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敏感了，亲一下就站不住了

    有一瞬间，某种脉冲般的情绪在脑海里闪着火花，无法言说的念头付诸其中，两个声音在脑袋里交叠。

    哦，我明白了——

    等等，好像又不明白。

    对方的鼻息近在咫尺，夏初不习惯这样对视，偏了下头，躲开他的视线，却在夜幕中的车窗倒影上看到两个身影。

    压在他身上的那个身影，身形修长瘦削，一手撑在他身边，一手抵着他身后的靠背。

    他越是躲，那人的身形欺得越低，高挺的鼻梁触到他的脸颊，像嗜血的刀尖就要把猎物开膛破肚。

    舌尖在他耳垂上轻轻舔了下，垂下的头带出颈骨分明的线条。

    夏初看到倒影里自己的手攀上那个人的脖颈，覆上皮肤下凸起的颈椎轮廓，一只手，另一只手，那人皮肤冰凉刺骨，不似活人，好像碰一下就要融化似的。

    然而这个虚无缥缈的倒影，似乎是夏初眼前可以抓住的唯一实体，攀着脖颈的双手更加用力，手臂的力气也使上了，几乎都要把那人的身子抱得跌到自己身上。

    但他没有。

    一双手臂穿到身下，箍紧了腰和背，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着他往上。

    而他的身子像是灌了铅一样沉，根本抱不起来。越是这样，夏初越是害怕，把那个冰冷的人抱得很紧。

    他的身体原来是被固定在一片凝胶状的黑水里，再晚片刻，就要沉入水面了。那个人一边把他抱出水面，一边融化在黑水里，托载着他身体的双臂是最后消失的，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见了。

    而夏初自己，站在这片黑水中，强撑着身子，不能倒下去。

    幻象消失了，睁开眼，灯红酒绿的烬城夜景在远处的天空喧闹起来。

    洛林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你到底是谁？”夏初条件反射地问。

    “对不起，”洛林笑了笑，“吓到你了。是这样的，我的祖先是聊天机器人，自然人对话语词汇的所有情绪反应，都在我的家族数据库里存着呢。所以……我说话时思维有些跳跃，不是真的要窥探你的隐私。”

    这话显然是对之前某一句话的解释和反应，却似乎前言不搭后语。夏初不禁想，刚才自己是断片了吗？不，不是，看洛林的反应，他们之前应该有过对话了。

    黑水里被抱起的自己，还有现在眼前的情景，夏初感觉自己似乎同时存在在这两个世界，只有这两个世界交汇到一起，他才能想起来，那件“非常重要的未完成的事”，到底是什么。

    “你不用急着答复我，”洛林说，“婚礼的时间是明天。明天早上在车里，告诉我你的决定吧。抱歉，今天晚上，我实在不应该再加重你的焦虑了。”

    夏初想问，答复什么？嘴巴张开，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似乎是有谁规定了，他不能直接问出口。

    “好，明天……明天我答复你。”

    说出这句话，夏初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将在明天尘埃落定。

    ·

    浮空车渐渐下沉，停在夜色中的荒原上。车门打开，空气里顿时充满了刺鼻的恶质空气味道。洛林牵着夏初的手快步走到一处岩石前，白色的陶瓷门打开了，他们进入空无一人的走廊，检测设备迅速识别出无病毒携带的状态，允许他们前后脚走入走廊尽头的单透旋转玻璃门。

    洛林意味深长地一笑，“你看，什么也不会发生。”

    地下城没有一丝自然光，全靠五颜六色的灯光照明，狭窄的街巷灯牌林立，许多上面写的是仿若生造的词语。

    “想不到吧，这里的人口是烬城的数倍，”洛林一边说，一边将夏初的一缕额发拨开，像是看画一样端详着，“不过我很确定，这里找不出一个比你更好看的。”

    “……”

    夏初不太习惯这样被当成全世界中心一样盯着看，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

    正如洛林所说，在地下城没有人认出他们。这两个人，和烬城豪门婚礼前夕兴奋而无所事事的下城区小情侣没有任何区别。

    “哥哥，要买一枝玫瑰花送给你的爱人吗？”一个盲眼的小女孩踩着滑板，追上前来问。

    这个仿生人没有视觉设备，智脑中存有地下城这片区域曾经的导航系统，如同游魂般在街道上来来回回。

    哪里有玫瑰花，这里既没有阳光，室外空气也是隔天才有，植物无法生存。

    洛林头低了一下，“不如你跟她说，买一枝吧。她的智脑是由自动驾驶汽车的车载导航改造的，生前最后一站是这附近的一家花店，任务是替她的主人买一枝花，送去给他的恋人。”

    夏初摸了摸她的头，郑重地说，“好。请给我一枝吧。”

    小女孩拉开胸前的拉链，胸腔打开，拿出一枝干枯已久的花来，交到夏初手里。

    环境的改变让那支干花立马变成了齑粉，小女孩完成了最后一个指令，停止了动作倒在地上。

    几个身穿黑衣的警员围上来进行登记，在他们脚边，小女孩脚下的滑板被倒地时的力量推得滑开数米。

    “你做了一件好事，”见夏初的神色震惊而悲伤，洛林解释说，“地下城的自然人极少，多的是这样不得解脱的电子游魂。”

    夏初只记得洛林说他祖上是聊天机器人，心想这人当真是很会聊天，在议会上也是私底下也是，说话哄人一套一套的。

    “前面那是什么？”

    夏初指指前方排着队挺热闹的一个地方，那里排队的人外形都很“天然”，看样子全部是自然人。店面看起来像个潮玩小店，橱窗里就堆着各种手办卡通模型。

    “哦，我猜，是现在地下城流行的抓娃娃机。最近新增的不少舆情报告里都有这家店，你想去看看吗？”洛林微笑着说。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也是你家数据库里的？”夏初问。

    洛林不置可否：“别这么看着我嘛，从很久以前开始，大数据的名声就不太好。人们说我家族的发家史，和海盗没什么两样。但是……等等吧，再晚一点，让你切身体会一下。”

    他趁机搂了夏初的腰，刚好搂在一个尤其敏感的区域，指腹还往下探了探，夏初哼了声作势要推开他，却被他掌住下巴飞快地接了个吻。

    吻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挑起情欲又不至于太具侵略性。

    “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洛林挠了挠他的下巴。

    那潭没过小腿的黑水似乎起了波澜，在脚踝处暗涌着，催着站立在其中的夏初，往某个方向走。

    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漆黑，那个冰冷而瘦削的人彻底消失了。他抬起一只脚，似乎是可以动的。但是要走向哪里呢？那只脚收不回去，眼看着就要再次掉回水里。

    夏初抓住了洛林扶在自己腰上的手，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往那边走，”洛林指指人群，“你也太敏感了，亲一下就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