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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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忌尘刚出屋那会儿,邵凡安本来是想追出去看一眼的。他刚一起身,手臂立马被宋继言抓住了。 “先别动。”宋继言给他胳膊上完药了,又拿出纱布来,要重新包扎伤口。 邵凡安瞥了眼门口,只好拽过凳子再坐了回来。 “你这次回来,很快又要走吗?”宋继言垂着一双丹凤眼,仔细地裹着纱布,动作很轻,说话声音也轻,“你带我一起下山吧,我能帮上忙。” “事情还没办完,应该住不了几日就会离开。”邵凡安看着宋继言,咧嘴乐了乐,“说什么胡话,师父不在我不在,你再下了山,那俩小的怎么办。”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别瞎操心,你大师兄有多厉害你还不知道吗,这点儿小伤,睡两觉一准儿就好利索了。” 宋继言落着眼帘没再言语,低着头在纱布上系了个结:“好了。” 邵凡安晃了晃胳膊,还拿左手在宋继言脑袋上按了一把,瞎吹道:“欸,没事别自己乱琢磨,有那心思好好修行,就你大师兄这身本事,放眼江湖没几个能难为住我的——” 他这个师弟,什么都好,打小儿就听话,心思细悟性高,是他整个师门里最让他省心的了,可唯独就有一点,心事重一些。他这次好久没归山,一回来就带了伤,身边还跟着个小炮仗。他怕师弟担心自己,只能胡乱吹扯几句,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啥谱。 鸟面人的事情暂且还能放在一边,可他身上还中着蛊毒,这蛊虫一日不除,他就一日离不开段忌尘。以长久来看,段忌尘又不可能一直和他住在青霄山上,他就只能随着人家待在重华。待个几日几月尚且能忍,可他总不能待上一辈子啊。 这烂糟糟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邵凡安也愁得慌,但他再愁也不能让师弟替自己担心,他做人大师兄的,天塌了他都不能塌。 “我一个腰牌飞过去,那阵法立刻破了一半,我和段忌、段公子,就被传到东边的那个小林子里了,嘿,你大师兄是谁啊,那荒郊野外的算事儿吗?我这不立马就找着回山的路了——”他侃侃而谈的,侃着侃着还伸手往宋继言肩上搂了一把,大半个身子压了过去。宋继言手上端着药瓶呢,让他给撞得晃了一下,忍不住勾了下嘴角。他赶紧又在师弟脑瓜后面揉了一下,笑着说:“所以说,没事别瞎琢磨,在山上好好带着明辰明珠修行,其他事情都有你大师兄顶着呢。” 师兄弟俩一边说着话,一边推门出了屋。宋继言回身关上门,邵凡安朝小院儿里一抬眼,恰好看到段忌尘正直愣愣的站在对面,似乎还闭着眼。他有些奇怪,便扬起嗓子喊了一声:“段忌尘,你自己杵在那儿干嘛呢?” 段忌尘一下睁开眼,转过脸来,有些愣愣地和邵凡安对视了一眼,脸色霎时间难看起来。 邵凡安也跟着怔了一下,段忌尘平时脸色难看多半是闹脾气气出来的,可这次不太一样,这次小脸儿眼瞅着都白了。邵凡安赶快跑了过去,往段忌尘脸上一细看,再一过脑子,恍然悟道:“你是不是又看到幻觉了?” 段忌尘拧过脸去不肯说话,胸口大起大伏的,看着情绪像是有些不稳。 上山这一路,段忌尘一直表现得挺正常的,邵凡安都快把他误食毒蘑菇的事儿给忘了,这时才慢了半拍想起来,也有点儿着急,连忙把宋继言叫了过来:“继言,他在路上吃了一颗喜儿菇,你帮他调理——” 段忌尘脸色苍白,一字一顿地道:“不、用、你、管。” 邵凡安皱了皱眉。 “大师兄。”宋继言从他身后走过来,语气很淡地道,“我只会些乡野田间的土法子,段公子千金之躯,恐有不妥。” 所谓的土法子其实就是调一副通肠胃的汤药,喝了多跑两趟茅厕,喜儿菇的那点儿毒素自然而然就排出去了。确实不是什么正经方子,但是管用,跑跑茅厕总比时不时的看见幻觉强吧,邵凡安就想不明白了,这段忌尘怎地就如此抵触。 “不是,你耍小少爷脾气总得看看场合吧,现在不治,难不成你还要带着幻觉下山赶路?”邵凡安心里起急,口气就有点儿冲,“你到底看见什么了,这一路上都扭扭捏捏的,这毒你是舍不得清了还是怎么的?” 就这一句,简直是踩着段忌尘痛脚了,他脸色变了又变,憋得都泛青了,最后咬牙切齿地磨出一句:“你管我看到什么,总归不会是看到你这个讨厌鬼。” 宋继言冷了脸,往前跨了一步,“段忌尘,你——” “欸。”邵凡安抓过师弟胳膊,往后拉了一把。 本来刚刚他皱眉那会儿,心里就隐约不太舒服了,这回更是被狠狠捅咕了一把。他也是多余来回来去的问这么多次,段忌尘起了幻觉能看见谁呢,小王八蛋心里有惦记的人,看那样儿估摸打小就惦记上了,惦记挺多年了。 怪不得死活不肯治呢,段忌尘这一路上巴不得能多看见几眼贺白珏。 邵凡安原来跟段忌尘吵嘴就没输过,这回却是话都懒得回了,当着自家师弟的面儿他也不愿意跟个小孩儿扯巴嘴皮子,挺没意思的。他看了段忌尘一眼,撂下一句:“随你吧。”然后在宋继言后背上拍了一把,转身就走人了。 两人这次不欢而散,之后连着两天都没说上一句话。 邵凡安这两日一直都在陪师弟师妹,段忌尘则是闷在房里,几乎不出门。 他那身衣服洗完晾干了,是祝明辰给送过去的,一日三餐也是小师弟负责送。不过送过去也几乎不怎么吃。 “大师兄,段公子怎么吃这么少啊,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啊?”祝明辰端着饭碗走过来,嘟着嘴仰脸问邵凡安。 粗茶淡饭的段忌尘肯定吃不惯,邵凡安心说没事,饿不死,狗崽子这么能生气,气都能气饱了,但嘴上还是把当初编出来哄小柳的那一套拿出来说了:“段公子会辟谷之术,吃得很少,不必挂心。” “哇,辟谷术!那是不是就像仙人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祝明辰眼睛一亮。 “真的吗?”祝明珠一听也晃着脑袋往这儿凑,“不吃饭也饿不死?那岂不是不会长胖!” 宋继言放下筷子,抬眼在师弟师妹脸上扫了一圈:“食不言,都有点儿规矩,坐下好好吃饭。” 师门四人聚在大堂吃午饭,段忌尘剩的那么多饭不能浪费,邵凡安把菜端过来打扫着吃了,又把没动几口的白馒头拿出去给大王当了加餐。 在青霄派住的第三天,段忌尘总算出屋了,也不知道是吃不饱给饿的,还是气不过憋屈的,总之是看着不太精神的样子,怏怏的,小下巴都显得尖了不少。 那时正是一大清早,邵凡安晨练完又带着大王巡了遍山,刚回来,一进大门就看到了负手而立的段忌尘。 段忌尘二话不说,一抬袖,甩过来一团符纸。邵凡安抬手接下,展开一看,符上上书四个大字——速来南疆。 “师父回信了。”段忌尘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冷冰冰的,“即刻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