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通用警戒4

    31号被抓住的时候，还在研究院附近徘徊。

    他整个人几乎被分成两半。一部分担忧舒意识是否能够顺利唤醒，另一半担忧小闹钟是否会受到苛待。

    毕竟按照舒意识所说，小闹钟是来毁灭他的。就算31号交出了舒意识，但他们之前仍然是对立的。

    大家都是复制体。31号自然地想。系统渊看起来也没有个人恩怨。如果舒意识要求为小闹钟治疗，他们应该会服从，也不会为难小闹钟吧。

    虽然这样想着，他感到心神不宁。小闹钟被抓住至今没有任何信号传来。即使99号催促他隐蔽，他仍然忍不住在研究院附近张望。

    那匆匆离去的主人并没有回到城堡附近，而是立即逮捕了游荡的31号复制体。扭送到研究所附近的办公区。

    帘幕低垂。

    那主人似乎并不喜欢太灿烂的阳光。就像他不喜欢那些“希望、未来、幸福”之类的词汇。他觉得这是短暂人类的自我欺骗。

    31号落网并不意外。此时正是庄园警备最严格的时刻，加上53号的指认，31号立刻被绑到那主人面前。

    虽然几日之前，他们刚刚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见过面。只不过那时的主人因为等待，尚有一丝仁慈。

    “竟然……是为了你这么个东西。”

    对面的主人没有把这句让他痛彻的话说完。

    那主人靠着椅子，眼中翻滚着深黯的情绪。百年漫长的时间，他的约定竟然被这么一个半路脱逃的玩意儿取代了。

    满腔阴暗的怒火，令整个庄园都陷入一种昏暗。

    “放开我！”31号啐了一口。魔鬼永远是魔鬼。“你们这混蛋想要干什么？”

    53号翘腿坐在一边，事不关己。

    “看来，当时就是他敲响钟塔，把你偷偷救了出去。”忧忧回忆着那次事件。

    31号却反应过来。如果是针对他自己的，那么这主人早就可以处理，也无需亲自出面。

    如此兴师动众将他抓来，恐怕是因为小闹钟遇到了情况！

    “你们……你们抓我，不会是因为他……”

    “闭嘴。”

    看到他如此自然地把自己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主人阴鸷的情绪几乎要被点燃。

    31号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挣扎起来。“你们想用我来威胁他么！”

    此话一出，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连53号都带着怜悯看着他。

    31号不明真相，根本不知舒进化树本是忧忧的杰作。

    “53号，他救过你也放过你，你就这样报答他！”31号怒目而视。“如果……如果不是因为你来求助，它会不惜舍身犯险，去靠近那个魔鬼么！”

    巨大的风压滚过，房间的玻璃窗登时震动出裂痕。

    “我？”20岁舒形象的53号站起身，比31号略高一些，他余光瞥了眼主座的反应。“救人，是他自己的决定，和我有什么关系。”

    53号很清楚暴风眼正在酝酿。他并不想掺和进去。

    相比那个闹钟精，53号尤其憎恨31号。

    31号排位比他高，享受过忧忧更高等级的全沉浸方案，甚至决裂之后，还幸运地找到闹钟精这个避风港，成功摆脱了忧忧这个致命的陷阱。不像他饱受折磨，仍在其中辗转，而不忍离去。

    他们复制体的生命中，喜怒哀乐，都只有忧忧一人。无处可逃。

    哪怕那主人中意他人，但53号打心里憎恨的却是31号，他从心里感到嫉妒。

    “说到威胁……”53号观察了主座的表情，顺着那意思说下去。“恐怕你比我们更清楚。它早就知道有人要抓它，为了不牵连你忍辱负重地躲着。可到底是谁，伙同他人，将最关心他的人从藏身之地骗出来？”53号看着脸色发白的31号，慢条斯理地说。“31号，如果不是因为你背叛，它根本不会被发现。”

    “我……”31号嘴唇发抖。那种糟糕的预感越来越严重。恐怕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们说……他的身体维持不下去，就要崩溃了。只有这样……才能救他。”

    风吹入房间，却没有温度。

    “救他？”

    后方的主座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你啊，还是这么天真。”他说完又顿了一下。“看来，你依然被保护得很好。”

    “那和你无关！”31号顿时被激起过去的阴影，几乎想要挣扎着站起来。

    过去这个玩弄他的主人，最喜欢说他天真。“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闭嘴。”

    同一时间，忧忧骤然发力，钳住来了少年的喉咙。“你居然敢对我说‘我们’。没有我，怎么会有你们……”他眼神暗红。“区区复制体而已……”

    旁边的53号打了个寒战。

    虽然说这主人一直暴戾无端。但说到底这些年他没有了朋友，也没有敌人。此刻他对这个微不足道的复制体，竟然真的翻滚出浓烈恨意。

    那个闹钟精的来头恐怕不简单。53号摸摸鼻子。或许有什么连那个闹钟精自己都不清楚。

    “既然你这么担心他……”那主人起身，揪住少年的头，用力按在桌面上。“就好好看看，他被捕以后，都经受了什么吧！”

    室内的投影设施响动，主人调用研究员的监控。

    立体投影中，7号哼着歌，操纵着神经信号。而透明仓中的少年被绑在桩上，仿佛一个祭品。

    它身上插着许多手指长的电极。虽然粗暴却高效。怎么把那些无损伤地电极卸下来，7号并不需要考虑。

    【连好了，现在是痛觉测试……】

    ＊

    “太好了，受到精神波动和损伤，它的人格边障快要维持不住了。”

    7号兴奋地观察数据。但他很快又有些消沉。

    “主座也真是奇怪，明明快要成功，为什么传话要留待观察。”

    仓中的少年静静地垂着头。

    随着边障减弱，它不甘的眼睛已经合上。但和之前的忍耐对抗不同，现在看起来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作为D级体，做到这个程度，你已经值得赞叹了。”男孩矜持地评价道。“但是你却拘泥于凡人的概念。能与舒意志融合可是莫大的荣幸。即使舒进化树启动，整个人类世界覆灭，舒意志仍然长存。”男孩狂热地描摹着想象中的场景。“啊，那是多么纯粹的灵魂！没有肉体的拖累，没有个体的边界……智慧的终极，才是永生！”

    某种意义上，他并不觉得他们欺骗了31号。

    对于那个身体濒临崩溃的下位复制体，成为舒进化树的启动器，在他们眼中才是唯一有意义的拯救。

    男孩在椅子上转了半圈，翻出一份老旧的资料。

    “这可是我费很大力气，从教团手里弄到的。当初生化公司对舒超脑的试验安排。”7号仿佛一个正在和密友分享秘密的男孩，竟还有些羞涩。“之前也给普通人试过，但是结果没有什么意思。但是对于你这样的结构……就让我们好好试试吧。”

    说着，他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有一根长针。

    “……你知道吗，原型舒被取出大脑之后，自然也失去了生化公司研究所长的位置。但是公司高层从不信任他。为了彻底剥夺他的自主逻辑，也对舒超脑做了许多测试，才让他变成服务人类的好系统。当然，他是多么珍贵的实验材料啊，其他人怎么能不去尝试呢。啊，真羡慕他们……”

    男孩带上手套，打开密封条，取出那支寒光凛凛的长针。

    “在所有实验中有一条，叫做‘死亡站台’，就是提取了其他实验体临死的神经反应，编译的模型。据说能够模拟人类的死亡体验，彻底击碎人格的边界。你说，是不是非常有趣呢？”

    男孩打开观察窗，调校了一下神经体验的数据。

    “但是那时候的数据已经非常过时，也不够逼真。这些年来我们当然也收集了不少的死亡模型。虽然其他实验体和ai都经受不住，都会疯掉。但是你的结构这么有趣，也许也可以试一试呢……”

    男孩说着，将预备好的长针推入了少年的锁骨，一点点用力，穿过骨骼，将它彻底钉在了背后的桩上。同时打开仪器，将拟合的舒意志模型的辐射波开到最大。

    “嘟嘟嘟！”男孩模仿着喇叭的声音，点开“死亡站台”的观察页面。“开车啦！开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