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凛冬已至，十一月下旬来一场大雪，突然也没有那么突然。白华是在泛着红的黎明中醒过来的，这一夜他睡得很不安稳。他简单收拾来到客厅，房子里只开了几盏灯，昏昏暗暗地，在窗外的大雪下让人觉得几分孤寂和凄凉。许是天气的原因，白华的心情并不好。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淡淡地瞟了一眼餐桌拿起了上面的字条。

    文森特有事要提前到校所以先走了，在字条的末尾他还特意叮嘱他记得吃早饭。白华把纸条揉了揉随意丢弃在垃圾桶里拿着书包转身出门。

    雪越来越大，白华木然地朝着学校的方向前行，雪花落在白华的校服上很快就化成一滴水。布料摩擦身后的不适和肌肉的酸痛令他根本无暇顾及寒冷，其实他本来也感觉不到冷，毕竟下雪的时候又会冷到哪里去呢?

    顶着风雪踽踽独行，白华到学校的时一惊迟到了很久。迎接他的是文森特和班主任。在弥漫着各种冲调饮品香味的办公室里，白华一言不发安静地站在文森特面前。

    他昨天撕了卷纸，今天是来领处分的。

    “为什么迟到？”

    白华听出文森特的声音里有重重的疲倦。他抬头，不情愿却依旧对上了男人深邃的眼睛。疲惫不堪，也没有往日的神采。

    白华突然觉得有几分愧疚，抿了抿嘴想说些什么。

    但是，抢先一步的是班主任阴恻恻的讽刺：“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敢在考场里撕卷子吗！现在怎么夹着尾巴当只赖皮狗了？”

    “弗莱娅女士，请您说话尊重些！”文森特被这个女人略有侮辱性的语言惹恼，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哼，”班主任冷笑一声，她并不在乎文森特，她比文森特资历久太多了，“文森特，年轻老师还是虚心一些的好。我知道你还负责训诫这小子，不过我比你更了解他，坏胚子是娘胎带的，他和他那个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似乎是触碰到了白华的逆鳞，一直在旁边低着脑袋默不作声的男孩在那一刻猛然抬头。

    “你说什么？”白华声音不大，却透着刺骨冰寒。

    短短四个字在一瞬间挤压干净了办公室里的所有空气，窒息感徘徊在白华的周身，随时准备将旁人拖进泥潭。文森特从未见过这样的白华，一个浑身都充斥着阴冷的戾气的白华。

    “你说什么？”白华重复道。

    “我说你和你妈都是一个样，尤其是你，有娘生没娘养！”，弗莱娅仗着自己身在办公室，觉着白华不会对她做什么，极尽恶毒地挖苦着白华。

    “我去你妈。”

    办公室里一片哗然，当惯了高高在上的角色的弗莱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能听到如此放肆的言语，即便是她出言不逊在先。

    文森特立刻警觉事情发展得有些不对劲赶忙起身想把白华挡在自己身后，只可惜他还晚了一步。半声没来的急出口的尖叫过后，白华掐着他的班主任脖子把她摁到墙上，没人看得清这是怎么发生的。

    白华用自己的右手拇指和食指钳住了弗莱娅的下巴，剩下三根手指扣在她的脖子上，锐利的指甲似乎随时都会撕破她的动脉。

    “别把我和那个女人相提并论。”

    白华歪着头凑近自己抓着的这个女人慢慢启齿，安静的空间把这句话传到了所有人耳朵里。白华没有看弗莱娅也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盯着前方让恨意浸满眸子，阴鸷的目光似乎要把这堵抵着班主任的墙烧个窟窿，他恨眼前这个女人更恨那个被提及的女人。

    说完话后五秒，他松开了班主任。他知道如果自己但凡多坚持一会都会被正在从身后接近他的男老师们按倒在地。白华垂下手臂瞥了一眼已经吓摊在地的女人转身离去。

    “白华，你给我站住！”文森特紧扯他的肩膀在他即将踏出办公室的时候将他喊住。

    白华乖顺地停下，向着文森特的方向侧偏过脑袋。

    “你疯了吗！”

    沉默。

    “对，我疯了。”白华抬起胳膊甩开文森特扯着自己的手，转动眼球最后看文森特一眼，离开。

    文森特定在原地，他就这么直愣愣地由着白华消失在门口，消失在自己的眼睛里，可他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霍克老师，霍克老师！”一位好心的年轻女老师唤回了他的行动能力，男人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办公室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不停打电话的，围在坐在地上的弗莱娅旁边的，以及在他身边紧张地注视着他的.......文森特没有理会这些前来安慰的同事径直跑出去追赶白华。心脏在他的胸腔里剧烈收缩，文森特能听见清楚地听见它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不安地敲击着耳膜。他飞快地穿过走廊，绕过层层楼梯最终在教学楼的正门外看见了白华，他跌跌撞撞，蹒跚在风雪中，漫天飞雪下里清瘦的身影格外突兀。

    似乎是感应到了男人，白华停了下来回望着他。寒风卷着他的头发，凌乱飞舞的发丝遮住了白华半张脸。文森特顶着大雪站在白华的面前，他踩出的雪痕遮住了白华的脚印。

    “白华，跟我回去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男人诚恳地注视着这个孩子然后牵起他的袖口。当他握住孩子手腕时他才发现白华的校服里面仅有一件单衣。

    白华安静地把自己的手从文森特手里抽离，转过身继续向前。

    “白华，你……”

    “文森特，你真的了解过我想要什么吗？”

    文森特语噎，不知所措地看着白华没有血色的脸。

    “我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包括你。请让我单独待一会，谢谢。”

    冰冷的雪花混着寒风被男人吸进肺里，一种无力的绝望掏空了他，疼得让他连一步都迈不出去。他站在原地望着白华走到校门前和保安说了些什么然后突然跳起来翻过大门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至始至终，白华都没有回过头看这所学校和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