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幻假面、40

    山腰处的亭台小院，又来了访客。

    一袭青衣的窈窕女子站在院门外，再次看到了小童的苦笑，明丽的漆眸里一片幽邃宁静。

    哪怕再次拜访关峥城却得了拒绝，这位闻名遐迩的女修却依旧反应平平，像是早有预料。

    不过在转身离开之前，她还是留下了一句话，“请帮忙转告邵阳真人，一切境遇自有造化，望他不要太过执念。”

    晋级过快却没有沉淀，反而一味苦修，不练心境，如此极易生出心魔。

    这是令虞剑尊所忧，同时也是商素素看在两人曾携手对敌的份上，给出的一点提醒。

    山中雾色青青，路边芳菲翠色迷人眼。

    商素素抬眸望了望天际，静默片刻，没有直接御剑飞走，反倒很少见的归于平常心，一步一步踏着青石阶下山，缓慢而悠扬。

    不少普通弟子见到了这位盛名当世的女修，惊艳之下竟是直接愣在当场，目光痴痴的追随那袭青衣蹁跹的身影。

    不过其中一些弟子却懵懂的觉得，素水真人今日的情况似是有些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一般呢？

    产生了这样的困惑后，他们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名声冠绝当世的女子身上，停留许久，终于发现了与往日的不同之处。

    有年轻弟子克制不住内心的倾慕，便上前一步，想借此刻搭话，“真人何不系白衣？”

    素水真人虽美名遍天下，却不似其他女修那样好颜色而爱装扮，自修道以来，便一直是白衣临世，轻纱披身，淡漠无尘。

    这还是她第一次着其他颜色的衣物，与白衣时比更显清莹宁静，仿佛竹林叶下得道望月的绝丽仙子，一派孤清幽谧的气质。

    问出问题的弟子见商素素脚步不停，仿佛带着袅袅淡香的青衣与自己擦身而过，便有些懊恼的站在原地，在他觉得自己过于莽撞而陷入失落的时候，踩上青石阶的少女忽然轻笑一声，垂眸离开。

    “许是见过了，更合适着白衣的人。”

    在手中灵符破碎，周围天地都为之逆转之时，她的视线中，似乎见到不远处双月潭的方向，有位临水自照的白衣少年一闪而过。

    直到站定在外面的时候，商素素仍在陷在那一眼的恍惚之中，难以回神。

    瑶池玉露三千万，不及踔水一真仙。

    墨发如水，雪衣似仙。

    乌发少年有些恬淡的垂眸，微抿的淡色薄唇却在酝出红后，如打湿杏花，浸透春衫，在暖意的芳菲中氲氤出万千朱色腻彩——不禁让人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天香之色，灼灼其华。

    世人都说她当年出现在霓裳谷那一战，引得百里花辉尽落，笑夺万色。

    可若是见到那样的人，他们应该都会如自己一般，心跳如鼓，呆愣地失去言语的能力，只觉眼前一切都被模糊，目之所视，唯有朱颜——

    超越了性别，乃至不能用精致去形容；超越了世俗，乃至不能用美去描述；对于他们这种修仙之人来说，大抵入目所见，仅有仙山胜境，飞升之渺，堪可比拟。

    ——难怪以宁玉祖师那样的人，也会心境不稳。

    商素素抬眸望向远处的一枝灼桃，静默片刻，忽然怔怔一叹。

    或许此后千万年，再无人能着白衣。

    ……

    将商素素送走以后，化身一路疾驰，一面定住自己周身的乱流一面快速搜寻着。

    他没有继续在这个产生不明震动的内一域停留，反倒极快的回转其他内域，甚至还走了一趟外域，一路上顺手救了无数弟子。

    掠过内三域的一处秘地之后，陆穹之的身形忽然一顿。

    剑光下扫，拨开下方凌乱覆住的石堆。

    几片衣角随着散开的间隙显现出来，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掌上错落着划痕，惨白无血色的向外伸着。

    再往掩埋的石堆下翻，最后竟捞出来十数名奄奄一息的金丹弟子。

    他们周身缠绕着极深的魔气，此时昏迷不醒，眉心精气不凝，丹田的金丹却呈现溃散的征兆，陆穹之低头看了一眼，这些人灵根碎裂，修为尽毁，除非是有高阶灵丹的返生之力，否则绝对是救不回来了。

    观他们裸露皮肤上道道明显的星纹，分明是魔道纯星门的弟子。

    “到底是谁，下了如此的狠手？”

    他皱起眉，随手捏碎了被打烂的几人身上十大宗门的特制符篆，借着此地远离漩涡中心内一域，空间尚且稳定，将他们如数送了出去。

    陆穹之虽然不喜魔门，可也不是不明白几大宗门相处的内幕，如果纯星门的精英这次尽数死了，魔门那些难缠的家伙难免不会怀疑是他们正道玄门搞得鬼。

    于是在将人送出去之后，他附了一丝讯息在他们身上，等待本体去借些霍思静私藏的灵丹，救回他们一条命，好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分离而出的化身还只是在修真界初出茅庐的年纪，以本名行走天下，却没到炼虚期时堪破世事的眼界，行事间仍有稚嫩。

    若是真正的漩溪剑尊过来，略略一看便会发现，在那些弟子身上缠绕的浓烈魔气，分明是炼虚期大魔所留下的。

    也就是说，在这个限制修为，连漩溪剑尊都只能动用化身才能进入的秘境之中，有一个能动用炼虚境界修为的大魔头出现了。

    不管这位大魔将会站在哪个阵营，都无疑会对修真界的现有势力造成巨大的冲击。

    所谓一人兴邦，修真界这种地方，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唯看实力而已。

    剑光飞遁而去，化身继续寻觅着那个不知面目的少年，掠过了这条一旦放出，便能惊颤修真界的消息。

    阴差阳错间，命运反倒做出了最适宜的选择。

    毕竟这位所谓的大魔，是在两百年之后才会诞生的——世界真正的主角。

    陆穹之的脚步忽然一顿，他稍一停滞，而后以飞快的速度重返内一域的方向。

    在刚刚的一瞬间，内一域的方位仿佛传来了某种东西被触动的声音。

    来自本能的某种感知告诉他，去那里，说不定会找到那个叫做孟琉君的少年。

    【那是个见到就能一眼能认出的孩子。】

    这是本体递过来的原话，哪怕先前从未见过，他却不会有丝毫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