重要了。他的桉儿表现得很好,他不介意提前支付一些安全感作为奖励。 正如他做下的决定一般,白桉想要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给。 毕竟,人是贪婪的,欲望这种东西似无底深渊,永远没尽头。白桉对他的爱意凝成了种子埋在心底,置身于春风细雨,如何能不抽芽结苞? 玫瑰到了花期,自会盛开。 —————————— 世人皆知白止卿将他唯一的伴侣保护得严密,从未对外公开过,他们惊于白氏少爷专情,新闻媒体称那是白止卿唯一的软肋。 从那个惊鸿一瞥开始,他们就注定纠缠。至于软肋……白止卿对这样的言论不置可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是他的软肋,他是他的心脏。 白止卿等了两年,那颗心脏终于在此时,跳动了。它迸出了新鲜的血液,带着月的清冽,融入白止卿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