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乐园、13
顾言随醒来的时候，时间似乎是在下午。 他浑身上下都疼的要命，脑袋也很沉重，跟发烧了似的难受，手臂只是微微一动，就酸痛的让人想要跌倒在床上。 周氏阳那混蛋倒是一副餍足的表情，硬朗英俊的五官一度恢复了以往那种阳光的笑容，不管是被冷脸以对，还是恶言相向，他都端着各种养身体的粥，好声好气的劝慰，只有在顾言随抗拒的说不想见到他时，周氏阳才会沉下脸，强硬的掰过顾言随的脸，逼着他接受现实。 顾言随不是没想过杀了周氏阳，尤其是在周氏阳晚上毫无防备的搂着他睡觉的时候，那张熟悉却又让他痛恨的面容满足的埋在他的颈侧，连呼吸间温热的气息都轻柔的不可思议。 他无数次看着那个人沉睡的脸，颤抖着手拿起床边的台灯，高悬在周氏阳的太阳穴上，明明只要砸下去，就能获得他想要的自由，可他却终究还是放下了台灯，无力的向后倒在床上，后半夜继续被嵌在某个人的怀里，动弹不得，也无法安眠。 这天夜里，四下安静。 昏暗的房间里，他又一次在挣扎过后选择了放弃。 顾言随捂住脸，阖上了眼，他说不出什么意味的轻笑了几声，心里阵阵发冷，如临寒冬。 对于能看出昔日同学面貌的丧尸都下不去手的顾言随，一个相伴这么久的人的生命，就更难下决心去剥夺了。 可周氏阳不同于他。 那个人拥有极强的临场应变能力，就算是在绝境里，也总想着给敌人一击。 在当初的宿舍里被丧尸围攻的时候是这样，如今加入了这个基地之后更是如此。 顾言随不是没注意到每天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周氏阳，突然换了一间的奢华住所，还有偶尔到访的裘家兄弟那一副焦头烂额，忍着怒气的表情。 这一切都在表明，周氏阳在这座基地的话语权在上升，还是能威胁到裘家兄弟的那种——这个现实，他每看到那些来往匆匆的异能者一次，就能更真切的体会到一分。 ……这样下去，就真的要被圈养一辈子了。 顾言随不由恐慌的加重了呼吸。 可不行，绝对不行，那个叫做暗影城的地方据说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阶级相差并不是很大，异能者不能强取豪夺，普通人也可以找到自己的岗位，靠着双手养活自己。 周氏阳既然在这个基地发展了起来，那就势必不会到暗影城去，只要他到了那个地方，那么说不定就可以脱离周氏阳的掌控，就算无法觉醒异能，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等待着和亲人团聚的那一天。 但想离开并没有那么容易。 除了基地门口守着的人外，外面日益危险的丧尸也是顾言随不得不注意的一大难题。 如果单纯的往外莽，他可能几个小时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顾言随叹了一口气，刚想睡觉，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上次裘亦离开前那个阴郁的目光，他不由心中一动。 第二天。 顾言随联系上了张雅，借着一些零零散散的理由把消息传给了裘亦，为了让张雅能够真正的放下心帮他，顾言随还对张雅暗中做了保证，如果可以离开一定会带上她。 虽然那么说了，顾言随心里其实也没底。 目前唯一能够利用的就是裘家兄弟对于周氏阳的不满，就算他们帮他出了基地，外面更加危险的丧尸却不会帮他一一解决，如何能够安全又快速的离开这里，成了他需要思考的最大问题。 可是出乎顾言随的意料，暗中到访的裘亦只是听到了他说的第一句话之后，就打断了他。 “你想离开？” 外貌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神色冷淡，没有往常的笑意吟吟， 眼里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顾言随有些不安，但还是强自镇定道，“没错，基地里应该也有想到暗影城去的队伍吧，只要能让我们加入就可以了，此外如果能够给我们武器，我们也可以保护自己。” 这已经是他尽量润色后的说辞了，一个没用的男人和一个柔弱的女人就算加入队伍也不会有什么用处，还不如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人，如果真有个万一，也能在关键时候自己保命。 裘亦眯了眯眼，目光一时竟有些奇异，他的视线在顾言随颈间未散的齿印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轻轻移开，含笑的和煦道，“想去那里的队伍当然有，可你打算付给我什么报酬呢？” 顾言随对于这个问题早有预料，他垂下了眸，似是忍着羞耻，在裘亦面前弯下腰，从脚踝上取下一条闪闪发光，缀满透明尸核的脚链。 不等裘亦的目光凝固在那脚踝上的红色吻痕上，他就急忙扭过头，玉色的脖子上透出淡淡的红，像是在丢开一团火似的扔到了裘亦的胳膊上。 “这个，行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顾言随这才压下心里的羞耻，忽略掉脑子里冒出的被人强压着带上去的画面，他语气尽量保持正常的问了句。 裘亦接住那条脚链，指尖摩挲在上面大大小小的透明晶体上，力道轻柔的如同在抚摸美人身上温软的肌肤，良久，他忽地笑了，“三级尸核？” 青年不易察觉的压了压嘴角的笑痕，用一种说不出什么意味的语气淡淡道，“周氏阳还真疼你啊……” 顾言随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裘亦将那东西收入了怀里，微笑着应允，“行。我答应你。” 那一刻，即将逃出生天的喜悦实在太过强烈，一下子就冲掉了刚刚浮上心头的疑惑，他放下疑虑，满心轻松的想着，应当没什么问题了吧。 …… 次日下午。 ——岂止是没什么问题，简直是超乎他想象的容易。 顾言随惊愕的看着身后关上的基地正门，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除了离开的时候被迫穿上了女装，打扮成不让人认出的面貌外，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别让顾言随心惊胆战的。 就连那些看着他们带人出去的门口异能者，也只是打趣了低着头的他和运动衣也难掩一身好身材的张雅几句，就把他们放出去了，没有突如其来的叫停，也没有周氏阳发觉后的追逐。 也是，周氏阳最近看着就很忙的样子，想必也不会有太多时间注意到他，等周氏阳发现的时候，他可能都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那时候就算周氏阳气愤的想追过来，估计也没那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顾言随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偷偷向前瞄了一眼，队伍里还有四五个身形高大，腰间挂着武器的男性，他们眉眼间都隐隐带着几分煞气，一看就是从丧尸堆里杀出来过的。 顾言随拨弄了一下耳后烦人的碎发，又不太习惯的扯了扯女士休闲裤的腰绳，等确认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才抬起头，暗自羡慕的看着前座的异能者们神态轻松的聊天的场景，内心生出了更加浓烈的向往和惆怅。 张雅说的那个法子看起来对他是没有用了，可没关系的，只要他也能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就算不觉醒异能，也……没关系的。 车窗外的景色是如出一辙的血腥，遍地的丧尸低吼着向他们扑过来，但是这辆特别加了防护金属前杠的越野却也没那么容易翻倒，前方的异能者们没有开枪，那样会吸引来更多的丧尸，他们一个个运起了异能，各种稀奇古怪的光团或是利刃在手上凝结后凌厉的爆发，每一次落实就是收割一片。 就算已经在周氏阳的身上看到过很多次，可每一次见到这种神奇的，与科学完全不相关的产物，顾言随还是会怔愣一会儿，如檀的眼中映着那些美丽又强大的异能，纯粹的惊叹。 忽然，张雅掐了他一下，眼神微凝，声音压低，“不对劲。” 顾言随从沉浸中惊醒，有些讶异，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便困惑的看着张雅，想贴近问一下怎么了。 张雅拉了一下衣服，做出姐妹间讲悄悄话的含羞带怯的表情，靠在顾言随耳边的声音却冷的惊人，“你看外面，我们所处的地方是基地的东南方向，那个大商场就是东南方的建筑，可暗影城是在北方，基地的正门口朝东，我们应该拐的是梧桐路才对，根本不应该往这里来。” 顾言随皱眉想了想，虽然也觉得不太对，可这么快就下决定也很草率，他犹豫着说，“是不是可能那一点丧尸群覆盖了，不好走，才拐个弯的。” 张雅脸上言笑晏晏，顿了下才感叹道，“也是，可能真是我太敏感了，不过……”，这个柔弱的女人眼眸倏地锐利了一瞬，“如果接下来还是在绕圈，那就说明是真的不对了。” 顾言随看着张雅坐回到另一边，心里也有点不安，可他对这附近的地方并不了解，就算着急也分辨不出走过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异样，只能暗暗祈祷真的不要出问题，但他本来轻快的心情却还是沉重了不少。 老天或许真的不曾眷顾他，在张雅忍无可忍终于站起来，假装惊愕的问道，这里不是基地附近的写字楼时，前排的几个异能者才像是发现好玩的东西似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个眼角带着一道伤痕的年轻人吹了一声口哨，扭过头笑着说，“终于不装了，两个小妞，你们刚聊天的时候我们可就听到了，异能者进化的五感可是很强的，那点声音可瞒不过哥哥们啊。” 张雅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她愤怒的冲上前，扯住那个年轻人的领口，失控的大叫道，“裘亦到底想干什么？他答应过我们的！他答应过的！” 年轻人旁边，一个脸型凶悍的高大男人直接粗鲁的推开了张雅，不屑的啐了一口道，“呸！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觉得一诺千金呢？裘老二让我们带你们出来溜一圈还不够好吗？女人就别做多余的梦了。” 张雅被那股力道推的摔在后座上，形状漂亮的杏眼里流出了泪，她意识到这场付出了她所有的离开其实只是一个骗局，整个人都绝望了。 满怀希望的离开得来的却并不是美好的前景，而是可能死在街头，不得全尸的凄凉，女人姣好的面容上一片癫狂，她哭着咒骂，尖利的指甲用力抓上座椅，发出难听的声音，“滚蛋裘亦！你不得好死啊！” 前排的另一个异能者啧了两声，“小浪蹄子，嘴还挺毒，老二可是说了，你不是他要的，随便我们玩，现在就算了，一会儿含着老子的时候可别叫的这么大声啊。” 谈论到某个话题，几个男人目光相对，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下流的笑声。 那个眼角带伤痕的年轻人目光好奇的看了后座上像是愣住了的身影一眼，眼睛一眯，忽然难掩兴奋的道，“说起来，老二千万警告让我们别动的小妞，就是那个吧，到底长的什么天仙样，让老二都想金屋藏娇了，我还真想看看。” 附近的丧尸少了很多，其他人抽出空来，也跟着起了哄，说要把顾言随拖到前面看看什么样子。 一个风系的直接动了手，带着力度的风一瞬间吹开了那流水般掩住大半张脸的乌黑长发，露出那张瞳深睑狭，长眉红唇，白玉似的无暇面容。 嘈杂的车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前面探过头的异能者齐齐愣住了，看向顾言随的眼里写满了惊艳。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容色，只是虚晃的一面，就让人心神巨震，一时间他们竟然有些恍惚，这样摄人心魄的女人居然真的存在，在看过她以后，连倒在后面满脸泪痕的漂亮女人也让人感到乏味了。 许久，那个提议的年轻人才吸了一口气，眼睛都还是直的，“这这、这娘们美的跟画里的人似的。” 其他人也像是被惊醒，七嘴八舌的，纷纷议论起来。 “难怪裘亦那小子百般使法子，也要把人弄的藏起来。” “要是老子也想抢回去按到床上，非要弄的这小娘们哭死在床上不行。” 顾言随呆呆的听着他们毫不避讳的话，大脑仍是一片空白，好半天，他才声线颤抖的问道，“你们，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不敢置信而过于惊颤的音调，轻的像阵风，使得那些人仍然没有分辨出他是个男人，只是戏谑的调笑。 “诶呀，这小姑娘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啊，哈哈哈——” “就是这一趟是糊弄你的，你回头还是要乖乖投入裘老二的怀里喽，小婊子～” 那言语粗鲁的男人目光露骨的看着蜷缩在后座上，惊惶的睁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头黑色的长假发垂到腰间的顾言随，眼神好似已经把他扒光了，让顾言随觉得浑身发冷又恶心透顶。 他攥紧了拳头，说不出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像是被大火烧过，又淋了一场雨，身体又冷又热，可那种无助的崩塌感却慢慢在心间沉淀了下来，厚重宛如凝结堆叠的雪。 绝望过后，人总是会学到一点什么的，沉默已经是他学会韬光养晦的第一步了，而刚才那种傻乎乎的发问，以及为陌生人的愚蠢辩解，可能对顾言随而言，是最后一次了。 旁边一直颤着声发笑的张雅似是真的疯了，她看向窗外，周围不知何时再无一个丧尸，仿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可第一个发现异状的她却没有出声提醒，反而癫狂的笑着，视线移过去看着前面几个异能者谈着淫秽的话题，完全一副发情了的恶心表情，她低下了头，笑的越来越开心了。 那些异能者终究不是绣花枕头，就算真的因美色而痴迷了一会儿，可汽车的速度都开始放慢了，他们也不是瞎子，本以为是快到基地的原因，现在发现了异状，一个个也瞬间警惕了起来。 语气粗俗的异能者手向前推了推司机，皱着眉，“老张，你怎么回事？怎么开到这种地方了？” 可司机不仅没有反应，整个人还突然摔到了方向盘上，惯性的晃动过后，身体一动不动的，像是失去了生息。 眼角带伤痕的年轻人吓了一跳，他伸手放出异能护住自己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去摸了摸老张的脖子，收回手之后神色难看的说，“应该是觉醒精神力方向的丧尸，他没气了，这次遇到大家伙了啊，来个人开车，我们赶紧冲出去可能还来得及。” 队伍里乱了一瞬，大家都知道这时候上去开车肯定是那个高级丧尸被攻击的主要目标，谁也不想做这个第一个找死的人。 “让我来！”张雅忽然伸出了手，嘴角仍有些不正常的弯着，可她的表情却已经没了刚才那张先是崩溃，而后癫狂的模样，她的眼睛很亮，整个人都看着异常平静，平静到异常。 语调粗俗的异能者骂了一声，“那婊子疯了，绝逼会把我们带到丧尸堆里去，”他眼睛转了转，指着后座上直起了身，明明第一次遇到高级丧尸，心里却没有太多恐惧，反而觉得有些可笑的顾言随道，“你过来，你来开。” 顾言随也觉得自己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只是点了点头，眼里的暗涌在和张雅目光相对后竟似完全一致，“好。” 高楼大厦间，无数的丧尸蔓延了过来，攀爬，嘶吼，腐烂的血肉拖了一地，其中几个动作灵敏的丧尸身影，明显属于高级丧尸的一员，有了它们，队伍里本就吃力的异能者更是 顾言随不知道在这个离基地不算远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丧尸，可无疑，他们山穷水尽，已然死到临头。 车子被撞倒在地，无数狰狞的腐烂的脸像是要咬开他们的皮肉般涌了上来，一个异能者被拖出来活生生撕碎了，鲜血夹杂肉沫溅到了顾言随的脸上，他心里自然而然生出了面临死亡的恐惧，可相对的，他的头脑却前所未有的冷静了下来。 或许，在这种时代，死亡，反倒是解脱吧。 张雅的脖子被咬断了，她仍是那样凄厉的大笑着，似乎连破裂的气管都弥漫上了嘶哑的诅咒，顾言随感受到压着自己的那块车门被强力拉扯开，腥臭的气息仿佛要扑到脸上，他的身体微微紧绷，心脏跳的快要袭出胸腔。 眼睛紧闭，等待痛楚。 一秒，两秒，三秒…… 耳畔仿佛只有血肉撕碎的声音在响起，可唯独没有波及到他的身上。 他颤抖着眼睫，茫然又带着对未知的恐惧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极其怪异的一幕，那些饥饿的丧尸贪婪的舔舐着地面上的碎肉，却唯独避开了他，那么多丧尸，竟然没有一只攻击他的。 顾言随看的很清楚，那些丧尸并不是没有发现他，而是在低头嗅过他身上的气味之后退开，像是在忌惮什么。 可他不懂，自己的身上，有什么值得被忌惮的。 顾言随迷惘的站在渐渐退离的丧尸群中一块被空出来的地方，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无措。 与此同时，一旁高楼内的黑暗中，一只高级丧尸嗅了嗅手上的运动外套，低低的吼了一声。 与它同出在一块的一只鸟模样的，浑身骨头露出的生物展翅，清鸣一声，衔着那块从运动外套上掉下来的残布片，顺着窗口直接飞了出去。 浑身散发出强大威压的生物不停的向着某个飞去，一路上与多个空中的恐怖气息对上，但那些气息却很快都放过了它，任由这个黑点在空中越飞越远。 直到飞过高高的围墙，掠过一座种着各种花草，个个开的极繁盛靡丽的小院子之后，降低了高度，然后落到了院子里一处高高的鸟笼上。 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站在外面浇花，听到动静之后，他转过了头，抬手接住丧尸鹰吐出的一块布料。